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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娘,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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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卯时两刻,耀明居。
寝殿中,阿玖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她这已经是第三次,做那种梦了,烦躁的甩甩头,继续躺下。
躺下后,在床上翻来翻去,身体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回放昨晚的那个梦……
又重新坐起来,暗道怎么回事?
门外有人敲门,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醒了吗?”
阿玖郁闷的耷拉头:“何事?”
环露的声音响起:“回娘娘,有人求见。”
这时候,有人?
问道:“谁?”
环露继续道:“是蒙下的王子。”
总归是客人,不能怠慢。
想了想,道:“你让他等我一刻,马上就来,待会儿进来给我梳妆。”
等阿玖梳洗完,来到外间,江风越站起来,兴奋道:“你来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看个好东西。”
阿玖无语:“疆北我比你熟吧!”
江风越神秘道:“无关风土人情,去了你就知道了。”
思考后,阿玖点头同意。
半个时辰后,停在了另一个宫殿面前。
阿玖问江风越:“这算什么好地方?”
江风越依旧保持神秘,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小得意,他没回答阿玖的话,而是带着她,从后面的假山处,上了房顶。
坐好后,他开口道:“我观察过了,这是宫里最高的房子。”
阿玖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江风越轻咳一声,指了指太阳出来的地方,向她解释:“这里,视野最广阔,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
阿玖不确定的问他:“你们蒙下男子,都这般陶冶情操?”
江风越面露尴尬:“我这叫投其所好,盛都人平时不就爱这些个文雅之事。”
“又是你额父告诉你的?”阿玖了然,问他。
江风越否认:“不是,是我额涅。” 提到母亲时,他满眼崇拜。
看着他这幅样子,阿玖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的疆北可不兴这个,看日出日落,是姜城的风雅之事。他母亲是盛都姜城人?
天色渐渐发白,天边的光若隐若现。
这时,太阳露出一角,朝着阿玖和江风越待的地方撒下光芒,身后,是被拉长的背影。隐约可见,女子头上缀了一支钗子,随着那女子激动的指向太阳,带动了钗子,摇摇晃晃的,让影子都变得很丰富灵动。
眼前景色确实很好看,阿玖放下手,对着旁边的江风越道:“你们蒙下的日出,就是这样的?”
江风越看着眼前带笑的女子,心下高兴,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想来之前的无意冒犯应该能被谅解吧,而悄悄握住的手,也在这刻松开了。
见旁边的男子半天没反应,阿玖拍了拍他的肩,江风越回过神,尴尬的挠挠头。
正式看向日出,回答她:“不一样,但是都很好看,蒙下的日出,能照亮大片部落,疆北的日出,让人心里宁静平和。”
它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尽显风采。
太阳出来后,日出消失了。
下了房顶,阿玖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风越回答:“我是弥补上次犯的错,上次无意冒犯了你和你哥哥。”
阿玖宽慰他:“早说了没关系了,你怎么比我这个盛都人还计较这个。”
江风越望着天、绷着脸,正色道:“我代表的是蒙下的门面,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回忆了一下,他继续道,“你是贵国的皇后娘娘,万分尊贵,听说皇帝陛下很喜欢你,蒙下承受不了樛郴的怒火。”
听了他的回答,阿玖左思右想,给了他一个建议:“你,要不还是回蒙下吧!”
江风越心里突然有点慌,急了,转过身看向阿玖,问道:“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好吗?”没有刚刚半分严肃,就像是,小孩子脱掉了大人的衣服,稚气尽显。
阿玖准备仔细给他说:“不是,是你不适合待在樛郴,这里的人,简单有,复杂更多。那天我见到的你,很好,很单纯。至少不会像这样,因为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大费周章来讨好我。”
最后问了他一句:“你见过,有很多人到你们蒙下去吗?”
江风越想了想,好像只有他额涅,可额涅在蒙下很开心啊!这么想着,他就把他这话说了出来。
见他提了他额涅,阿玖就拿他额涅举例:“很多事由难到简是踏,而由简到难是跨。现在,盛都是难,蒙下是简。你母亲是踏至蒙下,更重要的是蒙下有值得她留下的人。可你现在来这儿,只是新鲜感,新鲜感可不是一直都有。等你腻了,再回去,可能就不只是来时那样,一身伤痕也不是没可能。”
提到一身伤痕,江风越突然就不害怕了,表示那都不是问题:“那没事,我们蒙下医术很好的。”为了有信服力,他举了个例,“而且,部落里经常有角抵比赛,受伤是常事,你别看我长得小小嫩嫩的,我身上有好多赛后留下的伤,在我们部落里,伤痕是强者的勋章。”
提到伤痕时,江风越眼中的光芒,就像星辰大海,一望无际。
阿玖扶额:“……”这傻子。
转身,到台阶上坐下,对江风越招招手,再指了旁边的位置。
江风越听话的走过去坐下,然后……望着阿玖。
阿玖尽心给他解释‘一身伤痕’的另一个意思:“我们盛都人,对一身伤痕有另一个解释。”措好词后,才继续道,“比如说有人喜欢你,对你各种好,然后你终于喜欢上她了,可她最后却不喜欢你了。之前对你的好都是故意的,可能她的目的是骗你钱财,也可能纯粹是看你长得好看,就想骗个色,和你来段露水情缘。哦,露水情愿就是和你玩一玩不当真的意思。这时候,你会心痛吧?感觉生不如死?”
江风越点头:“确实会,这样的女子太坏了。”乖巧的像个学子,还是很听话的那种。
阿玖欣慰的看向他,颇有一种孺子可教也的语气:“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一身伤痕,你们蒙下的大夫,还能治吗?”
江风越立刻回答:“不能。”
“所以我的建议,你考虑考虑。”
想了想,补充道:“不考虑也行,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的人生。”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持现在这样,若干年后,你会庆幸的,会喜欢的。即使你不喜欢,我也无憾了……
左右,你也不是那位故人,我心安就好。
说完后阿玖就走了,留江风越一人在原地,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而江风越想的是:他们果然不靠谱,我当时就说了这姜姑娘没那么小气,说原谅我就是原谅了,说没生气就是没生气,哪会有什么所谓口不对心!非要我来求原谅,结果还被姜姑娘劝回家!
想到自己被劝回家的原因,突然一笑,暗道:姜姑娘不仅人美心善,作为主人家还很尽心尽责。
耀明居。
阿玖快到宫殿门口时,看见邶忱衍坐在外边的台阶上,抱着手臂,把头埋在双腿上。
她步子一顿,后加快步伐。
走近后,在邶忱衍旁边坐下,头偏过去,摸摸他的头,问道:“皇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地上凉有事去里面说吧!”话里行间都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邶忱衍突然僵住,这种安慰小孩子的语气,真的是……太温柔了。
但一想到她刚刚去哪了?和谁去?心里是忍不住的暴动。
自我调节后,他抬头,略作思考后,开始现编现卖:“没事,就是想着下次见面送柳姑娘东西,但我对女孩子喜欢什么又不太懂,来找你你又不在,无聊就在这儿蹲守着。”
阿玖直言道:“好啦,你且随我进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把自己描述的那么可怜干嘛。”
可怜?邶忱衍闷笑,再次低头,眼里酝酿情绪,后抬头,眼眸里全是孤独与胆怯,就这样直视阿玖。
阿玖顿住,看着邶忱衍眼里的小心与刻意伪装,这些天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
毫无预兆的,就哭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对他说:“皇叔,你,你虽孤独,但你不该这样……孤独不是错。你不要,不要把自己摆在这么低的位置,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不甘心这样好的皇叔,仅仅因为贪念那一丝柔情与温暖,就变得这么奇怪,这么陌生。”
“皇叔,这样得来的孤独,比原本的孤独更可怕。”
看着阿玖的泪,邶忱衍觉得,他玩过头了。后果就是,他的心在滴血。
然后,起身,抬手,擦掉阿玖的眼泪,柔声告诉她:“阿玖,你想让皇叔血流成河吗?”
阿玖被邶忱衍这突如其来的话整蒙了,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邶忱没解释,只是替她擦掉又一滴眼泪,道:“看,又是一滴。”
阿玖懂了,不再哭了。
见阿玖没哭了,邶忱衍承诺道:“你这么听话,该给你奖励什么呢?”装作一番思考,然后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要爱的有尊严,爱的不孤单,爱的各种各样,总之不再是这般就好了。”
五日后,夜晚,耀明居。
房顶上,阿玖手中依旧拿着块糕点,咬了一口后,嚼了几下,问旁边人:“说吧,这次又是哪儿不对了,上次送的礼物柳泗姑娘不喜欢?”
邶忱衍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柳姑娘嫌弃我太浪荡太轻浮。”
阿玖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然后把嘴里剩下的赶紧咽下去。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邶忱衍又说了一遍:“柳姑娘说我过于轻浮,和她那日在城门口看得我不太一样。”
仔细回忆了一下话本里讲的那些个情爱故事,阿玖疑惑道:“不应该啊,不是说爱一个人就会包含他的缺点?”
邶忱衍瞥了她一眼:“话本和现实不一样。”
阿玖语塞,须臾才道:“……所以你还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个,邶忱衍语速极快:“六日后我约了柳姑娘醉梦庭一见,准备在那儿办一场诗词宴会,这是我第一次办这类宴会,我的部下大多是男子与武臣,不懂这些风雅之事,想让你帮忙。”
阿玖提议:“你可以叫宫女们来办,她们肯定很熟。”
邶忱衍:“可是我想给她办一个姜城那边的宴会类别,疆北的再好也没姜城来得新鲜。”像是怕阿玖嫌弃,他继续道,“你只是说个大概布局,我安排人去做,不是要你亲自来的。”
阿玖觉得可行,姜城确实有好多文雅之事,樛郴刚建立,民风比姜城要局限,很多事情还没发展起来。
以前的疆北为人所知,不是多繁华,而是统治者的遗址在这里,俗称老家。
阿玖同意后,邶忱衍激动的很,下意识刮了阿玖的小鼻梁。
后尴尬收回手,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阿玖笑了笑。
竖日,早晨。
阿玖睁开眼,双眼无神的望着上方。
早饭后,来到了尘世殿,直接问了门口的侍卫邶忱衍在哪儿,得到答案直奔刚刚侍卫说的地方而去。
到了书房,抬手敲门,邶忱衍喊了句‘请进’后,推开门进去了。
邶忱衍抬头后看向来人,心中诧异。
阿玖坐到邶忱衍对面,直言道:“皇叔,五日后的诗词宴我可以去吗?”
邶忱衍放下笔,那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悠悠道:“自然,你身为皇后是必去。”
承诺道:“除去这个,阿玖,你是樛郴皇后,虽然我们有名无实,但你的自由还是有的,不必事事向我过问。”
阿玖颔首以示了解,然后问了句:“皇叔你现在忙吗?”
邶忱衍答地极快:“刚忙完。”
然后,他们开始了长达两个时辰的商讨,终于商定了宴会的相关事宜。
巳时,醉梦庭。
阿玖到了后,已经有好多人。
环顾了周围,找了个人没人的孤僻地方,准备走去。
刚准备走,后背被人拍了下,她转过身,见来人是江风越,松口气。给他指了她刚刚选的地方,手做喇叭状,告诉他:“有事我们去那里说。”
坐下后,阿玖问江风越:“你怎么会想到来参加这个诗词宴?”
江风越疑惑:“不是贵国皇上特意举办,意为庆祝樛郴和蒙下的友谊?我身为蒙下王子,当然要来。”
阿玖愣住,不是,给柳姑娘举办的吗?然后一想,可能是怕再吓着柳姑娘,便寻了理由,总归目的还是那个就好。
看着呆住的阿玖,江风越正想问她怎么了,就见一侍卫装扮男子进到了亭子里。
先是朝着他半弯腰以示尊重,然后对阿玖拜了拜,说道:“奴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皇上请您去后院假山,有事商讨。”
目的传达后,阿玖回他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那侍卫也就退下了。
转头对江风越说了句‘抱歉’便离开了。
阿玖刚到那个侍卫所说假山,就很明显的看到邶忱衍在那儿。
见阿玖来后,邶忱衍从假山上下来,两人都朝着对方走。
相隔一尺后,阿玖停下,邶忱衍也停下,牵起阿玖的手,对她说:“给你看个好玩意儿。”
然后拉着她,在假山里东绕西绕,最后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停下。蹲下后,招呼阿玖也蹲下来。
然后,在阿玖的视线里,她看到那个洞里,有个东西被盖着,邶忱衍把那块布料拿开,露出来的,是两只猫,巴掌大小,看起来是刚出生没几多久。
阿玖向来对这些毛茸茸的动物喜欢的很,当下便把手伸进去,把小笼子拿出来,左看右看。
看够后,对着旁边的邶忱衍道:“好可爱啊,皇叔,你是从哪得来的?”
“前几日布置这庭院时,无意发现的,小家伙们的母亲已经死了,我见它们时也半死不活的,想起你挺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就给你养了。”
听了这话,阿玖很感动,放下笼子,甜甜道:“皇叔你真好。”
邶忱衍暗示她:“嘴上感谢?”
阿玖想了想,回答他:“回宫你就知道了。”这意外来得突然,她之前没什么准备,感谢的东西目前没有,只好拖延时间。
邶忱衍站了起来,特别迅速,阿玖还以为他是为没有感谢而难过,也准备起身。就在她刚刚站好,邶忱衍突然扯过她的肩膀,往后轻轻一推,靠在了墙上。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撑在她头顶偏左的墙上,脑袋慢慢靠近。
蛊惑道:“嘴上感谢也可以!左右是我赚了。”
阿玖觉得,皇叔又想玩出新花样,身为实验人要有自觉。
……
随着邶忱衍的慢慢靠近,阿玖的眼睛,出现了一丝异样。
邶忱衍轻笑,在亲与不亲之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装作无意碰上。
而阿玖,看着同样震惊的邶忱衍,突然推开他,捂住嘴。也刚好遮住了,那一瞬间变红的脸。
无他,只是此情此景,和那日的梦,相差无几。她也是被皇叔,按在墙上亲。不过,梦里的墙,是耀明居寝殿的墙。
缓过神来,就见邶忱衍一脸慌乱和满眼歉意。
不等邶忱衍说点什么,阿玖就下了逐客令:“皇叔我想静静。”
“对不起。”
邶忱衍张了张嘴,留下一声抱歉便走了。
邶忱衍走后,阿玖在原地待了两刻,最后决定了什么似的,一脸坚定,潇洒离开。
兽山。
阿玖从山上采药回来后,见外院有人,把东西放在门口,推门进去。
院子里的人听见声响,回过头,发现是此行要找的人,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人急忙向阿玖走去。
到阿玖跟前后,利索跪下,带着哭腔开口:“皇后娘娘,求你救救我们王子殿下吧!他从三日前到现在一直昏睡着,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连原因都找不出,听贵国皇上说皇后娘娘妙手回春,希望你能救王子一命,日后蒙下部落任听樛郴差遣。”
一个花甲老人,此番举止,且不说阿玖本就对这江风越怀有好心,光是这份心,她就很动容。
她伸出手扶起老人,快速道:“任听差遣严重了,你先说说他有何病状、食过什么、那几日有没有服用什么奇怪的东西……”
马车上,阿玖看着外边风景。过了刚刚的急切,现在是一脸平静。
逃避一月后,阿玖觉得,她病了。
她做那种梦,做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刚亲上,就醒了。本来觉没什么,可有些事,它总是在一个节点上,徘徊不定,就会令人心痒痒。
阿玖认为,她此时的心境,就是如此。所以那天不小心被皇叔亲上以后,才会下意识慌乱。现在冷静过后,发现,她是轻松的、是解脱的,有一种在云端上要掉不掉、最后坠下来的洒脱。
可解脱后,是怪异。
为什么我总是会梦到皇叔亲我?
为什么不相爱的两个人,会在梦里,牵扯不清?
阿娘,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
拨开云雾,我好像看到了一团乱乱的线,阿娘,我觉得,我应该去捋那一团线……因为,它看着,有点碍眼。我能感觉,它寄居在我的脑海里好久了,我不喜欢有陌生的东西,侵入我的私人范围,所以,我是该去捋那一团线,尽管它乱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