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魔尊的冰山初恋》秋雨不听

12、第十二章

　　“乞玉慈！乞玉慈！”

　　朦胧中，一个声音不停地钻进耳朵里，扰得慈儿心烦意乱。

　　只好艰难地睁开眼睛。

　　闯入眼中的，正是一绝色美人。浓密乌黑的顺滑长发松松绑在脑后，英眉入鬓，眉骨深邃，鼻梁挺直，脸颊瘦窄精致，红润的薄唇微微抿起，雌雄莫辨英气非常。

　　“阿昱姐姐，你干什么？”今日不是不用练舞可以休息么？

　　那美人眉头一拧，修长的手指擒住慈儿的下巴，强迫她把视线对准自己，一字一顿道：“乞玉慈，你再看看我是谁？”

　　慈儿脑子晕晕乎乎，和他对视着，门房紧闭，屋内昏暗，美人背着光坐在她床边，她看着看着，那双原以为是黑色的眼眸竟然泛着紫色。

　　慈儿奇道：“阿昱姐姐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美人的手一顿，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穿着白色中衣，长发披散眉目清冷的女子，过了半天，嘴角忍不住笑意微微翘起，强忍着心绪问道：“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慈儿不懂：“我自然是慈儿啊。”

　　“那你可记得我是谁？”

　　“你自然是闻笙馆的琴师阿昱姐姐。”

　　岂料美人听完，竟低声轻笑起来，那笑声低沉似从胸膛里发出，听得慈儿耳根酥酥麻麻的。

　　“你笑什么？”慈儿问道。

　　美人不理自顾自发笑，正待慈儿继续想问，美人脸上的笑意突然一收，一瞬间严肃得可怕，紧紧盯住慈儿的眼睛，犀利深邃，宛如狠厉的野隼盯住了他的猎物。

　　慈儿心头一紧。

　　“这里是荧惑石心所化幻境，凡是入境者，俱会被构筑幻境之人同化，你不是闻笙馆的舞姬慈儿，你是清虚宫精英弟子乞玉慈，你是一个剑修。我也不是阿昱姐姐……我是祁昱。

　　“记住，绝不可在幻境中失去性命，只要在幻境中死去，神魂便会被荧惑石心摄取吸收。找到构筑幻境之人，杀了他，懂么？”

　　他的声音严厉认真，慈儿听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挑了个自己理解的东西慢吞吞道：“是在开玩笑么……你怎么会不是阿昱姐姐呢？”

　　祁昱看她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不知是气是笑，抓起她的手，引着她往自己的脖子处摸去：“你好好认认，我是男是女。”

　　睫毛浓黑，琥珀色瞳孔清亮透彻的眼睛微微瞪圆，慈儿用食指狠狠上下搓了两下，本该软嫩平滑的脖颈突出了一块，鼓鼓的，还会动。

　　“阿昱姐姐，你竟然是男的！”好神奇好有趣。

　　祁昱连忙抓住她的手，像是握着个烫手山芋，又暗道自作自受，想松开又舍不得。

　　“乞玉慈，这不好玩。五百年前你师门清平老道就差点折在荧惑石心的幻境里。”

　　清平老道被三界誉为人修第一，连他尚且都险些迷失在幻境之中，乞玉慈当真是惹了好大的麻烦。

　　慈儿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平淡轻蹙眉头：“我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祁昱一噎：“不杀他，等幻境将灵力消耗殆尽，你就死了。”

　　“可是，人都是会死的。”慈儿悠悠道。

　　他就知道……祁昱双臂环抱在胸口，向后倚靠，冷笑了声：“与你同入幻境的，还有小人参精的主人，那五个连金丹都没有的修士，入了这幻境，是不可能想起来的。”

　　荧惑石心是能困住渡劫期大能的先天至宝，现在只能盼望着那盘踞鬼城的鬼修道行不深，发挥不出荧惑石心真正的威力。

　　慈儿听罢，低下头思索半晌，顿了顿问道：“我叫什么来着？”

　　“……乞玉慈。”

　　祁昱掀起眼皮，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女子，失去记忆的乞玉慈一如既往的淡定冷静，却没有了那种生人勿近之感，皮肤雪白，乌眉樱唇，墨缎似的头发披在脸颊两侧，他手指微痒，想去摸一摸，又知道她表面乖巧的样子下，就是只脾气怪硬的刺猬，他动了，就会被扎得满心都是血窟窿。

　　慈儿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接受了自己是个剑修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连阿昱姐姐都是男子，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可能了吧。

　　踩着绣鞋下床披上外衫，她推开桌边的雕花木窗，昏暗的屋内瞬间大亮，三月的清风裹着后院的紫藤花香钻进屋子里，慈儿向窗外看去，半晌回头问道：

　　“幻境之外的天，是橙色的么？”

　　慈儿身后，那扇打开的四方木窗外，橘红的天空恰似傍晚燃烧殆尽的晚霞，晕染了站在窗前的女子的脸庞，也蒙上一层橘色的笼纱。

　　可现在，是辰时。

　　祁昱不知为何沉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不，天是蓝色的。”

　　慈儿恍然大悟，她就觉得，那种违和与不适瞬间解开，她的记忆是很完整的，从四岁被卖到闻笙馆，学舞、被打、演出、练习，可慈儿总觉得雾里观花，那不是她，天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荧惑幻境中尚有破绽，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祁昱走上前去，看着天边橘红的颜色犹如大火燎原一般，幻境中幻化的百姓，被彻底沉浸在幻境中的修士，他们的眼中，仍旧是澄澈的蓝天。

　　“谁才是构建幻境的人呢？”，慈儿喃喃道。

　　看乞玉慈开始思考，祁昱的心缓缓放下来，只要没有被幻境迷失本心，定然能找到幕后之人。

　　突然，响起三下敲门声，祁昱走过去打开门，是一个身姿窈窕玲珑，身穿收腰湖蓝色舞衣的少女，少女身材姣好，可面目普通，唯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看上去甚是明亮。

　　“你们两个惯是要好，就算今日休息，如今辰时也该起了，再过两日宫中选人，基础功夫莫要落下！”少女说着，看了看慈儿还未梳头，连忙催促道，“说好一起去看将军回朝仪仗的！再晚一会儿我就不等你们了！”

　　少女说着拎着裙摆进了屋，转头对祁昱道：“阿昱，慈儿惯会磨蹭，你帮她梳头，我给她换衣服。”

　　风风火火招呼着，慈儿倒是习以为常，在她记忆中，乱红和她是一同被卖入闻笙馆的小丫头，乱红性子开朗，为人也很是热心肠，舞坊中，除了阿昱姐姐，她似乎和乱红最熟。

　　祁昱从来不耐烦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冷着脸走过去，乱红好像也习惯阿昱的性子，并不在意，祁昱心中暗道，这荧惑石心的幻境，果然逼真再逼真。

　　手中握住乞玉慈沁凉的头发，祁昱呆愣了会儿，修长的手指穿入发间，他想了想，双手灵活地挽出一个俏丽的发髻，又插上了步摇。

　　乱红给乞玉慈收拾着，他面无表情眼神晦暗，只是一直盯着才十五岁大小的乞玉慈，就像那时候在祁府，那个时候的他，也才十八岁。

　　如果乞玉慈有记忆，不，假如她还没忘，她头上的发髻样式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晋国国土狭小，在乱世割据中不过夹缝生存，可举国上下皆好丝竹音律，对乐律舞曲的热爱也让大大小小的乐坊舞坊遍地开花，可最出名的还是当属晋国国都的闻笙馆。

　　乱红年纪虽小，可一舞掌上飞燕让闻笙馆的教习嬷嬷都赞不绝口，只是可惜貌无颜色，迟迟不能成为领舞。

　　和乱红比起来，慈儿就更受宠得多，清冷如雪的容貌，在整个国都的乐坊中都是出了名的，更让人喜欢的是，慈儿的天赋虽然不高，可却极能吃苦，整个闻笙馆里，再也找不出比慈儿还刻苦的人。

　　那一年七岁，乱红已经能将腿折到头顶站在玉盘上转圈，可慈儿还是连开筋都费劲，夜深人静，众人都睡下了，只有慈儿将自己的腿压在石砖之下，头上顶着水碗，一遍又一遍，练习着白日里学的姿势。

　　那时候乱红以为慈儿是被嬷嬷罚了，上前关心一问，却发现她的表情平静且自然，根本就不像是苦兮兮被惩罚的样子。

　　乱红喜欢慈儿，或者说，她喜欢一切以心相待的东西，在慈儿身上，她仿佛找到了自己对舞的热爱，从那时起，乱红也练舞更加认真，她是爱舞的，即便在这伶仃的乱世中，只要能够起舞，她就很满足了。

　　“大将军精通音律，听说早些年的时候，晋国第一琴师还是他的手下败将。”

　　乱红拉着慈儿的手，努力从拥挤的人群里穿出来，终于站到了最前面，说起晋国的护国将军，才真真叫一个传奇。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又会弹琴又会打仗呢？”乱红崇拜地奇道。

　　护国将军李睿云，今年不过堪堪而立之年，琴棋书法，打仗射箭无一不精，如今又是胜仗归来，百姓们夹道欢迎，乱红庆幸自己来得早，不然真的挤不上前面呢！

　　慈儿不太喜欢这种人山人海的场景，挤来挤去很是麻烦，又不知道是谁，一起涌来，慈儿脚下不慎向后倒去，一声轻呼，却被稳稳地揽在了一个拥有清冽气息的怀抱中。

　　“没事？”他轻声问。

　　慈儿却想到，祁昱这样低沉好听的声音，分明就是男子，她怎么就能当成女子呢？

　　她摇摇头，抬起脸去看祁昱的脸，即便是从她角度看，这么近的距离，他的脸上也是没有一丝丝瑕疵，清隽的面容，如宝石般深邃的紫眸，她很熟悉，但却是另一种的熟悉。

　　祁昱看着依偎在他胸膛前的少女，殷红的薄唇慢慢弯起，一点点低下头去。

　　他是好人么？他不是。

　　“啊！”

　　一声惊恐的轻呼淹没在人潮喧嚣中，慈儿却一惊，那是乱红的声音！

　　她推开祁昱，努力往前方看去，湖蓝色舞裙的少女被人挤到了大道中央，众人都来不及回身，那边高头大马的军队已经飞速向前，一路当先的，是一匹黑色矫健的骏马，只差两三息，钉着铁掌的马蹄就要向纤瘦的少女踏下。

　　“乱红！”慈儿大喊。

　　无力感涌遍全身，慈儿目眦欲裂，下意识想调动身体做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她想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一声震耳欲聋的马鸣声，黑色骏马之上，一个身材伟岸身穿黑色精铁铠甲的男子狠狠拉住马嘴上的笼头，磅礴有力的小臂在一瞬间止住了骏马。

　　男子翻身下马，英俊的脸上眉头紧锁，蹲在已经吓呆了的乱红面前，“小姑娘，你怎么样？”

　　乱红呆滞地摇摇头。

　　男子见状，将她轻松拉起，语气严肃：“没事就好。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么？！”若不是他前头开路，今日这小姑娘定要葬身在马蹄之下不可！

　　乱红仍旧呆滞摇头。

　　男子看她这个反应，无奈一笑，让乱红赶紧回去，队伍后面一个士兵急忙跑到前来，恭敬低头问道：“将军，可有情况？”

　　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是。”

　　原来，这个黑色铠甲男子，竟然就是护国大将军？

　　乱红被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回过神来时，她已经重新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这事一吓，众人也不敢乱挤了，只目送大将军重新翻身上马，看着队伍匆匆离去。

　　慈儿跑过去，抱住失魂落魄的乱红，让她依在自己的肩上。

　　拍着乱红颤抖的后背，慈儿眉眼逐渐恢复冷静，只是琥珀色的瞳孔中，再不复之前的茫然。她盯着队伍最前面，那匹黑色骏马上的大将军。

　　应该说，她盯着那件铠甲。

　　铠甲、灵气、剑修、橘红色的天空，一切在慈儿脑海中渐渐清晰，那张拉满的弓突然“嘣”的一声，断了。

　　她是乞玉慈，清虚宫第三代执剑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