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流水》剑舞红尘

1、昨日明日

　　欧阳不悔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灾星。

　　不悔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却偏偏给她留下了这样一个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名字，偶尔仰望星空，她常常会不由自主的问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为什么不后悔呢，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娘亲真的很傻呢。

　　外婆告诉不悔，她的父亲是个游学四方的世家子弟，路过他们这个小村庄，结识了美丽善良的母亲，继而互许终身，在这个小地方成了家，有了她。

　　可命运似乎总是嫉妒幸福的人。不悔出生的那一天，平静的小村庄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雨，田地大多被淹，好多人家颗粒无收。更有人运气不好遇上山崩，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不悔的外公就很不幸的成为了其中之一。

　　然而祸不单行这句话却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家里收到噩耗的同时，不悔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导致早产，孩子活了下来，可她却去了。据说当时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呆呆的在床边坐了三天。当时外婆很怕女婿也这么跟着去了，虽然伤心欲绝，却一直死死的盯在他身边，本来伤心之人的意志必是无比坚定的，可外婆却不知为何在第三天的子夜恍恍惚惚的睡着了，醒来时催人性命的大雨已然停歇，间或传来远处几声稀疏的鸟鸣声，身边躺着安静沉睡着的小外孙女，家中一片死寂。恍惚间感到害怕，发疯似的在家中乱闯，可女婿的身影却已遍寻不着，就连女儿的尸身都不见了，只余下一封女婿留下的书信，交代了孩子的名字，并称自己有苦衷，不能带走孩子，十年后，必归来父女相认云云。

　　由于不悔出生那日天将横祸，村人便将这个一出生便克死生母与外祖父的孩子视为灾星，要不是可怜老太太孤苦无依，早将这孩子抓去祭了神，而老人家性子温和，从不计较村人在祖孙两背后那些不堪入耳的指指点点，为了唯一的外孙女，也尽量深居简出与旁人无甚联系。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近十年，眼看快到孩子就满十岁了，可外婆却在这时身染重病，再也无力照顾这个孩子，只能睁眼凄哀的望着趴在床边伤心哭泣着的的小外孙女，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别怕孩子，等你生日那天，爹爹就回来了。”

　　然后外婆闭上眼走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女孩。

　　开始的时候，不悔除了哭，还是只会哭。也有好心的邻人不忍老太太死无葬身之地，便帮着把老人火化后埋在不悔家的后院。可是这个孩子......唉，如此命硬的孩子，就算是菩萨也不敢往家里带吧。没办法，只得留了一些食物，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命大了。

　　几天之后，眼泪哭干了，再伤心的孩子，也始终是个孩子，孩子的求生意志都是无比强大的。于是抹抹眼角，做了些吃的，填饱肚子并祭拜外婆。

　　好在小村子，虽然村人大都迷信，讨厌这个小灾星，可却也朴实。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家中，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月。

　　在外婆的心里，不悔的父亲是个颇有风骨有诺必践的好人，因此不悔心目中的父亲也是完美近乎神，那么他说过回来，就一定回来。十岁生日，小女孩开始越来越期待这一天。

　　这一天，欧阳不悔十岁了。

　　一大早，小女孩便满心欢喜，梳洗干净，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望着远方。

　　太阳东升西落，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不悔的头越来越低，渐渐埋进双膝之中，间或传出低声的啜泣。天色越来越暗，哭累的孩子，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有低低的笑声，好像还说着什么，可不悔怎么也听不清。

　　忽而额头一痛，小女孩迷惘的睁开了眼。

　　鸟轻吟，虫低语，天已大亮。不悔抬手下意识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

　　“小灾星，克父母，克亲朋，孤独终老无人问。”一群孩子乐呵呵的传唱着。

　　不悔揉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看的不太真切。

　　“哦，哦，小灾星醒喽，大家杀阿。”额头又挨了狠狠一下，不悔终于清醒了，原来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群调皮的小男孩。

　　“妖孽，你快快现行！”不等她反应，为首的一个男孩子便兴冲冲提起桃木保剑刺了过来，不悔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接着便有别的孩子过来对她拳打脚踢。

　　其实这样的事，从小遇到过无数次了，可每次只要有外婆在，都只会默默的拉着她回家，关上门，对着母亲的灵位叹上半天气，然后逼着她发誓不去听不去计较这些刻薄的话。

　　可她一个孩子哪里能懂什么忍让，长久积累下来的愤怒，终于在这次没有人劝阻的情况下爆发。

　　其实周围不乏过往的大人，更有甚者驻足笑望，观赏他们的孩子如何欺负那个没有爹娘教育的灾星野种。可却没有一人出手阻止，这也直接导致惨剧的发生。

　　不悔挣扎着，手触到台阶上的一块砖。

　　“阿......!”

　　便是一声响彻小街的惨叫，惊愕的行人看的先前还乐颠颠笑闹的一个男孩子，应声倒地，满头满脸都是血。身边笑闹的孩子们吓的四散而逃，只剩下那个不停发抖的女孩子，左手握成拳，右手还紧紧攥着一块不停往下滴血的石头，看上去也怕的不行，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一滩血泊。

　　没有人会想到，平日少言寡语的十岁小女孩竟会做出这样骇人的事，不少人惊的石化当场，而那个始作俑者似乎也吓掉了魂，直到被强行拖走，还握着那带血的砖头，浑身战栗，眼中是无尽的惊恐。

　　那个被砸的头破血流的男孩子未死，却傻了。于是三天后，在男孩父母和一众害怕被灾星“克”到的村民的怒火下，十岁的不悔被五花大绑抬到大河，祭奠河神。

　　这个村庄依水而建，所以村民历来便信奉河神，年年都会杀猪宰羊大祭一番，可改用活人，似乎还是第一次。

　　祷告，祭祀结束，那个即将葬身鱼腹的孩子却还是睁着大眼无知无觉，右手依旧紧紧握着那块造孽的方砖。

　　“爹爹你为什么不来呢......”女孩眼里闪着泪光，低声呢喃，无人听见。

　　身体似乎轻了，又好像在飞，眼皮越来越重。

　　一片黑暗。

　　我是不是要见到娘亲？

　　“好了，河神会替我们镇住这个妖孽，大家放心。回吧，都回吧。”村长转身，给了众人一个安心的笑。

　　不悔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觉得自己在慢慢下沉。

　　这次真的要见到娘了，或许还能见到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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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一声响亮的喷嚏。

　　不悔慢慢的睁开眼，一张放大的笑脸立马凑了上来。

　　“宝贝儿你醒啦。”笑脸的声音很好听。

　　“你是谁？”不悔还是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靠在笑脸的怀里轻声问。

　　“我呀......”笑脸沉思了一会儿，低头在不悔的额头上轻轻烙一吻，甜甜的回答“宝贝儿，我是你的爹爹呀。”

　　骗小孩儿！明明长的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