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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第三二二章 灯影 ...

  •   三二二、灯影

      “哦?”郭业槐故作讶异地瞪大了他的眯缝眼,略显诚惶诚恐地对靳王说,“王爷是想与微臣谈合作?微臣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本王的确是想跟郭大人谈一笔买卖。”
      郭业槐贼兮兮地笑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王爷知道微臣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只做稳赚不赔的买卖,而您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微臣害怕和您做生意,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靳王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不做,你赔得更多。”
      “哦?”郭业槐不急不慌,更不惧他话里话外的警告和威胁,“王爷,我实话说吧。此番议和之事,我并未从中作梗,更没有给您和二爷使绊子,穆府一脉折腾出来的这点事儿,我看着也嫌烦,整个镇北大营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夹在中间也里外不是人。所以微臣索性没有管、也没过问,只在昨晚的主帐中,好生提醒了一下陈大将军,嘱咐他,要先自保,才能保下他想保的人,更别为了一个人、三座城弄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一个人,三座城?”
      郭业槐在靳王面前已经彻底摊过牌,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是否有悖于他,于是有恃无恐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王爷,人说忠言逆耳,您也是位智者,并不会因为一句话而迁怒微臣吧。”
      靳王并不动怒,而是好言好语地说,“本王当不起大人口中的智者,相反,您将我钉在箭靶上,是故意说这番话给穆安和李潭听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摆明了给他们站队、为他们撑腰,让他们以为您是站在穆府这边的。”
      郭业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王爷,您说的话太牵强了,微臣哪有那么深的城府?我图什么呀?”
      “欸,大人别急。”靳王用话头按了他一下,不疾不徐地说,“大人图什么,本王一会儿讲。话说回来,您说那一句‘忠言逆耳’,没错,忠言确实逆耳,逆耳便会动怒,您怎么知道本王不会因此而动怒呢?哪个人不愿听好听话,本王也是个俗人,也愿意听人夸我、誉我。然而……”他脸色微变,眼角细微地眯起,夹杂着气声说,“糖里都是藏针的。听得多了,就甘之若饴、食髓知味了,再想从这蜜罐子里头爬出来,可就难了。”
      郭业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毫不避让地问,“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多谢郭大人在大将军那的逆耳忠言。”他慢慢呼出一口气,侧眸看了一眼台前闪烁的烛火,瞳孔中寒光一闪,暗藏杀心。
      郭业槐不由地别开眼,将眼神不动声色地放到了灯下阴暗的角落里,仿佛这“灯下黑”的寸许藏身之处便成了他如今可以安然处世的藏身之地一样。
      “‘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拥戴谁。重要的……还是没有战火,天下太平。’——您这话说得太好了,直说进了本王的心坎里。”靳王暗藏杀机的眼神中透出赞许之意,“大人身在官场,知道逢源之助可供人不然纤尘,独善其身。所以您说这番话明里是在提醒陈大将军远离我的势力,也是在暗地里提醒李潭和穆安——要他们尽快出手,别留后患。您这话是一柄‘双刃剑’,既能将朝廷议和的意思传达至陈寿平处,让他警醒,别急功近利、硬要把着军营的大门不放人,别到头来为了我、和三座危城落得个和朝廷作对、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还能显得自己是个安分守己的功臣,把自己的立场摆明,让朝廷中人看看你郭大人是如何在危难之际临危受命,顾全大局的;最后,您还能借此裹着糖衣的好听话煽|动穆家的军心,刺激穆安及时出手,用穆家的势力尽快将我手下的先遣军悉数剿灭,断北方双翼。”
      “这样一来,三州之战就会被极力扼制;幽州的林竟被李潭手下的朱廷望送进牢房,林家军群龙无首,也会被当成‘株连官匪’的叛军遣散剿灭;幽州的城防一旦散了,敌军想要拿下幽州城便如探囊取物。于是……三州问鼎之势便会被彻底瓦解,本王这一脉也会崩塌。紧接着,陈寿平抗击‘议和’决策的行为和立场,便会和朝廷当下拟定的方针东趋西步、南辕北辙,最终也会遭到排挤和反噬。”
      靳王顿了一下,眼神瞟落郭业槐紧盯的烛灯之下,那里已经被滴落的蜡油熏黑了,他的食指和中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提醒郭业槐回神。
      “如此一来,那些朝中本就看陈寿平不惯、想要借机碰他军权的党羽,便可坐收渔利。他们只需要坐在灯下最黑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陈寿平带着他的镇北大军自取灭亡。那些人……他们甚至从头至尾都不需要出手,就能轻易地毁去一个人、三座城、一脉兵。”
      “王……”
      “还有——”靳王打断了郭业槐脱口而出的话,压制他道,“最重要的是,太子一脉便彻底独立出来,从此与我相抗。我们兄弟相残,你们隔岸观火——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对么?郭大人。”
      郭业槐的眼神慢慢眯起,似有些真知灼见难以启齿,又似在审视眼前这个神色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年轻人。他曾在幽州有多想对其杀之后快,如今就有多想息事宁人。
      郭业槐露出听戏般的眼神,不躲不闪地看着靳王,忽然低哑地笑起来,城府极深地开口,“这就是王爷口中我所谓的各厢目的。您这是把我比作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的小人,还是立于不败之地、操纵权柄的能者?”
      靳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故意呛道,“大人是小人还是能者,平心而言,还真不好下定论。”
      “……”郭业槐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脸色微沉。
      靳王又道,“你我共事两载,前前后后也打了不少架。本王与郭大人也算是老熟人了,说句实话,你我相看两生厌,眼不见为净。奈何天不遂人愿,即便咱们对彼此这么厌烦,还是得脚挨着脚地挤在这灯下。”
      “哦?微臣若不愿呢?”
      “那也听本王把话说完,您再决定——愿,或者不愿。”
      郭业槐收回笑意,略显忐忑地看着靳王。
      靳王随即笑了笑,再道,“当年幽州危难之际,是大人身边的贴身影卫在危机时刻,于丁大人的幽州府手刃叛军,一刀斩下了卓缙文的首级,破了幽州之危。从那一役起,你声势赫奕,非但明面上在我这里洗清了‘通敌’之嫌,还在父王那受到了褒奖,加封一等功,成了镇北军‘监军’,从此在军中有令行禁止、督查监管之责;”
      “再往前推,您在北边易来的马镖失走于鸿鹄的山门,从此牵引出了‘百匹战马之死’的祸端。鸿鹄本就是朝中有些人的一块心病。就因为二爷定下的百条寨规,对那些山匪令行禁止,十年来,九则峰上的人一直做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白道生意’,他们不但不招惹生非、不动官祸民,反而帮着镇北军打下了不少胜仗。所以朝中有些人想动鸿鹄,却始终找不到理由——直到郭大人押送的马镖过鸿鹄山门时,被万八千带人劫走。鸿鹄干吃哑巴亏,非但白白送走了家养的百匹战马充作军备,还因为战力不足,被萧人海带兵一把火烧了主寨,在去年年初寨毁人亡。”
      靳王缓了片刻,露出不解的神色,“郭大人,您不觉得蹊跷吗?为什么万八千偏偏要去碰朝廷的战马,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那可是一百二十匹战马,分散在山野,也是极难控制和驾驭的。他有人、有胆量,又有本事,那他为何不去动财主老爷的金镖银车,非要吃饱了撑的,要去劫官家的马镖——你别忘了,那些战马是要送去幽州安平王府、我这里的。说白了,战马这东西在战地是宝贝,可一旦砸在自己手里,非但是个烫手山芋,还换不到几个银子,因为易货的价码实在是太高了,官府觉得是军镖都不敢接,老百姓又没钱买。所以万八千为什么偏偏要受这冤枉气?他在此前,可从来没碰过朝廷的马镖啊。”
      靳王凑近一些,盯紧郭业槐的眼神,一丝不苟地说,“除非万八千心中笃定,只要前来幽州寻我解决这件事,他就绝不会有事——万八千前往幽州城寻我解决这件事,是有人、有意递给他的信。”
      “哦?”
      “此人就是郭大人你。”
      “王爷可别血口喷人。”
      “是么?”靳王挑了挑眉,继续道,“您只需要在他劫镖的时候,故意透露出这些马是送去幽州城的,随口这么提醒他一声,他立刻就能想到幽州的安平王府,便立即能将战马的事情和我联系到一起。万八千知道劫军镖这事在鸿鹄是重罪,不被二爷拿鞭子抽死,也要在寨门上吊上三天。所以他害怕了,他便立刻提着两坛子酒连夜跑到幽州王府,寻我解决这件事。于是……靳王殿下‘株连官匪’的罪名便从此板上钉钉了。”
      二爷用了四年的时间,将靳王的身份从鸿鹄洗白,势要斩断他与九则峰的联系,就是担心有一天这‘株连官匪’的罪名会降在他的头上。可没想到,这一切……还是被他那次独闯山门的执念摧毁了。
      靳王收拢笑意,微微一顿之后,才又缓缓开口,“真是一石三鸟啊,既让鸿鹄沾上了‘劫军镖’的官司,还让本王扣上了‘株连官匪’的罪名;另外,战马死了,镇北军痛失重要军备,和北鹘人打仗的时候就首先落了下风。郭大人是摆阵的‘圣手’,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的借刀杀人,用得实在是漂亮。”
      郭业槐忽然低哑地笑起来,他随后挺着腰板,堂而皇之地说,“王爷,您说了这么多,证据呢?您自己都说‘口说无凭’,既然您说本官有意害您、鸿鹄还有镇北军,想借由马镖走失在鸿鹄的事,一举灭掉你、二爷和陈寿平,那就拿出证据——本朝定罪讲求人证、物证惧在,王爷,您凭空捏造可不行啊。”
      靳王默默地看了他片刻,随后站起身,缓步绕到他身后,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
      郭业槐猛然间像是被靳王盯着自己后背的眼神扎了一下,不禁缩了一下脖子,就看到靳王从他耳后伸出手,将一封褶皱的信按在了他的眼前。
      “郭大人,您入仕多年,要学会见好就收,别等见了棺材,才知道掉泪。”
      这样一句话、加上眼前的一封信,让郭业槐的脑子“轰”地一下,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公鸡,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渗出来。
      “不认识了么?”靳王压身在他耳边,轻声问,“用不用本王给大人念一遍?”
      郭业槐炸裂一样地站起来,“砰”地一下,椅子翻了个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靳王往后退了两步,轻声将信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纹银千两、战马百匹、人参、鹿茸、虎皮各十箱,自即日起,起镖南下,路经九则峰,过千丈崖,送抵幽州安平王府。’——这信上盖了您的印,是您亲笔画的押。”
      “这、这信……怎么……怎么在王爷手里?”郭业槐刚刚一瞬间失态,连忙强自镇定地压制慌乱,谨慎地问道。
      靳王冲帐外喊了一声,帐帘掀开,只见一名胖士兵引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走进来。
      郭业槐当场一愣,“吴、吴大……你、你竟然没死!”
      靳王好笑地看着他,“敢问郭大人,吴大为什么要死?难道郭大人曾派人杀过他不成?”
      “……”郭业槐彻底傻眼了。
      吴大黑着了一张脸走进来,冲靳王恭恭敬敬地跪地磕了个响头,“王爷,吴大见到雪鹰的信儿,提前三天就启程了,趁着今晚才赶到,不晚吧!”
      靳王摆了摆手,“刚刚好,起来吧。”
      吴大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转身对郭业槐厉声低喝,“姓郭的,吴大早就死了,是被你害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厉鬼,是来索你命的无头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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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第三二二章 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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