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幕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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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国缘一与薰携手共入鬼杀队时，春深似海，樱云冉冉。江户川清流潺湲，其间城池矗立，同千年王都相较，自有一段别样风情。二人并一众同级剑士见过时任当主，不久领回属于自己的日轮刀。指腹爱惜摩挲幽蓝刃口，薰浅褐瞳眸间迸发的光华经年未变。她欣然对缘一道：“往后我们便是斩鬼人。”相与目成时，两人默契一笑，心头皆是激越难言。
灭鬼一途，由此而始。日影飞旋，年月流离，转瞬已过二年。其间血雨磅礴，腥云遍夜；种种艰难卓绝之处，不消细说。纵然如是，继国兄弟与薰三人仍凭借斩鬼数量和高超剑技脱颖而出。薰以十九稚龄升任柱级剑士，因修行流派为水之呼吸，故称水柱。继国缘一则因实力通神而地位超然，当主自然赞赏有加，余下九柱亦对他心悦诚服。连兄长继国严胜也归于缘一麾下受其调遣，一时间风头无两。
继国严胜自幼胸有城府，既为长子，又兼剑道精湛，未免心高气傲，目无下尘。不想胞弟继国缘一生来便若神赐之子，才华十倍于己，完全将他遮蔽。久而久之，严胜对缘一生出怨怼之心，如今更是羡妒交加，却隐忍不发。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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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薰这边初为水柱，便着手准备训练队内新人，与继国缘一私下同游的时间因而减少许多。相伴数年，薰早已知晓缘一看似清冷难近，实则待她最是温和宽容，所以连续拒绝缘一的邀约也毫不担心他会发怒，教缘一无奈至极，却又不忍苛责她分毫。只是无言注视薰同旁人笑闹的次数只多不少，继国缘一面上细微的情感波动，除薰以外，再无人能真切分辨得出。所幸薰也并非全无心肝。明眼人无不看得清楚，水柱豪放不羁，却唯独待继国缘一分外温存。这二人显然彼此倾慕，未曾识爱已深爱。只待一朝互通心意，便可成就一对天成佳偶。
然而此时此刻，继国缘一正立在远处，缄默遥望着薰认真指导一位与她年纪仿佛的癸级新人。涓涓黑发随性束拢在修长颈后，侧颜顺至下颌的线条烈酒刀刃般迫人，薰深黑上扬的眼角宛若以浓墨细致描成。而那矮她些许的男孩子配合地略微扬首，专注而柔和地凝视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容尽显浓重慕情。
陌生男孩的目光落在继国缘一馥郁绯红的眼底，竟令他感到异常熟悉——原来他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将薰妥帖放入眼底心上，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曾经的他看着薰对别人露出笑颜，绝不会产生这样一种感受：仿若一枝寒针骤然没入心口，每一次脉动都更添一寸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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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麻酥的痛感，竟不知何来何往。深黑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胸间，初次领受此等奇妙苦楚的继国缘一茫然若失。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要薰。他从未像想要她那般渴望过其余事物。清寂若神明的青年剑士，终究甘愿坠入十丈软红。这样的他，内心不再全然光明的他，是否还能将日之呼吸发挥到极致？他不由得一阵惘然。
继国缘一转身离去，脚步凌乱无序，扰得鬓边青翠枝叶簌簌作响。薰发觉原是缘一在此，正欲唤住缘一却见他急急走开，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已近十年之久，少年人无言长伴左右。而到底是从几时起，他成为薰坚硬似铁的心中最温柔甜蜜的伤口？
那一夜两人都辗转反侧，久久未能成眠。他与她不约而同地想起继国家主含笑抛出的那个问题：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吗？如今他们都可以在心中笃定地回答：我有。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们最终又和好如初，说起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薰仅是垂下双脚坐在夜晚的屋顶上，为继国缘一单独唱起一首蹩脚的浪花小调，就轻松赢回青年剑士沉静温柔的目光。她兴致盎然，对他说道：“这可是我送给你一个人的歌！不许忘了它，想起它就一定要想起我！”她留给他的珍贵事物其实数不胜数，而这也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后来他回赠薰一件梅英疏淡的云白羽织，不必劳烦裁衣女丈量尺寸也正合她身。轻盈若鸿羽的衣衫，宛若少年人沁满暖意的双臂，一生都温柔地拥抱着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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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就是这样玄妙莫测，难以捉摸。而纯情之人第一次经历情爱，难免做出一些看似笨拙愚蠢之事，然而就连这些小小的事故，也能显出十二万分的可爱来。这便是初恋幽微的况味吧。
然而对于继国缘一和薰而言，这般静好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他们始终聚少离多。要将食人的恶鬼从这广袤大地上彻底消灭，实在极为不易。只因那隐藏于暗处的鬼之始祖仍苟活于世，源源不断制造出新的恶鬼去寻找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青色彼岸花。鬼杀队从未放弃过寻找鬼舞辻无惨的行踪，猎犬般循着血迹一路嗅闻，持续三年，最终成功锁定了鬼舞辻无惨的落脚之处：江户吉原。鬼皆善于变化形状，无惨如今便是化作普通游女隐身于吉原之中。
吉原的夜色迷离而深邃，风灯桔红的光亮摇曳着扑在少年郎英挺白皙的脸孔上，他一头乌濡的鬈发低低束在颈后，充满莹润的光泽。与他同时走入菊屋的是一名气度高贵的年轻武士，烈火般殷红的眼眸低垂如许，孤高神情与满室声色相绝。“两位客人，想要听什么曲子呀？”一旁相陪的娇柔游女腻声问道。她脸盘雪白，红唇微翘，抬眼间不胜风情。玉一样的手指抚在长歌三味线上，调子叮咚悦耳，原是一曲《黑发》。
那英秀的少年郎却不过佻达地一笑，一伸手自腰间拔出寒光凛冽的长刀来，声音清澈道：“你的惨叫，就足够助兴啦。”再看那自进门起便沉默不语的年轻武士，不知何时已出剑劈碎游女手中精美绝伦的三味线，身后站满无数杀意腾涌的猎鬼人，他们埋伏已久。余音铮铮，尚未消散时美艳游女便现出男子本相来。鬼舞辻无惨衣袖无风自动，冷笑着一挥右手，身前无数魑魅魍魉狞厉咆哮，张牙舞爪朝鬼杀队众位剑士扑杀而来。
他们以身作引，在浮华喧嚣的吉原之地唤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逐步被人类的猛烈攻击逼入绝境，鬼之始祖沉寂数百年的求生欲望被完全唤醒，以可怕的速度制造出千万鬼物，妄图阻挡灭鬼剑士前进的脚步。无论是人是鬼，皆是死伤枕藉，血流漂橹。九位柱级剑士奋力拼杀，穷毕生之力形成包围圈困住无惨，势要将鬼之始祖一举毁灭。
与此同时，继国缘一忽觉透支的身躯开始发热，若鬼一般妖异的深红斑纹迅速攀上额前颊侧，速度力量瞬间得到极大提升。缘一惊异地环顾四周，发觉围拢于身边的九位柱级剑士竟如与他产生共鸣一般，纷纷自身上生出花色各异的斑纹来，实力无一例外地强大到不可思议。而正与缘一背对背专注于防守的薰侧首望来，浅褐双眸锐若刀锋，风华狂肆。代表水之呼吸的斑纹幽蓝圆润，若荡漾不休的水波，倏忽绽放在她洁净的面颊。
自幽冥深夜鏖战至黎明初露之时，继国缘一的日之呼吸裹挟与太阳同样炽烈的能量，虽然成功斩下鬼舞辻无惨罪恶的头颅，却未能终结鬼之始祖漫长至极的性命，被他再一次金蝉脱壳。即便受到险些致死的重创，鬼舞辻无惨消失前却对着浴血而归的斑纹剑士们露出残忍的微笑，道：“你们以为，强大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话音未落，鬼之始祖便杳然无踪。徒留众人若有所思，却终究难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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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舞辻无惨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鬼杀队的搏命拼杀令烟火人间获得些许喘息之机。回归江户古城，一战惨胜的鬼杀队同样需要精心休整一番，以备日后乘胜追击。这次遭遇无惨，一方面极大增强了众人打倒鬼王的信心，甚至有人乐观地断言不日便能消灭鬼族。另一方面，九位柱级剑士亦如浴火重生，实力更上一层楼，亦是鬼杀队难得之喜了。一时间到处都洋溢着欢跃的气氛。
时至今日，继国兄弟业已二十三岁。薰与兄弟二人为同年所生，此时亦至桃李年华。男子既然弱冠，依父母师长看来，便至娶妻生子之年。身为继国家长子，严胜早就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京都一位武家女儿订下亲事，不日便将告假回乡完婚。
继国严胜归乡那一日，继国缘一与薰共同为他临别饯行，严胜见胞弟特地前来相送，却并未露出分毫喜悦之色。原来兄弟二人在几日前发生一场争执，问题的症结所在便是日之呼吸该如何传承下去。严胜忧心无人有实力与他们匹敌，千锤百炼的绝技不免失传；缘一却淡然处之，认为他们兄弟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日后必将有天赋远过于己的剑士诞生于世。兄弟两个无法说服彼此，最终唯有不欢而散。
“无须多虑，”容貌瑰美的青年剑士面向薄暮冥冥，难得地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你我只要顺其自然，等待人生落幕的那天到来便可。”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十分令人愉悦的事情吗？兄长。”这是继国缘一的肺腑之言，可惜继国严胜却未能理解他话中深意，只得含怒离去。双生之子本亲厚若一体，如今却无可退避地走上相反的道路。
“竹千代！竹千代！”
继国缘一失落之际，隐约听得有人扬声唤他乳名，戏谑昵近一如既往。青年不禁回首顾盼，却见薰就站在不远处，正焦急地望着这一边。见他回头看来，她绽出明艳笑靥，不由分说包裹住他兀自攥紧的双拳，朗然说道：“我听见你们说的了。剑是死物，人却能生生流转。活也好死也罢，今生无悔便足矣。竹千代，你没有错。”
继国缘一陡然一震，深深地凝睇着眼前的她。只听薰抬起一双坚定不移的褐眸，继续对心上人说道：“你要顺其自然，我陪你到死便是。今生今世，我们也不要分开，你看如何？”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顾痴痴望住彼此的面容，心中皆是一片温柔明澈。
良久良久，才听见继国缘一率先开口，不舍地打破这片水晶般美好的岑寂。他一字一顿问她：“你当真这样想？”
薰缓缓颔首，神情恍若回到二人初见之时的梅花树下，同样一字一顿道：“当真，我用自己的日轮刀发誓。”
话音刚落，薰便被继国缘一情难自禁地拥入怀中，如同揽起无价珍宝一件。青年温凉的声音里蕴着纯粹的欢悦，半晌只道：“我求之不得。”薰轻笑一声，问他：“你要将你的姓氏送给我吗？”继国缘一便忍不住微笑起来，答道：“正是。”
继国缘一旋即写下书信寄至京都，七日后果然得到家主与夫人的回信，催促二人即刻成婚。于是继国缘一与薰便在鬼杀队中举行婚仪。芳华若水，流年似梦，三三九度，交杯共饮。于千万人之中，他们得以寻找到对方，自始至终眼中也仅有彼此的姿影。他见她肌肤胜雪，唇红如砂。她见他君子若英，世无其二。
夜寂更深，明月高悬。已成夫妻的二人相对而坐。继国缘一执起薰的手，郑重对她说道：“我待你之心，永如今日。”薰莞尔，反握起缘一的手回他道：“错了。应是你我之心，永如今日。”四目相对，薰主动拈吻住继国缘一的唇。风声断续，摇荡烛影。云淡月幽花羞夜，何妨纵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幕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