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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不合时宜的初见,撞见暗影的苍白 ...

  •   【她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眼里燃着愤怒,那种目光让苏青颖立即联想到了专攻杀伐抢掠的犯罪分子,不由得地向走廊边上闪了一下,大概是怕被误伤。】

      杨璇离开后的两天以来,苏青颖被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躁缠得越来越紧——杨璇说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现在已是晚上10点半,她又一个人待在研发部,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那封信,终于承认——不对,全都不对。

      她把种种异常梳理了一遍,周围的空气随着她的进度不断坍缩,就在她即将无法喘息时,门响了。

      是她父亲,和瑞制药的董事长,苏远。

      苏远快步走向隔间里的苏青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信,险些扯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天天在这做他的实验,学校也不去,你自己的科研项目怎么办?哪个博士生像你这样?要不是徐姐和彭海他们盯着你,你连饭都不知道吃,你还要这样多久!”

      苏青颖站起来抢夺信纸,终于抓住,苏远却不肯放手。她盯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的漠然远大于愤怒,幽冷地问:“我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她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样?”苏远冷笑了一下,用左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件褐色外套,“周磊留在这的一件破衣服,你每天早上都要掸了灰再熨一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正常人做的事吗!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叛徒,你就想把自己逼疯是吗!”

      “我说过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她突然吼得声嘶力竭。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到现在你还在骗自己、还在绕着他转,你就这么没用吗!”苏远也提高了声调,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愤怒。

      苏青颖没说话,仿佛刚才的争抢与嘶吼耗尽了她的力气,只是死死地盯着苏远,目如冰刃,已然在两人之间空气中划出一道泛着寒光的裂痕。

      苏远突然用力,把信抽离了苏青颖的手。他仍对自己眼里那个小姑娘的反抗不以为意,打心底里觉得,她就像那封信一样,到底还是掌握在他手中。

      他大致恢复了平静,开始摆出得体的姿态,担忧的神色中露出一丝得意,与苏青颖的怒火相对,“我从小就让你不要太相信任何人、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这次你不听我的,否则迟早……”他几乎脱口溜出“像我一样”,但还是咽在了喉中,“现在好了吧?为了一个混蛋伤害自己,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苏青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几秒的沉默间,了无生气的脸上只剩一丝淡漠的讥讽,然后突然发出阴郁的冷笑,“没用。可悲。对。我是没用,你不一直这么觉得吗?”她没说出来的是,自己心底里也这么认为,因为她依旧找不到周博士,更没能替他证明什么。“您觉得您这算是什么?关心我?从小到大,你连正眼都没瞧过我几次,原来你一直这么替我着想,大恩大德,真是谢谢了!”

      苏远把怒火压了下去,机械地说:“从明天开始,回学校继续你的学业,别再徒劳无功地找这个人,他的实验也有这里的人接手,用不着你操心。” 他随意地把信扔在桌子上,就像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虽然沟通极少,但他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现在把信留下比拿走好。

      苏青颖立刻将信拿起,紧紧握住,抬头时突然发现,父亲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久违的眼神——掺杂着悲哀、怨恨、留恋,仿佛于一瞬间足够用力地盯着她的双眼,他就能从中提取出丢失已久的解药,用以修复自己的重创。

      一直以来,不论父亲如何回避、疏离自己,只要某一时刻看见这种眼神,她就会确信,父亲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虽然她看不懂。可能永远都看不懂。

      她突然静了下来,把信重新放下,然后看着父亲走出隔间,到他办公室的门前快速地验证指纹、输入密码,接着传来门自动锁上的声音。

      那间办公室其实也是个小实验室,就连苏青颖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门关上以后,苏远走向实验台的角落,有只猴子在发狂似的撞击笼子,他要去处理一下。他从抽屉里取了一支很小的针,针里有2毫升的淡蓝色药剂。他将药水推入猴子体内,猴子马上静了下来,眼神有些呆滞,在他看来,这种眼神正是听话的样子,于是他很满意,把用完的针管扔进了左手边的一个黑色小箱子里。箱子又快满了,他打算第二天晚上再把里面的东西处理掉。

      关于女儿,其实他还没有太担心——他以为青颖现在只是被情绪蒙蔽,终究会看清周磊确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辜负了她的一切信任,从而“成长”为一个淡漠的、不再会为情感左右的人,就像妻子林安去世后的自己一样。而且,除了毫无疑义的冷战之外,她从未真正违背过自己,除了周磊的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哦,现在,周磊的事也要过去了。

      突然,苏远的手机响了,他看见号码后脸色一沉,先把手机按成静音,迟疑了一下,拿起手机走到了房间力门最远的角落。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这间房的门和墙面都有极佳的隔音效果。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逼疯了!当初是你出的主意,为了防止他们乱说,一次只卖一个月的,让他们对我们有求。现在好了,警察查到了康悦头上,不能再搞了,那些有求的人全找上门来了!有几个人说家属停药症状很明显,过来逼我给他们后面的药,你说怎么办?”

      “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你先冷静点。”

      “我他妈怎么冷静!我给他们弄得家都不敢回,还是躲不过,后来他们都开始找我老婆了!你是摘得干净,一直都躲在后面,那我呢?”

      “这样吧,你们先出国避一避,这边我想想办法,找个安全的方式先弄点东西给他们安抚一下。”苏远的声音依然平静,“当初确实是我找的你,现在你遇到这些,抱歉。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苏远把音量降至最低,甚至附上了一分诡异的轻柔,“无论怎样,如果你提起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别忘了。”

      没等对方应答,他挂了电话。

      翌日中午时分,苏青颖拨打了杨璇的电话,但接连三次都没人接,她只得作罢,等对方回电。

      早上,她没有抗拒,被父亲安排的司机送到了她攻读药学博士课程的延城大学——她要让他相信,自己已经放弃寻找周磊了,否则父亲会把所有的路堵死。父亲的手段她已经领教得太多,他对自己的种种限制虽看似残酷,但她后来也逐渐意识到,父亲这么做真的有他的理由。

      将近三点,手机还没有动静,苏青颖带着一点恍惚走上教学楼二楼,准备上一天里唯一的一节课——药物合成学。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前排,而是坐在了中部稍靠边的位置。大概是由于阴郁气息又重了许多,她的周边人士驱散技能也升级了,这个小教室里多余的座位本来就不多,但她周边的几个位置一直没人尝试去坐。后面有两个女生在小声议论这个千年寒冰怎么又来上课了,她也装作没听见。

      年纪与发量成反比的教授语速不快不慢,“逆合成”、“分子分拆”几个字隐约飘进她的脑袋,只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还在上课,真是莫大的讽刺。

      可是她必须来这里。

      课上到一半,课件上的内容突然抓回了她的注意力——教授正播放动画效果,演示药物中不同官能团的分拆与变换。看着那些被标成不同色彩的分子式在屏幕上移动、组合、拆分,她想到以前周磊博士的一次讲座,他也做过类似的动画演示。

      手机的震动突然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她站了起来,椅子弹起时发出的声响几乎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就这样快步走了出去。

      “喂,是杨璇警官吗?”她并不知道怎么称呼杨璇合适,“我是苏青颖。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事情,能不能去找您一下?”

      “是你啊……现在我……”她沉吟了一下,好像改了主意,叹了一声,“好吧,但可能要麻烦你过来一下,我在环岭区人民医院。”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上次完全不同,好像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杨璇正坐在病房里,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刘强。

      上午九点多,刘强的车在环岭区的山路上和一辆货车相撞,货车翻下了山,司机当场死亡。刘强保住了性命且刚脱离危险期,已是万幸,但据医生说,醒来的难度很大。

      杨璇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可她又开始想,如果她再提醒一句,这车太旧了,不要开,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如果她今天也把车借走,他现在应该也好好的,会说会笑,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个昏睡的哑巴。

      她想,这世界怎么就这么残忍。而此时,她和事故调查小组都没有想到,真正残忍的可能并不是这个“世界”。

      苏青颖坐公交从学校出发,将近一个小时后才赶到医院。快走到杨璇说的那间病房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眼里燃着愤怒,那种目光让苏青颖立即联想到了专攻杀伐抢掠的犯罪分子,不由得地向走廊边上闪了一下,大概是怕被误伤。可是那个人刚走到她附近就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擦过她的右肩,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猛地闭上眼,脸突然变得苍白。苏青颖往后一看,是一名护士推着一辆放有刀具和注射器的车,正往这边走过来。大约是不想让别人觉察出自己的异样,那人把脸转过一边,很努力地加快步子向前走去,走到她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青颖觉得他的状态实在不对劲,可能快要晕倒了。

      果然,五秒之后,他从椅子上向前一倾,险些栽倒在地上——险些,因为苏青颖及时扶住了他。

      她让他平躺下来,去弄了点温热的葡萄糖水,然后把他的头扶起,让他吞下去。

      恍惚间,萧潭觉得有头发在他脸上扎了几下,有点痒。

      苏青颖这才发现,他的右手被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又微微渗出了一些红色。联想到刚看到他时一身西服也无法中和的可怖之感,她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时常需要去寻仇干架。

      因为不习惯靠别人太近,再次把他在椅子上放平后,苏青颖就马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好像要中和刚才无可奈何的肢体接触。

      不过当她以俯视角度看去,这个人就这么躺着,处在一种毫无防备的平静之下,又好像挺斯文的。

      嗯,晕倒的人都这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了?

      葡萄糖开始见效,他醒了,可是坐起来的动作太快,又感到一阵眩晕。有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他下意识地甩开,还用手肘推了一下靠近他的人。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一抬头,发现一个形象和双手温度很相称的女孩立在面前,双手抱臂,正用眼神诉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看来装作对方不存在是不可能了。他又把头垂了下去,补了一句“对不起”,声音有点弱,不知是因为回血尚未成功,还是他自我欺骗地认为,目光和语言交流越少,对方就越有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这女孩好像没打算浪费精力来怪罪他的无礼,只是用一种机械式的陈述语调说:“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完全恢复之前别逞强。”她把双手放进口袋,“我看你刚才像是出现了恐怖症状,你自己应该知道原因,避开恐惧对象之后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苏青颖又看了看他的嘴唇,见已经慢慢有了些血色,便说:“你再坐一会儿就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利落地转身,可怜萧潭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句“谢谢你”只是抛向了飘走的背影。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快步走开,证明那句话应该是被白色外套的衣角反弹回来了。

      萧潭已经顾不了这么多,马上起身逃离现场。但值得庆幸的是,刚才那个女孩什么也没问,很好,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今天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他本可以像过去二十余年一样,把一切都屏蔽掉。但这次,那些陌生的感受全都从一个缺口猛地入侵,让他张皇失措。

      刚走出医院大门,他停了一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刘强的手机,好像那是现在唯一能让他安心一点的东西,虽然有点讽刺。

      他已经恢复了力气,可是企图将他撕裂的仇恨又随着血液一起涌了上来。他的头很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旦找到罪魁,他会将一切加倍奉还。

      他想打电话给宋羽,问问关于这场车祸有没有查出什么,但找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自己把手机彻底砸坏了,只得回办公室再说。

      但现在他先要去一个地方。如果真如他所料,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说明刘强查到了对方想掩藏的信息,而如果能了解到过去的这段时间,刘强都做了些什么,可能可以将他引向元凶。

      他坐进驾驶位,往刘强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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