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黯定局》肥污鸽子

39、第三十三章

　　棋篓浸泡在清水里，棋子流落碰撞，木刻的纹理泛出光泽，投射在内殿纱帘上，波纹粼粼亦动亦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中夹起一粒黑子，带着水渍的黑子孤单的落在棋盘上，激起一小点涟漪，又沉默地等在那里，这件空荡荡的屋子，只听得流水汩汩，子落棋盘，薰风阵阵，一层层珠帐，一面面纱帘，两人对坐，棋子攻错，对坐无言，棋局之间，黑子孱弱隐忍，毫无锐气，而白子却也无心攻击，防守之态甚重，此等情势宛如千人攻城，黑子城重难破，白子人稀难敌，
　　“外臣本无意与贵国为敌，”男子打破沉默，但面露难色，病怏怏的神态实则谦卑了许多，“外臣只希望漂泊数载，可留条性命，返家修养。”对面的女人捧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清茶，“你的确无意，但是有意的人很多。”她将茶放下，看着对面的男子，似乎是开玩笑的语气，“非让我选一个的话，我觉得你二哥更合适。”男子默不作声看着垂败的棋局，颓圻的城墙就像二十年前在母亲的家乡看到的那样，自己国家的一次次战争都是这样，在攻防之间，城镇的繁荣烟消云散，代之以硝烟漫天，火光刺眼，血流漂杵，难以计数的龃龉萌芽于此，更是蔓延到父王的身边，他攥紧了拳头，气息略有颤抖，但依然挤出一个微笑，“多谢娘娘。”对面的女子靠在椅背上瞑目微笑，常人看来仿佛是愉悦的代表，但是这场谈话并不是预期的美好，
　　“娘娘，出大事了。”桓眉头紧皱，快步走进水厅，脸上倒映的水波纹让他平添了几分愁怨，
　　“什么事，”女人把棋盘上的棋子慢慢的网络起来，放进了水中棋篓，桓抬眼瞟了一眼男子，男子起身要走，“你坐下，估计跟你有关系。”男子坐下，注视着欲言又止的桓，
　　“策今日去处理王子府遇袭一事，府中之人形类化僵之尸，且遇人便咬，逢生气之物便杀。”男子的脸逐渐由苍白变为死灰，险些晕过去，相比之下女人就平静很多，甚至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脸上就算倒映了水纹也就像一尊沉没在水底的无主佛像，
　　“你知道怎么做。”她微睁双眼瞟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桓，
　　“臣知道了。”男子看着桓飞起的衣角，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充满疑惑的双眼归为到女人身上时，发现她转瞬即逝的一丝担忧，旋即恢复正常的神色让他疑惑渐深，
　　“不用疑惑，你命由你，他命由天。”
　　“顺德，你去把叶勋和策叫来，”中午的太阳略有些刺眼，透过一匹万金的金蚕纱帐竟也柔和似月光，投在女子白皙的皮肤上为她带来丝丝的暖意，风声不断在走廊内回响，伴着她说话的尾音，一阵阵飘荡，
　　“娘娘，中午多睡一会吧，策还在王子府呢。”女人敛起外袍，也不说话，朝着内殿跑去，推开窗子看着宫墙里缓缓驶出的舆车没了影子，回过头看着老太监，“现在去叫，直接去内卫驻地，不要惊动王子府。”老太监领了命令就直接跑到了宫中最荒凉的一角，而女人则是换了衣服静静在棋盘前布着上午没有布完的棋局，房间中回荡着棋子落盘的声音，时快时慢，随后，一颗黑子掉在地板上的响声十分刺耳，女人的眼中霎时间蒙上血丝，眉头紧锁，将掉在地上的黑子捡起来，啪地一声扔回了棋篓，砸起几枚棋子，凌空跳跃后也最终老老实实地趴在原位，她静静地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却看不出来破解地办法，
　　“毒，”她偏头看向纱帘之外远行的舆车，“这就是你的真实。”一层薄薄的幕布遮挡着，看不见光的轿子里飘摇着晦暗的光点，颠簸的掩盖了轿中人的颤抖，“终究不是个废物啊。”女子长叹一口气，微微一笑，替轿中之人落了他最后的一步棋，听着内殿的门被缓缓的推开，看着进来的两个黑色的身影，心里竟然涌上一丝愧疚，脑海中重新泛起十年前的一场杀戮，
　　“若白子现在做错一步，则满盘皆属。”女人听的这话便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带着一种死局被解的惊讶和情绪的过度克制看着台下两个人一本正经的报告，听着叶勋一条条数落着自己的“罪孽”，知道箴死讯时策的眼神，继续在脑子里强迫自己编造莫须有的过去，
　　“噗”她竟然笑出了声，看着台下的两个人突然紧张起来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笑，“策果然是感情用事，既然是面圣心里都只有他的救命恩人啊。”她心里这样想着，慢慢地晃悠到他的身边，
　　“孩子，莫让情感左右了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