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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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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如兰腿上的恶诅痕转移到自己腿上,魏无羡把醒来后的大外甥给吓跑后,慢慢走到与蓝忘机约定的会合地点。灯火寥落,夜行无人。不须张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长街尽头,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无羡还没出声招呼,蓝忘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
对峙片刻,沉着面朝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魏无羡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蓝忘机眼底看到了鲜红的血丝。不得不说……蓝湛这幅神情,着实有些可怕。
自酉时就赶往和魏婴约定好的地方了,但是,魏婴不在,可能是为了金凌稍后就到,蓝忘机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天色将晚,镇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来往皆是返家之人,蓝忘机就站在白天的那个位置,等着魏婴,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生怕魏婴会看不到自己。
天色渐渐暗下来,戌时了,魏婴还是没有,他说过的,会回来的!
快亥时了,魏婴不会出事的,他可是夷陵老祖,金凌到底想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亥时了,魏婴,你怎么还不来……
焦躁的灵力涌动着,蓝忘机死死地盯着终于出现的人,按下心中的恶念,顿了顿,向他走去。刚平复身体周遭的气场,就见魏婴莫名后退一步,有些趔趄的样子似乎受伤了。
蓝忘机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像上次在大梵山时那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扶稳了他,单膝落地就要去察看他的腿。
魏无羡颇受惊吓,忙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好有压力的说。
蓝忘机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继续挽他的裤腿。
魏无羡手还被他牢牢抓着,没法子,只得望天。
他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蓝忘机看了半晌,才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为什么总是不爱惜自己,我很心疼,魏婴!
魏无羡哈哈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平身。”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对了,你抓到人了没是不是他人在哪儿”蓝湛,你这是在,心疼我吗?可是我不敢多想又怕想多了,如果,我们,连最初的关系都不如,你避我如蛇蝎,我竟不知如何才能……还不如一直维持现状下去……
蓝忘机把目光投向长街远处一家店前的幌子,魏无羡便朝那家店走去。方才没觉察,现在才觉得腿脚有些发麻,甚幸江澄还控制了紫电的强度,否则就不只是发麻这么简单了,劈焦都不在话下。
魏无羡道:“先去审问,把石堡的事情解决了吧。”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唤道:“魏婴。”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必再遮掩了。
魏无羡身形顿了顿。
须臾,他像是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应道:“什么事”
蓝忘机道:“是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在这里,也只有那孩子是你哪怕伤害自己也要保护的。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魏无羡不置可否。
蓝忘机又道:“你遇到江晚吟了。”那是紫电的灵力痕迹。
恶诅痕上还残留有紫电留下来的印记,并不难判断。魏无羡转过身,不可置否道:“只要两个人都活在世上,迟早会遇到的。”
你总是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蓝忘机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和他多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愿,道:“你的腿,别走了。”
魏无羡道:“不走你背我啊”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魏无羡心中登时一抹不祥的阴影掠过。修行之人六感很强,特别是关于自身,那种感觉让魏无羡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毕竟,是蓝湛呀……
若是从前的蓝湛,一定会被他这句呛住,要么甩冷脸,要么不理不睬。但换成如今的蓝湛,会怎么样应对,可真难说。
果然,蓝忘机闻言便站到了他身前,似乎真的俯下身、弯下膝来,纡尊降贵地去背他。
魏无羡又受了一次惊吓,忙道:“打住打住,我随口说说而已。被紫电抽了两下麻了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大男人还要人背,太难看了。”别啊,又不是小媳妇儿的,背什么背?
蓝忘机道:“很难看吗”
魏无羡道:“嗯。”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可你也背过我的。”
魏无羡道:“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从来不记得这些。”
魏无羡道:“谁都说我记性不好,好吧,不好就不好。反正,不背。”背什么背,老祖不要脸面呀?
蓝忘机问道:“真的不要背”确定吗?
魏无羡斩钉截铁道:“不背。”不背不背就不要背!
既然如此,是你不愿背的!两人相对站了片刻,忽然,蓝忘机一手环上他的背,微微俯身,另一手去抄他的膝弯。
一抄便抄了起来,把魏无羡整个人都悬空抱在了手臂中。
魏无羡怎么也没料到“不背”的下场是这个,悚然道:“蓝湛!!!”等下,住手!还不快放本座下来!
蓝忘机抱着他,走得十分平稳,答得也十分平稳:“你说不要背的。”所以只有抱了。
魏无羡微挣扎道:“那也没说让你这样抱”我去,这蓝冰块还要不要形象了?话说,他的力气还挺大的说……
此时已入夜,街上并无行人,无论是谁,脸都没丢得太大。魏无羡也不是个面皮薄的人,被抱着走了一段便放松下来,笑道:“你要比谁脸皮厚是吧”唉,老祖又心动了,蓝湛本座掳你回乱葬岗如何?
那阵清洌洌的檀香萦绕身侧,蓝忘机不去看他,平视前方,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张正直无比、严肃无比的冷淡面容。若你不在怀,脸面有何用?若你在怀,不要脸又如何!
魏无羡见他充耳不闻、油盐不进,心想:“蓝冰块不会在报复我吧?从前我戏弄他,叫他吃没趣。如今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叫我吃没趣?这可太长进了。不光修为长进,脸皮也长进了。”
想了想,魏无羡道:“蓝湛,你在大梵山就认出我了吧。”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问:“怎么认出的”
蓝忘机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魏无羡肯定地应:“嗯。”我到底是哪儿漏了马脚?
蓝忘机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魏无羡道:“我自己因为金凌因为我召来了温宁都不是吧”咦咦咦?到底是什么?魏无羡因十三年天天在吹奏那首曲子,自己倒是忘记了,那首曲子只有他自己和蓝忘机知道,毕竟蓝忘机只唱给他听过,而曲子,是蓝忘机所做,并不是姑苏的什么别人都知道的曲子。
想是被提及了什么羞人的事,蓝忘机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涟漪。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波动转瞬即逝,立刻回复为一泓深潭。他肃然道:“自己想。”你真的忘记了吗?还是没有在意过?
魏无羡道:“就是想不到才问你的!”蓝冰块到底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回,任他怎么追问,蓝忘机却闭口不答了。
魏无羡抓挠刨底无果,又道:“那换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魏婴这木头,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到底要怎样魏婴才明白我的心意?罢了,还需缓缓图之。蓝忘机从容道:“同上。”
抱着魏无羡进入客栈,除了大堂柜台的伙计喷了一口水,没什么围观者作出太出格的举动。他们来到房门前,魏无羡道:“好了,到了,该放我下来吧。你没多余的手开……”这下总该放我下……
话音未落,蓝忘机便做了一个很失礼仪的举动。这也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粗鲁的举动。
他抱着魏无羡,踢开了门。
两扇门一弹开,扭扭捏捏坐在里面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门外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之后,他目光呆滞地勉强接完了最后一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地步?
不愧是“一问三不知”。
蓝忘机恍若未见,把魏无羡抱进门来,放到席子上。
聂怀桑只觉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表示“非礼勿视”。
魏无羡越过折扇,打量一番。
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当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温顺眉目,一身行头品味颇佳,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仙首,却不如说他是个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家主。
他死不承认,蓝忘机便把黑鬃灵犬咬下来的那篇衣料放到了桌面上。
聂怀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云惨淡地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无羡暼眼蓝冰块,看吧,他果然不认识我(这张脸),然后紧紧盯着聂怀桑道:“你不知道,那我来说,看看你会不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
这人表现得如此自然,城府之深,谋划果然不小,就是不知,所图何为?不过若是他不承认,我又拿不出证据,这被计算的徒儿,蓝氏,江氏和金氏就只能莫可奈何了?亦或是,聂怀桑图谋的是仙督之位?还是聂氏一家独大?还是,两者皆有?
魏无羡一一摆出行路岭吃人堡的疑点,看着聂怀桑的表情,心中暗忖。
“清河行路岭一带,有‘吃人岭’和‘吃人堡’的传言,却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受害者。所以,这是谣言。而谣言则会让普通人远离行路岭。所以,它其实是一道防线。而且只是第一道。”
“由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线,是行路岭上的走尸。即便是有不畏惧吃人堡传言的普通人闯上岭来,或者误入岭中,看见行走的死人,也会落荒而逃。但这些走尸数量少,杀伤力低,所以并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第三道防线,则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阵。前两道防的都是寻常人,只有这一道,防的是玄门修士。可作用范围也仅限于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灵器或灵犬、专破迷阵的修士,或者含光君这种等级的仙门名士,这道防线也只能被破解。”
“三重防备,为的就是不让行路岭上那座石堡被人发现。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清河聂氏的地界,除了聂家,没有别人能轻易在清河设下这三道关卡。何况你还刚好出现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证据。一定要说这是巧合,没有人会相信。”
“聂家在行路岭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么目的墙壁里的尸体又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它吃进去的聂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说清楚,只怕今后捅出去了,玄门众家一同讨伐质问,到时候你要说,也没人肯听你说、相信你所说了。”
聂怀桑自暴自弃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那只是我家的祖坟!”
魏无羡奇道:“祖坟谁家祖坟里面不放尸体,棺材里面却放刀”
聂怀桑哭丧着脸道:“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发一个誓,看在两家世交、我大哥又与你大哥结义过的份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都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日后捅出去了,两位也帮我说几句话,做个见证。你向来最守信用,你只要发誓,我就相信。”
蓝忘机道:“如你所愿。”
魏无羡道:“你说它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么它没有吃过人”
聂怀桑咬牙,老老实实道:“……吃过的。”
他立刻补充:“可是,只有一次!而且主要的错不在我们家,而且已经是在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我……我只是煽风点火,把谣言放大了几倍而已。”
蓝忘机礼貌地道:“愿闻其详。”
他往那里一坐,这句话威力简直有如恐吓,聂怀桑便磨磨蹭蹭开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