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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第三二七章 青海阁 ...

  •   三二七、青海阁

      云州东河,无名巷。
      好看的公子走进茶楼,连迎宾的小二都殷勤不少。
      “这位公子,吃茶还是喝酒?”
      “喝茶就好。”公子神色从容,声音温和,他淡淡一笑,随手递了票子给小二,“最顶上的雅间,劳驾您带个路。”
      那店小二领了银子,连忙开始忙活,一边引着他走上顶楼的雅间,一边传唤后厨上极品的普洱。
      “等一下。”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二爷脚步一顿,往错身的柱子后头转了半圈,指着被铁链锁起来的下行楼梯问,“这下头是什么地方,怎么还给锁起来了?”
      店小二殷勤地说,“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掌柜的是从一个赌坊老板的手里盘下这家店面的,往日这里也不叫‘青海阁’,就叫‘一间茶楼’。”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这下头总出事儿,上一任老板干不下去了,店面是主动出让的。”
      二爷环着手臂在铁栏杆前站了片刻,随意地往漆黑的下行楼梯看了几眼,手指轻轻捻动,又问那小二,“敢问那老板是谁?你见过么?”
      “他我可没见过,都是听我们掌柜说的。”
      二爷也不为难他,而是礼貌地笑了笑,“行,带路吧。”
      “欸,您这边请!”
      青海阁的楼上一共三个雅间,他被引着走进最东边的一间。进门后,小二便非常识趣儿地将屋门带上,二爷往四周扫了一眼,陈设不算华丽,但极为清雅。这样的雅间该是用来接待贵宾的,他方才塞人银子的时候没怎么计数,随便摸了两张就塞给他了,这会儿有点心酸,觉得自己方才有点过于大方了。
      雅间三面开窗,跟幽州八敏浮桥边的水阁有点相似。只是开窗的正对面是一片矮房,青灰色的砖瓦,人们为生计不停奔忙,倒不像幽州八敏河畔逛乌鱼巷子的那些人那般悠然自得。
      楼下正对面便是那间没名没姓的桂花糕店,这会儿一开窗,风迎面吹来,桂花糕店的老板刚起了新一锅的糯糕,幽香扑鼻,让人忍不住多吸了两口黏腻的香气。
      这时候,木门一开,鹿山走了进来,他走到二爷身前,将一个素纸包塞给他,“给你买的。”
      素纸包热乎乎的直烫手,二爷有些诧异地笑了笑,“这莫不是心想事成,刚闻到香味,孟春兄就给我拿上来了。”
      鹿山却一本正经地环顾四周,问他,“怎么样?这里是桑无枝说的那个地方么——我娘十年前和神秘人见面的那间茶社。”
      二爷关了窗子,走到桌前坐下,将那包桂花糕放在桌上晾着,随口答,“是这里。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跟那店小二打听过了,下头曾经是有一间赌坊。不过如今新的老板盘下了店面,那地下赌坊已经上锁了。”
      鹿山皱着眉,“要找以前的老板吗?”
      二爷摇了摇头,用手指轻轻拨动最顶上那块正冒热气的桂花糕,和缓地笑了一下,“肯定找不到的,那人说不定已经被他们丢进护城河里喂鱼了——而且,之前的老板一定只是个边缘人,并不会参与到云首‘经营’的核心,还是得从那个断指的任家弟弟入手。”
      “可是他弟弟如今还在不在云州城、死没死,咱们都不清楚,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所以要试试看,说不定从这间茶社入手,还能找到别的线索。”
      鹿山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又说,“对了,最近桑无枝那边的琴师动静不小,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往天命书院运东西,再有几天,火|药就能全部运抵了。”
      “发现什么异常了么?”
      鹿山摇了摇头,“我盯着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些人做事很规矩,也很仔细,就像你说的,琴师混在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他们,到目前为止,运输火|药这条线都是干净的。”
      二爷笑了笑,“那就好。你要继续盯着他们,分毫不能差,能不能顺利将穹顶炸开,就看他们的了。”
      “明白。”鹿山看了他一眼,又说,“另外……你上回说找一组功夫好的人马去西山尸地盯着穹顶,若是他们往外运林小孟就立刻截断他们,可我找的人已经在西山尸地盯了一阵了,穹顶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好像并没有要动林小孟的意思。”
      二爷沉吟片刻,问他,“林惠安那张‘鬼符’译出来了么?”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鹿山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搁在他面前,“这上头译出来的玩意比‘鬼符’还乱,根本读不通。”
      二爷将那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的确词不达意,狗屁不通,而且这几乎都不能算是文字,更别说里头藏着什么意思了。
      鹿山从进门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我怀疑这老太监使诈,故意不将‘鬼符’真正的意思告诉我们。”
      二爷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孟春兄不喜欢甜食?这糕子很好吃,是有些儿时的味道。”
      鹿山却全然没理会他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言,自顾道,“这老太监自从被我带回凤栖阁关着,就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好像那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一样,之前那副担惊受怕、诚惶诚恐的样子都是摆出样子给我们看的。不行,我还得回去问问他!”
      他话音未落,便立刻起身,抬腿就要往外走。
      “等等。”二爷神色一凛,低声令道,“你回来。”
      鹿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二爷的嗓音便又柔下来,“听话,回来坐下。”
      鹿山黑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走回来,僵硬地坐下。
      “没事,不用担心。”二爷用食指点了一下那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意味不明地说,“我们如今都站在这块软糕上,外头裹着糖霜,看不清里头的结构和样子,这脚下的软糕看似四四方方,实则一碰就碎。可如今,我们没人敢动,因为一动,就意味着‘暴露’,就意味着……那让人窒息的甜味立刻就要散出去了,而甜腻的味道不光能吸引人,还能招惹阴沟里的耗子。”
      鹿山蓦地一震,他这话音温柔如水,嗓音也不大,乍一听如沐春风,仔细思量,又觉得像是扎人脖子的倒春寒。
      二爷眼神中的阴凉转瞬即逝,他脸色稍缓,唇边又勾起柔和的笑意,他极是妥帖地用素纸将剩下几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包好,才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对鹿山说,“孟春兄,稍安勿躁。你不是说林惠安这老东西有恃无恐,全然不在乎自己儿子的死活么?——你错了,他恰恰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才故意摆出这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鹿山莫名地看着他,“我不懂。”
      二爷渐渐收回笑意,正色道,“当初林小孟是我故意送进穹顶的,我本意就是要让林惠安清楚,他若不助我们将穹顶炸开,他儿子在穹顶里依然是个死,与我合作,便还有一线生机;另外,当时那个情形,我伤愈不久,身边除了你,没有可信任之人,整座云州城都是我的对立面,我还要顾及王爷那边的情况,实在分身乏术。若我当时将林小孟一同绑在身边,等同于是将两个炸|弹分别置于枕头两侧,一旦被对方先下手为强,火捻引燃,那我们如今连最后一个突破口都没有了——所以我才走了一步险棋,将林小孟作为‘替死鬼’,让祝龙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换进了穹顶。可没想到……我当时还是算漏了一点——”
      “算漏了?哪一点?”
      二爷轻轻皱眉,微微愠怒道,“我原本以为林惠安只是一个小喽啰,攥住他,纯粹是想将他肚子里那点东西尽可能地掏出来。然而我没想到……林惠安对于某些人来说,好像重要得多。”
      “某些人……”鹿山微微一愣,忽然灵光一闪,“你指的是……顾棠。”
      此刻,门被敲了几下,二爷往门前看了一眼,缓和神色,冲外头应了一声。那店小二便端着几碟小菜走了进来,将茶水和小菜放在桌上,正准备回身退开。
      二爷却忽然喊住他,“麻烦您等一下。”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赶忙问,“客官,是雅间不合您的心意?”
      二爷连忙笑着摆了摆手,“那倒不是。就是你看我这弟弟,方才才从东街的云山楼出来,身上的银子都被那老板骗了去,正郁闷呢。我看您给上的是普洱,心想着,要么您给换点菊花,给我这弟弟泄泄火。”
      那店小二当即心知肚明,立刻转身去端菊花茶。
      鹿山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二爷按住他的话音,等到那店小二端了一壶菊花茶回来,二爷才爽快地笑了一下,从腰间又拿出了一块散碎银子,推到小二面前。
      店小二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位公子,您在楼下给过我一次了,太多了,回头掌柜的知道,要骂我了。”
      二爷却笑了笑,“这间屋子就我们三个人,闷声发财的事,你自己不说,何必非要让你掌柜的知道。再说了,你们这些要养家糊口的人都不容易,世道艰难,能收一点是一点,不必在意。”
      那店小二当即卸下了包袱,慢吞吞地拿起银锭,仔细地摩挲着。他见这位给银子的公子面容如玉,神采不凡,再观他旁边这位青衫公子,虽是好看,却一脸的生人勿进,于是他往二爷那边挪了两步,好心好意地说,“这位公子,您劝劝您这弟弟,别离赌坊太近,那玩意上瘾了戒不掉,家底散光了都还不起。您方才上楼的时候也看见了,这楼下以前就有一间赌坊,断指要命那是常有的事儿。我看您这弟弟长得眉清目秀,一看你们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千万劝劝他,不要陷进去啊。”
      “断指要命?”二爷故作紧张地看了一眼鹿山,又回头问那小二,“怎么还出过这等事。”
      “可不是么,您不知道,这楼底下的赌坊里头就有剁人指头的刀,锋利无比,上到衙门里当差的亲故,下到平明老百姓,听说收过几十根断指儿呢。”
      二爷当即站起来,左右转了两圈,故意显露出紧张的神色,“这位小兄弟,你是说上到衙门里当差的亲故……”
      鹿山立刻明白了二爷的用意,立刻咬着牙嘟囔道,“呵,胡说八道,故弄玄虚!”
      “你住口。”二爷故意骂了鹿山一声,又对那店小二客气道,“哦,我这弟弟不太会说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这小二一旦开了话匣子,便收不拢了,他对鹿山说,“我说,这位公子您还别不信,这下头真发生过一件事儿,惹着的人就是个衙门里当差的师爷的弟弟,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一个姓任的师爷,他那个弟弟就是在这里被人断了指头,听说后来还是他哥哥使钱帮他摆平的。惨啊……所以啊,小的劝您,可千万别再去赌了,见血啊……”
      鹿山立刻抬头,故意对那店小二骂道,“我们家的事要你这小子管!还不快滚!”
      二爷猛地一拍案子,“怎么跟人家说话的,父亲是这样教你的么?道歉!”
      鹿山气哼哼地转过脸,死不道歉。
      二爷作势还要骂,却被那店小二赶忙劝道,“好了好了,这位公子,您消消火,我瞧着您这兄弟还没听过赌局害人的事儿,所以不知道危险。”
      “危言耸听,道听途说的事情也敢拿来糊弄本少爷。”
      “欸!我说你这人……”那店小二朝后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那被断指儿的人我可还见过呢,我老板刚盘下这间店面的时候,那人还来找过老板,想来店里聘个伙计当,什么当伙计,他就是想赚点钱再去赌场里霍霍,结果没待几天就不干了,听人说啊,成天犯赌瘾,把老母亲那老宅都卖了,和老娘一起搬到了大杂院里住,他哥后来也没影了,说是早就跟他断绝了关系,死在了外头,这可都是真事儿!”
      二爷肃着脸,故意气愤地对鹿山说,“你自己听听看,总说我编出故事吓唬你,这不,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你还不信吗?”
      鹿山“砰”地一下站起身,差点将身后的椅子掀飞,“口说无凭!他想要你的银子,什么故事都敢往外编!”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是好心好意,你怎么还骂我!我哪句话骗你了!”那店小二也被他说恼了,“你哥哥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不信?不信你就去城南的老巷子里问他老娘!”

      从无名巷走出后,两人就朝城南的老巷子走。
      “怎么了?”二爷见鹿山从茶水楼出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便忍不住问他。
      “啊?哦……没什么。”鹿山慌忙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朝前走。
      二爷顿步,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鹿山也没察觉,继续往前走。
      二爷紧步跟上,走到他身侧,略带歉意道,“孟春兄不要生气。方才情急之下没与你交涉,就将你当做自己的弟弟来与那人周旋,还让他误以为你是什么不知好赖的赌徒,是我考虑不周。”
      “啊……”鹿山慌乱中看了他一眼,立刻摆了摆手,“没、没有……”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人不安,二爷轻轻蹙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那店小二不过是个寻常百姓,这件事他不会过心。每日他遇见的客人那么多,脑子机灵得很,我若是直接询问他那断指人的来历,他若留个心眼,转过头不经意间跟别人提起这事,那咱们的行踪极有可能暴露,这样——”
      “没有。”鹿山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脸时,神色恢复如初,“我只是……从没管人叫过哥哥。”
      二爷一愣之间,鹿山已经快步走出了无名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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