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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提灯（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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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F·琼斯正沿着月光铺就下的电线杆阴影往回走，肩头挎着松松垮垮的背包，步履蹒跚。
假如弗朗西斯晚回来一阵，也许会正好看见他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在青年的背包带子下面，不出预料的吊着那双让他吃够苦头的木屐。从前面看，牛仔裤的膝关节部位破了个洞，明显是在什么地方跌了一跤，虽然这跟他衣着的整体风格毫无不协调的感觉，不过通常情形下总是会眉飞色舞干劲十足的男人，现在却是一副失望之极的样子，就像是漏掉气的皮球，闷声不响的赤着脚走在石板路上。
“您可别乱跑，”傍晚出门的时候遇上抱着奇怪的植物从车站走回来的本田菊，那小子郑重其事的这么说：“木屐在我家可一直是教育小孩子从小要稳重行事的工具。”
全世界的Hero自然不会将这件事记在脑子里，相比和他相似，却总是安于守旧的邻居马修·威廉姆斯，阿尔弗雷德更不擅长循规蹈矩，墨守陈规。
于是去时的散漫就令回程变成了上刑——因为从未穿过分指木屐并且个性中有着过分的好奇便会行动的缘故，当阿尔弗雷德终于在越来越严重的刺痛中将心思放回自己脚上时，才发觉看似柔软的绳扣，却比刚刚做好的野牛皮皮靴还会令人心生畏惧。而在这一刻他也才终于幡然醒悟，本田菊轻描淡写的词句之外近乎威胁的劝告。
原来教育的方式就是任由小孩子穿着木屐跑跳，到了晚上带着脚上的水泡回家吗？这种变相的体罚也算是东方人修行的一种吗？可真管用，比听亚瑟喋喋不休的说教还要管用一万倍，Hero我都快哭出来了啊……
背脊上一阵冰冷，Hero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向着背后望去——本该平坦的路在这里看过去，像是要通向什么奇异的地方那样，歪斜着一线刺入了黑暗中，而一阵夜风正从道路两边开着花的胡枝子上吹过去，白日里一片生机的绿草，在夜的黑暗中变成了遥遥无际的黑暗，一直向着山的方向蔓延。
在昏暗不清的山阴中，似乎有什么在那里涌动，顺着风埋伏在杂草中往这里匍匐而来。
阿尔弗雷德·F·琼斯吞下了一口口水。
之后他想起来一件事，因为时间就在不久之前，所以连小细节都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雷雨天的阴霾下午，经历一上午的无聊会议和漫长到令人乏味的争论后，他一只手端着可乐，一只手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硬币，正打算去买个热狗来打发开始抗议的胃时，那个脸色总是和天气配套的家伙走了过来，抬起手放在离他的肩膀几公分的距离。
“等一下，别随便的就跟这个白痴走。”自称绅士的亚瑟·柯克兰这么说的时候，目光盯着疑惑的阿尔弗雷德肩膀上方的空气，随后他的手臂上好像架起了什么东西般的沉了一下。
阿尔弗雷德发誓，他确实的感觉自己一直酸重的肩膀在那一刻突然轻松了，但是这种觉悟令他毛骨悚然。
“嘿！你对我干了什么！”
“喊什么，你在这种事情上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别在意太多。”亚瑟·柯克兰面无表情的打算就此走开，不过在转身之前，他又抬起手，轻描淡写的从阿尔弗雷德的眼镜上方“拿”去了一团空气。
Hero全身僵硬的盯着翠色眼睛的巫师，后者嘴唇微动，正在低声的咒骂着什么。
即使是在头顶轰然炸裂的滚雷声中，他还是很不幸的听清了那句话——“……笨蛋，别把头忘在别人身上。”
喂喂喂快停下快停下！
风从背后吹过来，穿过因为冷汗湿透的腋下时带走了更多的温度。又打了个寒战，一个人站在路中间的阿尔弗雷德拼命的想要截断这段回忆，但还是不可抑制的把整件事在脑子里再度重演了一遍。
随后他发现自己吓的快哭出来了。
“亚瑟……亚瑟你个混蛋！”
突然骂出的句子给Hero自己壮起了些胆子，但是他还来不及做出行之有效的举动，就听见在路的尽头，逆着远去的风，传来声没忍住的轻笑。
在远离路灯的黯淡杂草中，一个灰色的影子站在那里。
之后它动了起来，慢慢的从草中升起，越过路肩，走到了灯下。
阿尔弗雷德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东西，有两张脸。
把木屐甩过去的最后一秒钟，泪眼朦胧的阿尔弗雷德·F·琼斯听到了那东西吃惊的啊了一声。
突然他就明白过来了，但是已然来不及收手。在无限的愧疚中，金发的青年保持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那双最大号的木屐像脱离轨道的两列车厢，翻滚着朝着对方的头砸了过去。
惨了……本田君。
“呀！”
瞬间用双臂交叉做出了防御的姿态，短发少年还是被丢过来的木屐推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住了脚，带在他乌黑发丝旁的面具被巨大的冲力击飞了出去，摔在路上后旋转着滑出好远。
“喂……”本要叫出对方名字的，转念一想，到底不是真正白痴的青年及时的咽下了关切的问句，转而叉起腰来，换了副生气的样子呵斥着：“打劫吗，小心我告你哟！”
“拜托您可不可以别这么冲动，”从齿缝中吸着凉气的本田菊揉着手腕走到路灯下好让对方看清：“是我，阿尔弗雷德先生。”
“嗨，怎么是你，你小子可把我吓到了，干什么要从黑暗中走过来！衣服也换了，一时都看不出是你。”
“真对不起……这里有条近路，我就顺着这边上来的，”穿着自家旧衣的短发少年皱着眉头，看的出来，他的手腕被伤的不轻：“本来想打招呼，但是突然听见您自言自语的就一时没忍住……真是太失礼了，我也没有想到会吓到阿尔弗雷德先生，让您受惊是我欠缺考虑了。”
果不其然，明明被对方打到，却开始自责着道歉，一再鞠躬的本田菊在阿尔弗雷德眼中就像是个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犯了大错的小孩子，忐忑不安的希望着被对方原谅。
这家伙真有意思。
这么想着的阿尔弗雷德忍不住的伸出手揉了揉少年乌黑整齐的短发：“好吧，这次就算了吧，本田君。”
微微侧过身子鞠躬，那小子不着痕迹的闪开了想要把自己的头发搞乱的手：“真的很感谢您的谅解，但是请……请您不要这样，太失礼了……”
太失礼了——这句话经常会让来自于西方的青年陷入一种茫然中，他每每听到这位有着精致的面孔和黑色短发的少年下意识般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想要伸出手，把他从原地拽出来的冲动。
他不是没这么干过，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本田菊是被藏在重重垂幕后的迷，以至于当阿尔弗雷德扯下那些遮挡他向前的重帘，看到藏身其后的传说中的千年岛国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在惊恐中依旧保持着体面姿态的，是看上去还是个少年的纤弱小子，他就跪坐在那里，穿着整齐的长袖衣服，手中握着危险的细刀，脸色苍白的好像会随时昏过去，定定的看着阿尔弗雷德踩在坐垫上的靴子。
阿尔弗雷德在那时候瞬间想到的是许久之前，当他还是亚瑟·柯克兰的弟弟时，亚瑟用来哄他睡觉讲述的传奇故事中，那些居于这个世界东方的尽头，存在了几千年的国家。
毫无困意的他扯着亚瑟的袖子问：他们不会老吗？
不会，他们都是妖怪，最不可思议的那个，已经将近五千岁了，却依旧是少年的样子——打着哈欠的亚瑟回答，作为补充，他跟了这么一句：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那个传说。
而那个传说的其中之一就在他面前。
看上去你真的好小呢，本田菊——伸出手，弯下腰的Hero摆出最灿烂的友好表情：你好，我叫阿尔弗雷德，希望成为你的朋友……
后面他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在那种情况下，随口说出的话基本都忘记了，阿尔弗雷德现在还记得的，是当时的本田菊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太……太失礼了。
那个小子低下头喃喃的说，之后放开了手中试图抵抗的刀，像是一只猫儿般的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理会伸到面前的手，只是把脸颊埋在黑暗中。阿尔弗雷德迷惑不解的站在那里，只能看到在那一头黑发下，少年纤细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就在Hero认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缓慢的，蔓延到脚下的宛如污渍的阴影。
呐，您来的真不是时候——用腰间的短刀划开自己身体的少年目光涣散的仰起脸，露出了平静并且干净的微笑：我正在准备杀掉输给您的自己，这样一来……我……
即使过了很久之后，那天的回忆依旧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的一场恐怖的恶梦——他记得自己抱着那个小小的少年发疯一样的穿过迷宫一样的回廊，想要在他毙命前找到自己家随船来此的外科医生。大量近乎失温的血从他的臂弯间流下，让他身后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红色的脚印。
真……美丽呢。
低下头，阿尔弗雷德惊讶的看着咬紧嘴唇咽下□□的，轻的仿佛没有重量的少年，后者抬起纤细的手指，摸了摸他金色的头发。
这颜色就像是秋草上的阳光一样……可惜，沾上血的颜色了。
怀中的妖怪有着一双干净通透的黑眼睛，那里深的仿佛望不见底的颜色让年轻的Hero抑制不住的颤抖。
发觉了他的恐惧，那张精致的面孔呈现出的，是令阿尔弗雷德完全无法理解的释然。
别怕，年轻的国家，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啊……我还有想要见到的人，想要让那个人看见现在已经变得无所畏惧，不需要蛰伏在他已经无法保护别人的羽翼下的我，所以现在……不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妖怪吃吃的笑了起来，被吓了一跳的Hero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把他重重的丢在了地上。扶着墙壁想要坐好，少年也试图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但是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的笑话，从一开始的闷笑，发展到疯了一样的狂笑不止，大量的血从双手的指缝汩汩的涌出来，让他看上去仿佛是盘踞在血池中的怪物。
阿尔弗雷德·F·琼斯退后了几步，之后他转过身，丢下了歇斯底里狂笑着的妖怪，向着自己的船队跑去。
本田菊，你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唉？您在想什么呢？”
Hero怔了一下——微蹙着眉头的少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把面具捡了起来带回头上，侧着脸端详着他。
“没、没什么……说起来，本田君你拿的这个是什么？”
“这个吗？是天狗啊，因为一个人在这时候的夜里出来，会被夜行的妖怪盯上，所以带上面具的话，大家就不分彼此了。上次跟您讲过的……啊，不对，是对亚瑟先生讲过来着，”停了一阵，黑色短发的东方少年摇了摇头：“您这表情好像喝了生油一样……是不是……”
“哈，没什么啦，”已经又被招惹起恐惧感的金发青装作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响指，之后紧走了几步越过本田菊，弯下腰拾起散在地上的木屐，在包上挂好后，转过身指着自己来时那边的山问：“今天你们不在山上放火吗？”
“放火？”
“对，就是写成……这样的那个。”
看着一副失望表情的高大青年张开了双脚之后又伸开了双臂摆出了汉字“大”的造型，本田菊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原来阿尔弗雷德先生急匆匆的出去就是为了看这个吗？我们不可能天天都举行那种隆重的祭礼……而且您前几天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假如再想看，明年夏末的时候还会有的。”
“回忆起来感觉真壮观，本田君本身小小的，却出奇的喜欢搞出宏伟的东西呢！”
“让您这么一说，我好像该自省一下。”
“不是得很刺激吗，希望每天都搞这么一次才有意思呢！”
“呐，说到刺激，我家这边的还有苏民祭那样的，人们直接赤身裸体的在街上游行，之后一起洗冰水浴……”
“哇哦，好开放，快跟弗朗西斯去说！”
“……不过那是在冬天的末尾才会举行的仪式，气温无论如何都是零下，而且有年龄限制。”
“呃……好吧，他不会参加的，而现在嘛，”无奈的摊手，阿尔弗雷德活动了一下肩膀，之后抬起赤着的脚：“现在Hero一步都不想走了，本田君背我回去吧！”
“请您不要提这种让人无奈的要求……”又露出被困扰住的认真表情，本田菊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带着竹棒的白纸叠成的扁扁的东西：“这边的土埂刚刚松过，直接踩上去会比穿着鞋子舒服的多，想要早些回家就跟随我走这边的近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