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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第三百章 杏花酒 ...

  •   三○○、杏花酒

      桑无枝愣了一下,神色戒备地盯紧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您是丑市的船主吗?”那人又问了一遍。
      桑无枝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机智,想都没想地立刻回道,“我就是船主,你是谁?”
      “你就是船主?”那人好像根本不相信,再次确认道,“这船叫什么?”
      桑无枝道,“未央舟,这里是云城东河丑市,船主做生意,都是挑深夜丑时。”
      “今日点了几盏灯笼?”
      桑无枝看了一眼漆黑的船,机警地回道,“今日还未点灯。”
      “那就是还没开张。”那人往前进了一步,终于确信似地,将一封信递给桑无枝,“既然是丑市的船主,就请收下这封信。”
      “这是谁递来的信?”桑无枝低头的时候,随口一问。
      紧接着,桑无枝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刚刚捏住的信封就被那人快速抽走了,桑无枝一愣,抬眼之际,那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楔了过来,“你不是船主!”
      “你!”桑无枝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剑,几个旋身躲开了那人招招杀机的招数,“你到底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他跟着抽|出腰间的刀,朝着桑无枝劈了过来,桑无枝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向桅栏上,她“啊”地一声痛哼,转身再次躲避那人紧追不舍的杀招。
      桅栏的木头被那人疯狂的刀锋顺势劈断,紧跟着那些桅栏的木头像是段落的竹节一样一节一节地被掀了起来,跟着噼里啪啦地砸进了河里。
      桑无枝躲闪不及,腰间的带子被那人的快刀划开,跟着哗啦啦地一声铃响。就在桑无枝被他逼入桅栏死角,跌坐在角落里不能起身的瞬间,那杀手的后颈被人大力一扯,方才刚要落在桑无枝头顶的快刀倏地抬起,紧跟着那杀手后退数步,转身就见一黑衣男子手持一根竹棍,向他杀了过来。
      “烈衣……”桑无枝惊道。
      二爷势要夺下那杀手手中的信,所以没打算留情,竹节犹如红缨枪,压制弹起的瞬间将那黑衣杀手手中的铃刀弹飞,跟着二爷一脚踹过去,将他压在摇摇晃晃快要掉落的桅栏碎木处,那人半个身子探出河面,二爷用竹尖轻轻一挑,那人怀中的信便被挑落在地上。
      “拿信!”
      桑无枝连忙闪身过去,一把将那封信捡起。可就在捡信的瞬间,那杀手抓住二爷桎压制胸口的脚腕猛地一旋,二爷脚步一虚,为了防止自己自己摔落河里,他在旋身翻倒的瞬间抓住桅栏,猛地撞在断裂的桅杆上。
      “呃……”
      腹部伤口实打实地撞了个狠,他瞬间眼前一黑,跟着差点将前半夜吃的那点药全吐出来。
      桑无枝随手抄了一根断木也跟着杀了过去,两人合力之下,想将那黑衣人彻底制服,却没想到,那铃刀杀手无心恋战,只见他凌空一越,闪身躲过桑无枝的棍子,然后退了两步,翻身而起,一个猛子跳入水中。
      桑无枝抓着船栏跑过去,想都没想就准备跟着跳,二爷连忙拦住她,“别去了……追不上。”
      方才乱战来得太快太猛,桑无枝惊魂未定,此刻才神色错乱地往后紧退了两步,靠在桅杆上直喘气,她随意地抹了一把鬓边扯乱的头发,束带还被那人的刀割断了,好在没伤到皮肉,可此刻她松垮的衣衫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形容极其狼狈。
      二爷立刻转过身,从旁边的断裂的桅栏上扯了一根麻绳,用小刀截了一段,头也不回地将这段绳子丢给了身后的桑无枝,“用这个将就一下。”
      桑无枝狼狈地将那绳子缠紧在腰间,也不顾及好看不好看,随意在侧腰打了个结,“好了。”
      二爷这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桑姑娘,别来无恙。”
      桑无枝闷着嗓子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二爷惨烈地笑了一下,走过去将舱门推开,“里面有酒,进来吗?”
      桑无枝二话没说,压着身子便进了船舱。
      二爷在她身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勉强将伤处的痛意压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进去。

      船内一盏油灯,灯前一杯杏花酒。
      桑无枝极其不耐烦地将这杯酒灌进口中,“烈衣,你我十年没见了。”
      二爷点了一下头,淡淡一笑,“十年前的重阳,你我也只有一面之缘。”
      桑无枝冷哼道,“那一次还是师姐硬拉着我去的,否则我才不踏进你们烈家的大门!”
      二爷认同道,“也对,毕竟桑姑娘落选燕云十八骑,与我这个第十八位只差了一名,要是当年甄选之时,父亲和老师能多进一名,您此刻也是我的兄弟了。”
      “你!”桑无枝见他人长得如沐春风,嗓音也温润如玉,说出的话却像是温水中渍进了寒冰,扎得人很不舒服。但是她没理由不舒服,因为她的确曾经差了那么一点就与师姐并列了,只可惜……人间许多憾事,偏偏就差那么一点。
      于是桑无枝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终究还是闷着嗓子“哼”了一声,半壶酒下肚,她的脸色慢慢泛起红晕,方才差点身死的惊心动魄也渐渐消散了。
      二爷倒是不疾不徐,他就坐在桑无枝对面,等着姑娘将酒喝痛快了,半眯着眼休息。
      “你为什么不喝?”
      “我戒酒了。”
      “笑话,姓烈的竟然戒酒?那害死他人的愁闷如何消解?”桑无枝恶狠狠地说。
      二爷笑了一下,坦荡道,“在下问心无愧,即便有失于人,也无需借酒消愁。”
      桑无枝冷笑一声,“问心无愧?真好意思。”
      二爷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色,他轻轻地揉了揉腹部的伤处,眉间因刺痛而细微地皱起,却神色如常地说,“你我似乎没有什么仇吧?为什么你这么恨我?还是说……你仍然觉得,鹿云溪获赠云山琴,是我有意为之?”
      桑无枝将脸别到一边,猛地又喝了一杯酒,就在她正打算再次倒酒的时候,二爷一把拿过酒壶,故意放到了自己身后。
      “你……你把酒给我!”
      二爷随意地掸了一下袖子,收回了笑意,“酒你可以回凤栖阁慢慢喝,找一个能陪你对饮的知己,总比对着一个烦透的人喝闷酒强。”
      桑无枝双拳握紧,心里一阵焦躁,她猛地抬手,使劲拿拳头砸了一下条案,案边可怜的香炉倏地砸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沉香灰烬。
      香气扑鼻而来,桑无枝将脸别到一边,被呛得咳了半天,方觉自己更加唐突尴尬了。
      二爷等了她片刻,才不疾不徐地将香炉拿起来,摆回案上。
      桑无枝闷着嗓子问他,“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船上?”
      “我住在这。”
      “你住在这?”
      “不然我能住哪儿呢。”二爷笑一下,温和道,“我一个重伤患,好不容易回到云州,帅府不能回,住在旁人那里又会给他们添麻烦,可不就只能住在这船上。而且……住在这里,就能等来想等的人。”
      桑无枝忽然想起方才来到船上偷袭自己的杀手。
      “那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什么半夜不在船上养伤。”
      “去办事。”
      “深夜办事?”
      二爷笑了一下,“你好像对我的行踪很好奇。”
      “我……”桑无枝将眼神瞥到一边,急喘了几声,便憋起气来。
      “好吧。”二爷决定不再气她,开口解释道,“我其实并没有走远,一直等在不远处的竹林里。因我刚刚回城,昨晚又在帅府有了动作,‘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会对我做试探。况且,我今夜故意在未央舟上点了两盏□□,整个丑市都人迹罕至,只这么一艘船亮堂,他们只要发现这船上的人是我,就一定会来找我麻烦。”
      桑无枝了然地应了一声,“原来你点□□是为了招惹他们动手。”
      “差不多吧。”二爷又道,“但姑娘性子烈,我看是见不得蓝色的东西在眼前晃悠,所以就将那两盏灯都扯了。”
      “我……”桑无枝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看□□太招摇了,我并不想引来不相干的人。”
      “哦?”二爷极其机敏地一笑,“‘不想引来不相干的人……’那姑娘就是有意来寻我的?”
      “……”桑无枝怔了一下,一时间哑口无言。
      二爷便紧接着又问,“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桑无枝全身僵硬,没有立刻回答。
      二爷莞尔道,“昨夜我与孟春兄在这里分别的时候,我就躲在林子里,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桑无枝猛然看向他,“你竟然偷听。”
      “抱歉。”二爷微微敛眉,眼角带上歉意,“我实在是好奇,想听听你们是怎么说的。”
      桑无枝颓了肩膀,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罢了,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既然姑娘肯主动来找我,是不是之前孟春兄与你交涉的事,你有所松动了?”
      “你是说助你破城。”桑无枝眯着眼,笑了一下,“你要拉拢我。”
      “没错。”二爷直言不讳地说,“我要桑姑娘的所有人马,还有你散落在云州城各地的琴师。”
      “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二爷笑了笑,“这座城……也是你和鹿姐姐的城。再说了,我有意拉拢姑娘,的确也是因为,我如今在这座城中,实在没有别的可信之人。”
      桑无枝神色一滞,有些震惊地说,“可我一直那么恨你,你为什么……”
      “因为你的‘恨’是有原因的。”二爷的神色擦上一层细微的伤坏,“鹿姐姐如果真是因为一盏云山琴而受到牵连,那我当年将此琴托祝龙转赠给她,就的确会引人怀疑。你恨我,是应该的。”
      桑无枝彻底颓了肩膀,她那好看的薄唇轻柔地抿起,将所剩无几的胭脂抿入唇齿,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惨然道,“我从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和祝龙可真是两个十足的王八蛋,我们没一个人仔细去探寻这件事的真相,却莫名地将一腔恨意栽在一个人的头上,不听不问不管不顾,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二爷淡淡一笑,“姑娘能这样想,就已经与上船时不同了。”
      “可你从来不做解释。”
      “因为……”二爷叹了一声,难忍道,“我也难过啊,若鹿姐姐真因为这盏云山琴而受到过牵连,那我不也是其中的‘一把刀’吗?我就算再问心无愧,也难辞其咎。”
      桑无枝抬起头,看见那双通透明澈的眼睛,分明坦坦荡荡,不含半点诡计和狡黠。
      只这么一个眼神,桑无枝便好像彻底释怀了。
      她心中曾被自己无端种下了一颗火种,十年来烧得自己遍体鳞伤,到今日她才知晓,起初最先点燃的那簇火苗、刺出去的第一把刀,竟然出自自己之手。
      正如鹿山所说,她一个罪不可赦的“刽子手”,又哪有资格评判旁人。
      “你把酒给我,最后一杯,算我向你赔罪。”桑无枝毫不怯懦,干脆利落地说。
      二爷顿了片刻,终于从身后拿回酒壶,往两个杯中各自斟满。
      桑无枝有些错愕,“你不是……”
      “咱们南朝的姑娘,各个都比男儿坦荡。今日我就为姑娘这句话破个例,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二爷端起杯子,恭恭敬敬地碰了一下她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桑无枝说到做到,她将那杯酒喝完,重重地将酒杯摔在案上,然后爽快地说,“好,我答应你,助你破城。”
      二爷欣慰一笑,多日来郁结的一口气终于呼出,连腹部伤口的疼意都终于轻缓了不少。
      桑无枝当仁不让地说,“既然我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你放心,凤栖云山两座楼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为你所用,还有我和师姐多年前在云州结交的一些贵贾和江湖客,只要我说话,他们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呵,哪个臭男人来楼里听琴,还没跟姑奶奶赊过账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姑娘好魄力。”
      二爷抬手又要为她斟酒,却被桑无枝挡住,“我说了最后一杯,就是最后一杯。这狗太监藏得什么酒,比尿还难喝。”
      “咳……”
      桑无枝也没觉得自己言语不妥,又问他,“方才那黑衣杀手是谁,为什么他会发现我不是船主?”
      二爷道,“那黑衣人应该是奉命来找林惠安的,你方才只差一点,就能骗过他。”
      桑无枝不解道,“方才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为什么那人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地想将信给我,可下一刻就翻脸了。”
      “因为云州丑市的船主只接一个人的信。而你竟然问他‘这是谁递来的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原来如此。”桑无枝将那封信从袖子里掏出来,摆在案上,“这信是谁递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
      二爷这这才将那封信从信封里取出来,桑无枝跟着看了一眼。
      “这什么鬼画符?”
      “这就是‘鬼画符’。”二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桑姑娘,凤栖楼的地下酒窖安全吗?”
      桑无枝说,“你放心,那地方连耗子都找进不去,别说藏个把人。”
      二爷不放心地看来她一眼,压着嗓音说,“敌人无孔不入,若是姑娘愿意帮四哥破城,想必你手下的人,你还是要彻底肃清一番。”他轻轻敲了两下条案,刻意提醒道,“我需要林惠安这个人活着,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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