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侠骨定乾坤》初阳道人

1、夜归人

　　入夜，一轮明月高挂苍穹，四下寂静，雪地森森发着白芒。月光下，一片修长碧绿的兰叶在空中逆风飞驰，迅若一道绿光-------
　　孟州河阳境内，一户人家孤零零坐落在偏僻的荒野。屋内一老一少衣衫单薄破旧，坐在墙根的一盆柴火旁取暖。跳动的火苗发着“噼噼啪啪”的声响，柴烟偶尔飘过来，旁边的小女孩不时挥动着小手给自己和老者把烟煽开。老者脸上堆满了皱纹，眼眶周围都呈暗红色，用手揉了揉浑浊的老眼，瞅着火堆又开始絮叨起来：“我知道她的性子，她要是活着，就一定会回来的，这是早晚的事儿！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我就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再等了-----”
　　小女孩瘦瘦的一张小脸被炭灰抹得像只花猫，但望着老人的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格外明亮，她“咯咯”一笑，搂着老人的手臂将小脑袋也蹭了上去：“爷爷您就放心吧！姑姑一定会回来的。前些年我们这边兵荒马乱的，姑姑或许是没敢回来，现在安稳了，指不定哪天儿她就突然带着表兄妹出现在您眼前了嘞。”
　　“可是都二十三年了呀，要真是还活着，总也不该现在还不回来！”老人说着，眨巴眨巴眼睛又落下泪来，忙用衣袖擦拭。
　　“爷爷---瞧您，又开始了。”女孩仍旧笑盈盈的，伸出小手为老人揩了眼角的泪痕：“您别难过！姑姑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那么大的祸事她都能避开了，定然是会活得好好的。”
　　“哎----也是呀！但愿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女孩低头拨弄着盆里的柴火，避开了老人视线俩眉头便拧到了一块儿，面上现出一脸的忧愁：“姑姑早就不在人世，爷爷是不可能等到姑姑了。看他近日来身子越来越差，常常坐一会就昏睡过去，真怕熬不住多少时日。”
　　老者名叫陈涛，女孩陈欢，是他收养的孩子。陈家本乃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祖上在后梁时官至二品，后来后梁湮灭，短短二十来年，便相继经历了后唐、后晋两个短命王朝，陈家经过不断的战乱和宦海沉浮，从原来的名门望族变得人丁凋零，到后来就只剩下陈涛一家几口。陈涛自幼饱读诗书，又精于书画，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少时也想着匡扶社稷为国出力，但无奈朝政昏蒙，陈涛心灰意冷，打消了入仕的想法，带着妻儿到乡下置办了房产田地过日子。陈涛夫妻育有长子陈睿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不足的是陈睿之性子过于温文柔弱，女儿陈玉儿性格却是宁折不弯，坚毅果敢，兄妹俩性子倒像是生反了
　　陈玉儿从小和陈家世交公孙家独子公孙敏定了娃娃亲。公孙家虽然远在伏牛山脉东南的汝州鲁山县，相隔遥远，但每年两家仍然要相互拜望小聚一些时日。二十三年前，陈家被几个悍匪入室抢劫，几个家丁拦挡不住都被杀害，陈涛的妻子和儿子也都糟了毒手，陈涛肚子挨了一刀，昏死过去。这几个悍匪抢了财物还纵起了大火，所幸被一个路过此地的侠士看到火光赶来查看。他杀掉一个抢匪，救下了昏迷的陈涛。当时陈涛伤重，房屋火势已经不能扑灭，那侠士便带了陈涛赶回去救治。陈家庄院周围是田地，并没有别的人家，所以这一切并无别人知道。当日他女儿陈玉儿正好和未婚夫公孙敏去了集上采办，所以才得以幸免逃过一劫。
　　陈涛伤重，一直昏昏沉沉，被那侠士置于马车之中一路带回了陕西。等他养好了伤，几经波折从陕西返回到故里，已经是一年过后的事情了。陈涛回来看到自己坟墓，知道是女儿误以为他已经死去，伤心之余，想到爱女还活着，也算略感宽慰。料想女儿没有别的去处，定会投奔鲁山县城的未婚夫公孙家，于是便又前往鲁山县寻找。可惜虽才短短一年，却已经生出了许多变故，公孙敏一家已经不在鲁山县，四下打听都不知道他们搬到了何处。陈涛又只好回来，将几间残屋修葺了一下住了下来，想着只要女儿活着，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扫墓祭奠，就总还有机会可以会见到她。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突然想起，爷孙俩俱是一惊，齐齐疑惑的看着门口，却都未起身去开门。因为这个时候，这样的夜，不该有人来啊，一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是有人敲门！”女孩提高声音问道：“是谁呀？”便站起身来，老者忙拉住她：“小欢，让爷爷去看看。”老者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像是怕只要一眨眼，门外的人就会走掉了似的。
　　“好！爷爷等一下。”女孩拿过矮桌上的油灯在柴火上点燃了，一手提了油灯，一手搀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在女孩的搀扶下一步一拐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来，果然看到是有一个女子站立门外。女孩把油灯举得更高些，等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不由得愣住了——这是从画上走出来的吗？世上怎么有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啦？
　　“好像不是玉儿。”老者嘀咕，用力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想要得看清楚些——确实不是玉儿！眼前这女子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容颜清丽绝世。但见她此刻却满面泪水的望着自己，嘴唇颤抖着喊出一声“外公！”。
　　老者身子一震，眼睛一下睁得老大。
　　“外公！”女子又唤出一声，然后递出一支银钗给老者，就双手伏地跪拜下来，双肩颤抖，尽是哭泣不止。
　　老者接过银钗，看着确实好生眼熟，靠近灯火端详，上面果然刻了“玉儿”两字，正是自己的字迹。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骨肉至亲。
　　老者高兴得热泪涟涟，忙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便欲伸手去扶她。
　　小女孩心里好生奇怪：“怎么会出来一个表姐啊？柯叔悄悄告诉过自己，爷爷的女儿陈玉儿，早在她离家那年死在了伏牛山脚。因为知道爷爷儿子去世，不忍再告诉他女儿已死的噩耗，所以一直瞒着他的。”心里虽然狐疑，但见爷爷欲去扶她，还是抢先一把搀住女子手臂，言道：“表姐快些起来”触手下去，心里暗忖：“好凉！这女子怎生像这地上的冰雪一般啦？”
　　那女子站起身来，本想去搀扶老人，但手刚伸出一半就又缩了回去。
　　“你娘啦，你娘没有来吗？”老者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
　　“娘她没来。外公快进屋我慢慢说给您听！”女子回道。
　　“对对对！快进屋，快进屋！”老者说着转身引进屋内。
　　小欢细细观察这个女子，她竟然没有穿袄子，只着了一套浅蓝色衣衫，料子似乎就是寻常的粗布麻料，但是穿在她身上，却说不出的清丽脱俗。身上也没见多的什么饰物，除了束发的两根白色玉钗外，就是刚才她抬手时露出来的由几个不同颜色的铃铛做成的手镯。但是这铃铛怎么也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看她见到爷爷时的的模样，真情流露，不像有半点作假。但是小欢记得真切，柯叔去世前给自己讲过，正是玉儿姑姑出门那年，柯叔路过伏牛山，捉得几个山贼，在他们手上得了一副字画，那画上落款陈涛，比对爷爷房中的字画，可以判断正是爷爷手笔。因为柯叔很喜欢那副字画，当时便盘问起这字画的来历，几个山贼说是前不久抢了几个路过的行人，从一个叫玉儿的女子包裹中得来，而那女子最后跳崖自尽了-----小欢虽暗自疑惑，却又没看出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