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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燕山月如钩 ...

  •   韩啸成奔驰了一段路程,已至深夜丑时,他身形疲倦,随便找到一处山王庙,便昏昏入睡。辰时三刻,韩啸成渐渐舒缓身姿,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听见庙外有喧闹的呼喊声,以为是珑璁府门人追赶至此。他虽然不畏惧珑璁府,但是此刻要务在身,容不得过多耽搁,于是骑上血影,准备冲出。忽然一对母子闯了进来,母亲三十来岁,秀丽端庄,口中惊呼着“救命!”,儿子十二三岁,护卫母亲,胆大于身。后面紧接着跟进十几个山贼,为首的一人,鸢肩豺目,猥琐凶恶,大约四十来岁。这山贼头目大吼一声:“看你们还往哪里跑,今天我先宰了你这小兔崽子,以泄心头之恨。再把你娘抓回山头,给老子快活!哈哈哈~”
      倏忽间,‘嗖’地一声,一颗石子迅疾飞出。‘哎呦~’山贼头目停止大笑,捂着天灵盖,鲜血顺着指缝汨汨流出。“给我宰了这兔崽子,我要挖出他的心肝泡酒!”气得他咬牙切齿,吱吱作响。妇人赶忙抓住马辔求救,少年挡在母亲身前,丝毫不退缩。其余山贼得到命令,一窝蜂地冲向母子,犹如饿狼争食。妇人吓得面色苍白,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汗水如同泉涌一般。韩啸成飞身跃起,接连几掌,十几人全部命赴黄泉。山贼头目看得目瞪口呆,见到情势不妙,转身向门口跑去。
      韩啸成转向母子,想要听听事情原委。突然,少年指着山贼头目大喊道:“不要让他跑了,要不我们都活不了的。”韩啸成背对山贼头目,左脚踩刀柄,瞬时后蹬,刀身穿胸而过,山贼头目微颤一下,应声栽倒。少年欢快地拍手,仰视着韩啸成,心中满是崇拜。他羡慕地说:“您的武功好生了得,我要是能这么厉害该有多好哇!”韩啸成摸了摸他的头,微笑地讲道:“你方才那掷石手法精准,是做神射手的好苗子,只要有名师指点,未来必然无可限量!好啦,歹人们全都死了,你们也该和我讲讲刚才的遭遇了吧!”妇人当即跪下,同时命令儿子与她一齐叩拜大侠的救命之恩。少年依照母亲的吩咐,向韩啸成行礼。
      韩啸成扶起二位,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只是好奇你们母子为何会被这群歹人追赶?”妇人挽袖擦泪,解释着:“我本是武州九品校尉楚氏之妻,丈夫因押送粮草至妫州,途中遭人劫掠,丧命荒野。无奈之下,我变卖房田,带着吾儿楚凡,投奔蔚州亲戚。途中不幸遇到山贼,我将财物细软尽数予他,哪知他变本加厉,竟要强行掳我上山。我儿以飞石掷他,趁机逃走,他们一路追赶至此。幸亏恩公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原来如此。现在你们安全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吧!”韩啸成劝慰道。“奴家还未请教恩公大名?”妇人问道。“名讳不说也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侠士应尽之事。”韩啸成正气凛然。“奴家虽然不读孔孟圣贤之书,但也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今日大侠与我母子萍水相逢,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请务必告知名讳!”妇人甚为执着。“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告诉你,我乃天云门人,其他的恕难相告!趁着天色尚早,你们孤儿寡母还是赶快寻得亲戚要紧。”说罢,掏出几两银子,放在妇人手中,跃马执鞭,扬长而去。妇人望着韩啸成远去的身影,俯身对楚凡训示道:“凡儿,记住恩公的相貌,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他的大恩。以后天云门人若有危难,你一定要出手相助,知道吗?”楚凡连连点头,若有所失地眺望着。
      三天过后,韩啸成抵达檀州境内燕山南麓,距虎北口不足二十里的丹霞谷谷口。他逡巡不前,环视四周,十分警惕。他深知丹霞谷外崇山峻岭之间设有伏兵,如果贸然闯入,必然身陷囹圄。片刻之后,西侧山峰之上飘起狼烟。韩啸成知道乃是仙鹤堂传递消息,继续静静等待。一炷香后,谷内冲出二人。前面一人风姿不减当年,正是当年的仙鹤俊杰狄洛英。后面一人手持一面鹅黄大旗,旗帜上飘荡一个墨色大字, ‘鹤’是也,变幻灵动,清新飘逸。“晚辈怠慢,让韩掌门苦等,失礼失礼!”狄洛英昂首挺胸,马上行礼。“贤侄不必客气,大事要紧,赶紧带我去见尊师!”韩啸成心中焦急,顾不得寒暄,直奔主题。‘请!’狄洛英右手执辔,左手引向后方,带领韩啸成入谷。后面之人左右晃动旗帜两次,随即停止,示意两侧山谷伏兵勿动。
      沿着山谷前行,视野愈发开阔。丹霞谷仿佛桃源仙境,山间清溪缓缓流下,绿叶成荫,燕语莺啼。山谷之内池潭犹如星钻,点缀其间,毛竹广布,葱郁挺拔。池潭岸边仙鹤成群,翩翩起舞,矫捷灵动,飘逸雅致。仙鹤堂均以茅屋竹舍穿梭于内,浑然一体,相得益彰,美妙和谐。若不是谷口数有石碑,韩啸成还以为误入乡野村落。韩啸成大开眼界,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狄洛英看到韩啸成的神色后,开口道:“天下人皆知天云门富丽堂皇,宏伟壮观。不似我派身居穷山僻壤,以这陋屋敝舍遮风挡雨。真是委屈韩掌门了,万莫见笑!”“贤侄哪里话?我是万没想到仙鹤堂竟然挑选如此山水福地建派,须知‘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呀!刚才颇有感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乃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啊!”韩啸成确实没有想到在这燕云苦寒之地会有如此钟灵毓秀的桃源盛境。“过奖!只要韩掌门不嫌弃便好。”狄洛英引领韩啸成向正殿走去。
      正殿门口站着一位老者,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身姿矫健,老而弥坚。健步迎上,赔礼道:“老朽有失远迎,望请恶来贤弟见谅!”韩啸成急忙还礼,丝毫不敢怠慢,谦卑地回复:“裴兄何出此言?你长我二十余载,年近七旬,仍心忧天下。弟心中自是敬佩不已,区区小事,不足道哉!”裴鹤松牵着韩啸成走进厅内,各自落座。裴鹤松居座正北,韩啸成坐在居其左侧,狄洛英居其右侧。裴鹤松看着韩啸成,掷地有声地说道:“此次燕山之行,我只通知了你,却未通知靖风、义德二位贤弟。”“是何缘故?”韩啸成问道。“自李唐覆灭,天下大乱。兵革不休,生民涂炭。佛道儒墨,百家不兴。江湖之中,尤以天云、广武、灵璧、仙鹤四派为首,无出其右者。以往悠关苍生之事,四派齐心,共赴危难,无往不利。而今之势,已有不同。靖风贤弟小我二载,亦近古稀之年,我不忍其远行。义德贤弟左支右绌,疲于奔命,更无闲暇。唯有恶来贤弟,你在我四人当中年纪最轻,精力旺盛,足可堪此重任!”裴鹤松斩钉截铁地讲着。“此等大事,贤弟当仁不让。但是贤弟还有一事不明,望裴兄赐教!”韩啸成接着问道。“你我兄弟,但说无妨!”裴鹤松回复。“三位贤兄多有不便,愚弟可以理解。为何裴兄非要我前来,难道年轻一辈俊杰之中没有能够担当此次重任的人选吗?比如贤侄。”韩啸成边说边伸手指向狄洛英。“贤弟有此疑问,也属常情。为兄也有一问,恳请贤弟解惑!”裴鹤松不解反问。“敬请直言。”韩啸成回复。
      裴鹤松滑过开茶盖,轻轻吹拂,泯了一口,问道:“不知贤弟认为我四派以何见长于武林,以何名扬于天下?”韩啸成眉头微皱,向下瞥了一眼,转而含笑地望着裴鹤松,说:“贤弟愚昧,确实不知!”裴鹤松哈哈大笑三声,抑扬顿挫地诉道:“贤弟既然不肯吐露,那为兄就替你明言。天下武功,若论招式凶猛,蛮横霸道,当属广武门;若论武器精良,海纳百川,当属灵璧堂;若论内力掌法,浑厚纯正,当属天云门;若论轻功路数,变幻多端,当属我仙鹤堂。为兄诚不相欺吧!”韩啸成转为微笑,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裴兄句句属实,未有欺瞒!不过这又和不选青年一辈弟子有何关系呢?”
      裴鹤松轻抚胡须,感叹道:“我四派青年才俊虽然众多,然而却没有一人能够胜过你我四位兄弟。此去燕山之行,据我所知,罗刹教会委派两位鬼王会谋。我们若派出众多弟子,极易暴露行踪,届时必然难以得到核心机密。若只派出两名弟子,则一旦有变,且不说能否得到机密,即便脱身,恐怕也是妄想。因此,我才想到唤你前来相助,以你为主,洛英辅之,大事可期也!”“裴兄所虑甚是,贤弟恭敬不如从命。不知此次密谋地点具体在哪里?”韩啸成再次询问。“家师派我们众兄弟沿着燕山山脉各处探查,最后发现伏凌山下有罗刹教人行踪,且盘桓数日不肯离去,应当是在等待北汉使者。”狄洛英突然插话说道。“那你我二人既然已知接头地点,事不宜迟,抓紧时间,赶快上路吧!”韩啸成生怕错失大事,分秒不肯耽误。“师父,弟子便带上干粮,与韩掌门一同出发吧!”狄洛英向裴鹤松请示。“也好,我估算北汉使者也快抵达了,你二人路上小心,见机行事,我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裴鹤松起身,恭送二人上路。二人收拾完被,轻装简行,赶赴伏凌山。
      申时左右,二人抵达伏凌山。为隐蔽行踪,狄洛英选择不为人知的崎岖小路徒步前行。发现罗刹教众人后,两人则蛰伏于山腰密林之中,静待事变。傍晚时分,不远处大道之上尘烟飞起,遥听似有马啸之声,定睛一看,确是一队人马。韩啸成手中比划一番,向狄洛英示以眼色。狄洛英心领神会,点头允诺。二人立即往山下靠拢,逐渐接近众人。待两拨人马接触之后,从北汉人马之中昂首阔步地走出一人,身着赤褐长袍,头戴银灰束发冠,器宇轩昂,与众不同。他对着东面为首的二人询问道:“二位可是罗刹鬼王?”“正是。”一人面色惨白,形若僵尸,韩啸成越看越熟悉,心中暗自称道:这人不就是当年手持巨斧之人吗?原来他也是鬼王之一。
      “在下北汉燕王之子刘嗣徽,奉家父之命,特地来此,有请罗刹鬼王前往我晋阳燕王府共谋大事。”他坚定地说道。“燕王书信中,只曾言明我等需来此地相聚,并未说过赴晋阳一事。”兵燹鬼王甚为疑虑。刘嗣徽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交到他的手中,说道:“家父嘱咐,若鬼王心存疑惑,一看便知!”兵燹鬼王拆开信件,仔细阅读一阵,点头道:“不错,确乃燕王笔迹。不过,信中提及此番会晤,除了你我两家,还有六家,不知都是何人,来自何处?”“这个在下便不知了,还是劳烦鬼王亲自赴会,到时定然明了。不过家父担心,人多口杂,事情容易败露。特别告知,此次赴会,贵教只需派出一位轻功了得的鬼王即可,其它众人不必跟随。”刘嗣徽将眼神转向兵燹鬼王身旁的女子,探问:“这位难道也是敝教鬼王吗?我看她碧玉年华,正值芳龄,不至于此吧!”
      “世子此言似有不妥,怎能以年貌论长短?有谁规定罗刹鬼王必是老者,又有谁规定罗刹鬼王必是男儿?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我罗刹英雄辈出,又怎会吝惜女儿身?”此女言辞犀利,有一股超越年龄的世道成熟。“哈哈,世子有所不知,这是敝教新任的花叶鬼王。你别看她年少,却心思缜密,本领高强。适才你提到轻功了得,敝教之中,除了大教司,便首属于她。”兵燹鬼王解释道。“原来如此,小王失言。” 刘嗣徽自责地赔礼。“天色已晚,世子舟车劳顿,我们还是账内别吃别谈吧!”兵燹鬼王提议。刘嗣徽遵从他的意见,带着两个护卫,跟随两位鬼王一同进入账内。
      韩啸成示意可以离开了,二人便朝着山腰再次隐蔽而去。两人离开营地三里之外,韩啸成低声说:“贤侄,今日之事,已然清晰。我估计赴会之人十之八九当是刚刚那位女子。密会之地乃晋阳燕王府,我虽然未去过燕王府,但是只要尾随于她,亦能寻到。明早这女子定然孤身赴会,我紧跟于她,一人足矣。你速回仙鹤堂,告知尊师所见所闻,让他静待佳音。”“是,我这就回禀师尊,韩掌门一路当心,晚辈告退!”说罢,狄洛英脚下生风,‘噌噌’两声,消失不见。韩啸成继续返回原处,监视状况。层峦叠嶂,此起彼伏。黑幕降临,黢黑一片。冷风呼啸,树影婆娑,令人不寒而栗。韩啸成抬头望去,茫茫寂空,众星隐没。唯有一轮弯月悬挂天际,轻盈透亮,凄寒如霜,曲折若钩。他伸伸懒腰,披上裘衣,旋即入睡。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女子轻喝一声,驾马西行。韩啸成闻声惊醒,牵马尾随,悄无声息。女子策马奔腾,一日一马,于第五日傍晚抵达晋阳城。进入城门之时,女子似有察觉。于是蹿入一间客房,片刻之后,纵身腾空而出,一身黑衣打扮,混入夜色,企图甩开韩啸成。韩啸成也在无意间经过集市之时,买了一张面具揣在怀中,以备不时之需。女子故意在城内东进西出,南来北往,凭借高超的轻功,晃来晃去。韩啸成心想,此女故意戏耍刁难,若是一直跟随,必然会被女子发现,一夜也到不了王府。若不仔细跟随,大街上空无一人,又恐此刻难觅燕王府住所。
      思来想去,摸清女子迂回徘徊的路径后,于腰间取出一瓶‘蝶恋香’,撒落巷口处,便不再追随。‘蝶恋香’乃天云门至宝之一,取自迷踪蝶的鳞粉,与白玉兰的花粉、八宝琥珀的蜡脂松香,三者混合而成,味道清淡,迎风不散。女子均爱梳妆打扮,体香充盈,自然更难发觉。她踩到蝶恋香之后,又兜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他人跟随,于是直奔燕王府。而韩啸成待她走出稍远,再依靠蝶恋香的独特气味,判断她的行踪去向。不过一碗茶的时间,韩啸成就看到女子停下,不再疾行。他仔细望去,只见‘燕王府’三个大字的金匾悬挂府门之上,颇为气派。女子狐疑地向后环视一番,韩啸成机警地躲避至墙体一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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