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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秉巷西第一次见到左游是在他十岁生日那天。
      他的父亲秉逢鹿是H城一中重点班的班主任,由于秉夫人身子状况不佳,秉逢鹿即便在学校留宿也不会领学生回家里辅导课业。
      那个年代真正的好大学并不多,许多雨后春笋般新立的大学师资力量以及发展前景还有待考察。而全国首屈一指的K大就成了多数尖子生们的首选目标。
      秉巷西生日那天,秉逢鹿例外地带了几个学生回家。自小就被教育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秉巷西乖乖地坐一旁扒饭。听来听去原来是高考在即,这几个学生自愿补习留得晚了些,加上要讨论第二志愿,刚好又是他的生日家宴,秉逢鹿这才破例把工作带回家里来。
      他记得那时候的左游是最活跃的一个,稚气未脱又朝气蓬勃,典型那种对未来踌躇满志的热血少年。坐他旁边的一个男孩白白净净,叫纪川,比较内敛,不过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另外两个男生话比较少,还有一个叫罗希的女生,尤其漂亮,以他的审美至今未曾见过比罗希更美的女人,当然除了秉夫人之外。
      秉逢鹿世上少有的爱妻如命,夫人皱个眉都心疼肉疼,后来嫌弃秉巷西吵闹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左游,也无从听说那几人的去向。
      十四五年过去了,秉巷西不知道什么样的境遇会让左游变成如今这般寡言沉郁。
      酒足饭饱后,秉巷西作为小辈自然担任起端茶递水的活。
      今天教师节来的只有左游和罗希,罗希在厨房帮忙收拾,秉巷西在客厅坐了会,光听秉逢鹿说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见左游搭一句,觉得有点尴尬,便转去了厨房。
      “小左那孩子,唉…”
      “左哥三十好几的人了,师母您就放心吧!”
      “别看老秉很少领你们回来,平时总把你们几个挂嘴边,夸得呀,我都想再生一个……”
      罗希咯咯笑起来。
      “妈,我有那么差吗?”秉巷西走进厨房,佯装不满道。
      秉夫人摆他一眼,万分嫌弃,“你就算不差吧,却是个不省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都干了什么好事。”
      秉巷西嘿嘿笑了两声,环住秉夫人的肩膀,“我都毕业多久了,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他看向罗希,暗暗赞叹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身材高挑玲珑有致,风韵全在颦笑间,这得迷倒多少英雄豪杰。不过他光光饱个眼福,倒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样的美人在他看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罗希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奇怪地回看他。
      秉巷西冲她咧嘴,“罗姐结婚了吗?”
      秉夫人沾水的手直往他身上呼,“你这个傻孩子,我都没操心,轮得到你过问。”
      罗希淡淡一笑,“我呀,正愁嫁呢。”
      秉巷西听这一说,更大胆了,“我还以为你跟左哥是一对。”
      秉夫人也满怀期待地看住了她。
      罗希将擦手布递给秉夫人,标准的职场式笑脸,却没点敷衍的感觉,“我和左哥认识太久不来电,都说男人比女人晚熟,我希望找个比我大三四岁的,成熟一点,长得一般就行,太帅的容易招蜂引蝶。对了,小西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拾掇好厨房,三人往客厅去。
      秉夫人听罗希这么说也不好在婚姻私事上多问,“他呀,退伍之后弄了个什么公司……”
      秉巷西接道,“妈,是安保,合威安保,连自己儿子做什么的都不知道,真伤人心。”
      秉夫人白他一眼,“是你自己总是说不清楚…”
      罗希笑道,“从事哪些方面?”
      “目前主要承接中小型活动安全护卫和私保,也有些娱乐公司联系我,不过人手不够只能推了。规模小,但是绝对专业。”秉巷西对自己一手组织起来的小公司很有信心。
      秉夫人十分不满意他干这行,“不好好念书,尽捯鼓些有的没的。”
      秉巷西一把搂住她,嬉皮笑脸道,“妈,你儿子可是跳级上来的,退伍之后也拿到毕业证了,你这么不看好自己儿子么?”
      那厢客厅里秉逢鹿听见这话,语气严厉地说道,“跳级就厉害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秉巷西眉头一抽,急忙过去添茶倒水献殷勤,“爸教训得对,我一定去深造,硕士博士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添完茶他直接挨着左游落坐。
      秉逢鹿哼了声,“吹牛吧你…”
      一旁罗希打趣道,“老师,我们作证,三五年之后看他拿不拿得出博士证来。”
      秉夫人端出水果盘,趁机埋汰他,“三五十年都不一定,他一门心思就知道玩。”
      秉巷西瞥见左游笑意更深了些,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硕博又不是种下的瓜随便摘。虽说他天赋略比常人高一点,学习起来比较轻松,可他其实根本不像真正的学霸那样一碰到疑难课题就像打了鸡血,注定成不了某一领域的大家,这点他很有自知。所以大学时中途入伍参军,义务兵役结束后又果断选择创业,其间迫于父母的期望,很勉为其难地通过论文答辩拿到了毕业证。
      话说回来,参加工作几年,就算有学习的天赋,心早就不在,何况现在也没有时间。
      大丈夫能屈能伸,秉巷西忙改口认怂,“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他摸出烟来递向左游,“左哥,抽烟不?”
      左游摆摆手道了声谢,嗓音有些沙哑。
      秉逢鹿冷他一眼,“阳台抽去,别熏着你妈。”
      秉巷西只好收起烟盒揣回兜里,往后靠上沙发,偷眼猛瞧左游。
      左游的眉尾到鬓角有条细线一样很淡的疤痕,秉巷西其实想问问疤痕是怎么来的,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常不合时宜,说不好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略坐了会儿后,罗希和左游就告辞了,夫妻两也没多做挽留,只是秉夫人一步三问不厌其烦地强调要两人常来,搞得秉巷西都有点吃醋。
      秉夫人这话倒不是客套,这些年秉逢鹿把她保护得太周到,年纪越大越喜欢热闹,儿子虽然不满意,但到底是亲生的,没有哪个父母真的嫌弃自家孩子,只是秉巷西如今搬出去独立生活,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好不容易毕业退伍,却还是难得一周回来一次。
      秉巷西靠在阳台上抽烟,看着楼下那辆越野车打亮车灯绝尘而去。
      夫妻两坐在客厅沙发拆礼物包装,里头是一幅油画。
      秉巷西对油画没兴趣更没研究,只听老夫老妻两赞不绝口,说什么渠先生的遗作闲居山水图,不愧大师手笔之类。
      秉巷西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问一问,“爸,这些年左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看他脸上有道疤。”他转回身,见两人表情不对劲,就知道当中缘故不简单。
      秉逢鹿变得兴致缺缺,叹一声抿了口茶。秉夫人神色感伤,话也不说拿着画上楼去了。
      秉巷西仍在阳台吹风,他估摸着老爸没开骂应该是会聊聊这事的。
      秉逢鹿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复杂沉重,那种心疼惋惜的感觉不亚于当中不幸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秉巷西没见过他爸这副模样,后悔好奇多嘴,正要带过话题,他爸缓缓开了口。
      当年能考上榜上有名的几所大学等于拿到了铁饭碗,左游等人都顺利考上K大,可谓前途无量。
      然而大二那年出了意外。起因是当时K大一行富家子弟觊觎罗希美貌,表白不成就明目张胆地掳走罗希图谋不轨,左游和纪川得到消息赶去救人。
      最后的结果无疑是残酷的,纪川全身上下十几处非致命刀伤,可失血过多导致脑部缺氧,当时就被下了病危通知。左游脸部被划了一刀,却足足昏迷三天才清醒。虽然侵犯未遂,但罗希当时受到的打击也不小。
      见报的情况差不多这样,新闻也只是简单带过,秉逢鹿也只知道个大概。
      左游自那以后一度精神异常,在病院治疗了一年。而纪川在经历半年救治后不幸过世。那一干富家子弟暴行未遂,关于纪川受到的伤害口径一致,都说是他以自残威胁,检验结果并没有他们持刀伤人的证据,因此逃脱了承担刑事责任。听说审判过后为首的一个出国去了。
      这件事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纪川的死,无疑他们几个师生心里的一道坎。秉逢鹿对当年的事半知不解,看得出来这道坎谁也没迈过去。
      想起自己得意门生曾经的遭遇,秉逢鹿无限唏嘘,眼里泛起水光,“小左出院后就辍学了,这孩子一向聪明,眼光独到,当时地产业正兴起,他从一个人单打独斗做到现在的游川控股,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些年倒没哪里不对劲,可这几年越来越不爱讲话。”
      秉巷西不知道游川控股公司是干嘛的,可单看这个公司名字,左游对纪川的感情已经可见一斑,遗憾也好愧疚也罢,终究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秉逢鹿顾自叹了一声,没心情再对儿子说教,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去。
      秉巷西薅了把头发,有点烦躁,贼心刚起就打退堂鼓。
      他从前也谈过几次鸡飞狗跳的恋爱,最近一次一年前不幸夭折。
      退伍后拉一帮战友兄弟开起了合威安保,几年的摸爬滚打总算有惊无险步入正轨。
      秉巷西的一帮战友兼同事中,有两个人的关系尤其要好。他身为钢铁混凝土浇筑的大直男一枚,仅仅只是嫉妒,没曾多想一分一毫。
      只是阎王要你三更弯,你绝对直不到五更。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唯一不平常的是秉巷西不知怎么的特别困,午觉一睡就起不来,直到下班时间员工都走光了他才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来去卫生间□□,爽快了人也醒了,这才发现厕所隔间居然有人,嗯嗯啊啊地叫,不知道是便秘还是拉肚子,好死不死隔间门没关牢,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一瞅,里头不止一个人,而且也不是在蹲厕所。
      秉巷西当场一声‘卧槽’叫的比天还大,那种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惊悚的感觉现在想起他都忍不住骂娘。
      而让他嫉妒的兄弟情本情二人,没被当场吓出毛病全凭心理素质过硬。
      gay这个词对秉巷西而言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三生有幸看见实况直播,不仅三观受到史无前例的碰撞,而且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因为从那以后那两人非但不避嫌,反而越发嚣张,故意给他看似的,经常性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甚至暗示明示他也有弯成螺旋的潜质,连他有女朋友的状态下也毫不收敛,意思是以他的条件当异性恋可惜了。
      神他娘的可惜!
      可这么耳濡目染下,他再次见到左游时,就莫名其妙产生了那种不该有的兴趣。
      明明对方是个和他一样是个一米八的汉子,长相也只能称之为符合女人审美的英俊,怎么看都是一张男人的脸,相比之下他更应该被知性漂亮的罗希吸引,可偏偏作死似的,他就是心不由己地在意起左游。
      思来想去,秉巷西好像明白年长他九岁的左游到底哪里吸引他。
      左游身上有一种独我的气质。那是劫难沉淀后的从容,又有着自我封闭的疏冷,他不加掩饰自己就是千疮百孔的一个人,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都和他无关,这样的人看得透活得纯粹。
      秉巷西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谈恋爱才产生这种荒唐的想法,他没法接受自己几个小时的时间取向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如果单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一切都好说,而他正为这个思考才是最致命的。
      秉巷西粗鲁地搓了把脸,决定明天先把那两暴揍一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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