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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1997·Rainy Night(上2) ...

  •   “时间过的真快。”
      亚瑟喃喃自语,他放松了Galahad的缰绳,任由这匹老练的纯种马跑向它想要去的方向,而Galahad也如他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向前疾驰,去体会追逐风的乐趣,而是像体贴的师长,引导身边的Excalibur跟随上它的脚步和方向。
      “今年的春天,好像出奇的短暂啊。”
      “是,马上就会到……”
      港想说马上就会到夏天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突然犹豫起来,于是连这一句闲谈也陷入了尴尬的停顿。就在他为如何在这种气氛中,将这一天的余下时光渡过而苦恼着时,身旁的男人突然又叫了他的名字。
      “港!”
      下意识的抬起头,与亚瑟对视上的一瞬间,港仔知道,这一次绅士已经下定了决心对那件事开口。
      “先生。”
      在前行的颠簸中,男人只是张开了嘴,之后像是被迅速退去的潮汐丢弃在岸边的鱼一样,一言不发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另一匹马上的冷俊青年,半天,才用力的挤出了一个词。
      “我……”
      空洞到几乎无法依存的声音一出口,就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后——发觉Excalibur掌握了自己的节奏之后,Galahad与它拉开了一段距离,两匹马开始在微风中轻快的向前飞奔,港转过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不用说了,先生,我都明白。”
      在几英尺外的亚瑟根本没听清港说了什么,他只是看到了黑发的青年在一刹那泄露出的黯然,和少有的眉头紧锁表情,亚瑟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伤感就像是扼住了的他喉咙,随着时光的消散毫不怜惜的收拢着箍筋的手指,令他每天都会感觉到近似窒息的绝望。所以就在精神被这情感消磨到最薄弱的瞬间,他没有按耐住身为绅士,本来不该说出的话。
      “我不能就这么放手,这……就算这并不公平……港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为你的成长付出了多少心血!”
      “不要说了,先生!请您……请您尊重上司的决定,这是您曾经教导过我的。”黑发的青年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平静,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耗光所有坚持,才在内心巨大波澜再度泛起之前,平息了那让他心跳加速的感情。
      ————————————————
      那个时间……快到了吧。
      漫长到跨越了一百多年的旅程,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终于绕回了初始的起点。
      然后,在那一个点上所叠加的,也是这场旅途的终点。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
      “Excalibur,跑吧!”
      港仔大声喊出这个命令的时候,一直按耐着情绪的Excalibur终于等到背上骑手的放纵,它立刻伏低了脖子,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刹那就从本欲阻拦的Galahad身边冲了出去。还在发呆的亚瑟只是眨了一下眼,就感觉身边擦过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港已经策马跑到了他前面,转眼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笨蛋!你要干什么!快停下!”亚瑟赶忙挥鞭,坐下的俊马一个跨跳便追了上去:“停下它!你想被摔断腿吗!混小子,快停下!”
      白色的马儿急速的跑着,就像是濒临终点时为了取得胜利一般冲刺,港趴在它的背上,风迎面吹来,呼呼的在他耳畔响成一片。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
      是的,我应该和那个人在很多地方不一样了吧……从习惯,到举止。
      我想从各方面来说,我都应该更像你……
      亚瑟……亚瑟•柯克兰。
      你知道的,我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模拟着你的一言一行,可是你却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件事——在每一个日夜过去的时候,我都会在心底划下一个痕迹,好让自己记得已经离开另一个家的时间又过了一日。
      我一直都在忍着我的眼泪,这件事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公平吗……你有何立场抱怨?这一百多年的分离,对于那个人来说,又何尝公平!
      你忘了吗?港,是被你用不道义的手段,用一纸合约拘束住的,从别人的家里抢来的孩子。
      笨蛋……
      如果从一开始就将我当成你劫掠而来的所有战利品之一,不对我投入过任何感情的话……
      我们现在就不会有离别的痛苦了。
      笨蛋啊……先生。
      是的,我无法不去承认自己对你的敬重与依赖,但是……我并不属于你。
      现在……
      我们该准备道别了。
      在旅途的终点,我相信,会有一个迎接我的怀抱。
      和可以容我肆无忌惮哭泣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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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停下,港!”
      Galahad拼尽全力的追逐着前方的Excalibur,却依旧被落下了几十步的距离,亚瑟能感觉到自己的马每一步落地时的不稳——扭伤影响着它的速度,令它无法立时将Excalibur追上。另外一方面,亚瑟也不敢过于逼近,他不明白港为什么会驱使Excalibur跑起来,要知道他之前一直都没骑过马。
      ————————————————
      别慌,亚瑟,别慌……对了,这匹马还是新手,照这种速度它冲不了多远,只要保持这种速度跟着它就好了……该死,那混小子也是新手!
      在我赶到你身边之前,你可千万要坐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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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在意识中的这个名字让亚瑟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他突然发觉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害怕的,原来就是这种所谓明明能看到,却无法碰触的恐惧。
      那也是一个春日,当时他正从花园走过,抬起头却看到那个孩子就坐在高高的三层楼窗子边缘,橘金色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摇晃,正探出手去抓停在旁边树枝上的一只蝴蝶。
      亚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什么样的速度冲到楼上的,他只知道在打开门的时候慌乱到无以复加,生怕下一刻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窗台。好在那孩子毫无察觉的背朝着他,依旧趴在窗边,直到亚瑟悄悄的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下来的时候,才吓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抱紧了那孩子坐倒在地面上,亚瑟•柯克兰大口的喘着气——从门口到那孩子身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拉长到宛相隔万里般的遥远。
      事后亚瑟砍掉了屋子周围已经长了几十年的大树。就像弗朗西斯评论的,他是个什么事情都习惯于提前计划,并且精确权衡利弊,将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在内的人,但只要事态超过了他的掌控,便会陷入慌乱之中。
      现在,那种因为恐惧而全身冰凉的无力,这时候再度从脚底席卷了上来。
      Excalibur的飞奔速度终于因为体力下降而渐渐缓慢,一直在保存着体力的Galahad在这时加速,从后面撵了过去,终于在丘陵的另一边追上了已经跑的气喘吁吁的白马。
      终于恢复并行的状态后,亚瑟探出身子,一把扯住了Excalibur的马缰。
      “停下!”
      马继续向前冲了一段,这让握在手中的粗绳勒的掌心像是要烧起火来。咬紧了牙,亚瑟蹬紧了马镫加大了力度,在他的示意下,Galahad挤住了Excalibur,终于将它阻断下来。
      临近夏日的午时,阳光有着令人不快的灼热。精疲力竭的Excalibur低下脖子保持呼吸的顺畅,而伏在马背上的黑发青年一直一动不动。
      “想死吗!”亚瑟放开了手,撑着自己的马鞍,激烈的喘息让喉咙里干渴的像是要起火:“从、从这种高度掉下去……会折断脖子的混蛋!”
      “为什么要追过来?”
      港的话令亚瑟的呼吸哽了一下。
      “那不是……”缺氧和紧张造成的血压飙升让人眼前发黑,在一阵眩晕后,亚瑟低下头,摘下手套用手背擦着嘴角:“不是应该的吗,我可不想看着你小子……”
      “你没有必要分心考虑我的安危,”回过头的港蹙起了眉头,他咽下了那个该诅咒的词,闭上眼,不去看亚瑟掌心的血痕:“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样子,明明是……”
      什么?眨眼,亚瑟听见耳朵里血压回流发出的嗡嗡声。而那孩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自顾自的用微弱,却足够清晰到完全听清的声音说着。
      “亚瑟,亚瑟•柯克兰……你把我从自己的家中抢来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接受被役使的身份,好让你不会因为我的失误去为难我的兄长。”港依旧想克制情绪,可心中中却被充斥着的感情搅的一片混乱:“这一百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成为你需要的存在,我足够听话,足够忍耐,也足够对你敬而远之!现在我为你工作的合同立刻就到期了,你没有义务再监管我的一切……为什么要追过来,为什么非要我看到这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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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丢下枪的亚瑟坐倒在地,他扬起头,面前的高大身影疲惫的站立着,暴雨哗哗的降下,流入他的眼中,把整个世界都泡入了动荡不堪的冷雨中。那个人轻声的呼唤被阻隔在喧嚣之外,亚瑟用力眨眼,隔着破碎的涟漪,想要看清从他的唇上吐露出的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呢……
      亚瑟,从前的你明明很高大的。
      为什么要我看到这样哭泣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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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还不放手……”那孩子在问他。
      为什么——男人觉得这问题太可笑了,显而易见的,他有责任,有权利向全世界宣告这个答案。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
      天空的云飘过来,遮挡住了灿烂的阳光,将最后一抹橘金从亚瑟眼中掠去——翠色眼睛的绅士呆呆的看着骑在白马上的青年,那宛如夜色的黑发瞬间冷却了他内心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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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上帝啊,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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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面,男人此时只想用力把自己陷入黑暗中——该死,这该是多让人嘲讽的妄念!明明是靠抢夺得到的,却还指望着能……
      “不是的,清醒一点吧,先生,”睁大了眼睛,亚瑟在心跳的停顿中,在遥远的黑暗之外,听到黑发的青年用沙哑的声音说着:“请您看着我,我是港,是王耀的弟弟,不是琼斯先生。”
      恍惚着,亚瑟听见自己身体里一声脆裂的猝音,接着,埋藏在记忆中几万英尺深的痛苦翻涌了出来,这一次甚至都没有给他留有逃避的机会——有一阵的,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到接近凝滞,感觉自己仿佛又被丢回了那一天,全身湿透的被浸泡在仿佛永远都落不完的倾盆大雨中,只能在一片萧条的寒冷荒野上用惨烈的声音悲泣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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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略微错开了视线,再回过头的时候……
      孩子们就不见了。
      真残忍啊。
      但这是最真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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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笑了起来,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亚瑟放下了手,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黑发青年。与他预想的不同,港仔只是安静的望着他,脸上并没有厌恶的表情,风吹开了他额前的碎发,亚瑟惊讶的发现那他的眼底有一刹波光的晃动。
      “所以你也要离开我了,很开心,对吗?”
      “是的,”生硬的疼刺到了港仔的心里,他别过头,看着这片绿油油的麦草,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摇头:“我很开心,先生。”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是。”
      “就要回去了,开心点……这段时间回家……我是说,来我这边住几天吧。”亚瑟点头,他轻轻的挥手,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了港的想法之后,把手套带回手上:“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清楚了,港,我一点都没觉得你像阿尔弗雷德,你没他混蛋。”
      没指望话这能让谁笑出来,过了一会儿,亚瑟听见港叹了一口气。
      “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不是开心,先生,但是我要回去,那是我的家,王耀他在等我,”又沉默了半天,就像是终于肯定了内心的想法,港轻声的说:“不过我知道……先生,我会想你的。”
      放到港仔肩膀上的手用力收拢,之后,被另一只手握紧,温热从亚瑟的眼眶中坠落入风中,而风从他与那孩子之间穿过,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时间就像是倒计时的沙漏中不断下陷的流砂,在这寂静中又流逝了一部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部分人生永远被定格在一场豪雨中的亚瑟;
    被夹在亚瑟与耀之间的,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小香;
    还有在这个故事至今未出场,却尝尽了孤独和痛苦的王耀……
    这个故事里没有一直的赢家。
    “……我要回去……王耀他在等我,”在肯定了自己的抉择后,小香说:“先生,我会想你的。”
    之后他握住了自己肩膀上亚瑟的手——这也许是整个故事至今唯一治愈的地方……
    下篇,空间就该跳转到耀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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