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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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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年,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若娴却只能坐在宴席上独自饮酒,冷眼看着蒋慧心一家和乐。
往年的日子,若娴都称病不参与这样的宴席,今年,若娴却突然来了兴致,倒要看看,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三千聚在一起,是如何的开心?
果然如想象中那样勾心斗角,嫔妃们暗自唇枪舌剑,脸上还要洋溢着一家亲的笑容。
若娴心里微嗤,这样的席面,真正开心的估计只有那母子两个两个吧。
嫔妃们都是有眼色的,自然不会来找若娴套近乎,有那些大胆的,甚至都敢出头拿话来挤兑若娴。
喝到微醺时,若娴终于忍受不住殿内氛围,与含烟出了殿散心。
冬日的雪簌簌的下着,寒风拂过微醺的面容,一股凉意瞬间让人精神了几分。
若娴回望着笼罩在昏黄烛光内的大殿,听着里面的笑闹声,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含烟,当年,我们一家也曾这么快乐过,那时,有小白,有太皇太后,有阿燳,有母亲,还有弟弟们……”
“太后……”看着若娴的泪水,含烟担忧的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当年的太后如何风光,今日便是何等的凄惨,这种落差,她一个小小奴婢便能体会深刻,更何况是太后。
若娴不想示弱,哪怕是在含烟面前,用帕子将眼泪擦干,用着毫不在乎的语气开解自己:“看哀家,越发的老了,总想着从前,总要往前看的,你看,前边的红梅开得不错,咱们去挑几枝折回去插瓶。”
说着,人已率先走了过去。
红梅深处,有人在闲聊着,许是聊得太过投入,并没有听到若娴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一人劝解的声音传来:“你也别替张太后可惜了,人不管如何,到底是太后,是弘治爷的嫡妻,是先帝爷的嫡母。你可不一样,你虽贵为皇后,但后宫如今还无子,以后你的下场,还不一定比人家好呢。”
“……”
谈到子嗣,两人都沉默了,若娴也不自觉的停了脚步。
许久,劝解的人才叹了口气:“说起来,兴献皇爷与弘治爷还真是兄弟情深得紧,就连这命,都像极了,一样的年纪轻轻就没了,同样的血脉要断送在儿子身上……”
“娘!”
是张皇后紧张的声音,似乎怕极了,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随即,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当张皇后母女看到若娴时,脸色都不由发白。
“太……太后……”
若娴看着受惊的母女,心中滋味五味杂陈,脸上却露出宽慰的笑,对张皇后之母道:“后宫人多口杂,夫人莫以为女儿是皇后便得意忘形,当知,祸从口出才是。”
留下呆若木鸡的两人,若娴与含烟一路走回了仁寿宫,屏退了宫人,倚在榻上,看着窗外的飘雪出神,张皇后母女的话又在脑中过了几遍,若娴突然轻笑出声,转头与弄香的含烟道:“你说,咱们这位皇帝就这么绝了子嗣,待百年后也过继,将哀家今日所受通通还给他们母子怎么样?”
含烟淡定的将香调好放入香炉,闻言,诧异道:“娘娘之前不是这想法?”
“……”
若娴被咽了一下,之前?之前哪想了这么多?当时凭着心中的仇恨,只想报复他们,手上有什么招数,都悉数的使了出去。
今日听张皇后母女的话,心中才恍惚,若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会是怎样的结果。
若娴心中很不是滋味,恨意在心中呐喊,就该这样,将一切所受都还给他们母子才好。
可是……
若娴挫败的叹气:“终究是不一样的,朱厚熜不仅仅是蒋慧心的儿子,他还是阿杬唯一的血脉。”自己又如何忍心让阿杬的血脉断了?
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中衡量了许久,才终于做下了某个决定,让含烟关了窗,自己则进了寝殿休息。
嘉靖十一年二月,若娴的生辰,如往昔一样去钦安殿求道,寻了能单独谈话的机会,若娴找邵元节摊牌:“道长入宫也有些年了,皇上您虽说宠信你,但在皇帝眼中,你和其他几位道长也并无不同啊。”
邵元节知道若娴后面该是还有话,说了句:“贫道惭愧。”便躬着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若娴心下满意邵元节的聪明,继续道:“哀家这里倒是有个机会能让道长飞黄腾达,只看道长如何选择了。”
随即,若娴将后宫无子的真相说了出来,见邵元节一脸震惊,若娴淡定回视:“道长可以与哀家合作,将来后宫皇子诞生,想必道长神功,在皇帝心中将会是说一不二了,当然,你也可以去皇帝那里告发哀家,皇帝念你举报之宫,往后自然不会薄待了你,端看道长你如何选了。”
邵元节心内苦笑,皇帝聪明睿智,为人更是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的性格,对待一个告密者,能厚待到哪里去?哪怕是向他告密。
邵元节是聪明人,几乎不用想便选了与若娴合作,便问道:“不知太后想要什么?”
若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原本淡定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哀思,曾经的故人面孔不断的在脑中回旋着,小白的,阿杬的,阿燳的……
最后,是蒋慧心刻薄的,放肆的笑声。
若娴再次坚定了心中的决定,道:“哀家要,朱厚熜父子终身不得亲近!”
嘉靖十二年二月,丽嫔有喜,蒋慧心母子几乎要高兴疯了,对邵元节的道术开始有了信赖。
若娴却让人告诉邵元节,朱厚熜中毒多年,如今还不算完全解掉,有子嗣,只能证明差不多了,但这一胎,即使生下来,也必定不会健康。
邵元节利用这一点,又设了斋醮,将皇子恐难以存活的事告诉了朱厚熜。果然,嘉靖十二年八月,丽嫔生下皇长子,晋封丽妃,嘉靖十二年十月,皇长子殁。
此后,后宫中又再无女人怀孕,朱厚熜脾气越发暴戾。
恰此时,张延龄被告谋逆,理由是张延龄在家与小妾醉酒时大喊“蒋家不是东西,我才是正统的皇亲国戚,蒋家不过是占了先帝无子的便宜,本应是过继弘治爷为子,叫我一声舅舅的,是皇帝背信忘义!”
皇帝大怒,即刻让人将张鹤龄与张延龄下了大狱。
当朱氏与梁氏进宫向若娴哭诉时,若娴眼皮跳了跳,疑惑:“即是在家中的醉酒之言,如何传到了外面?”
当从梁氏口中吐出“小花”时,曾经的一些记忆出现在脑海,朱氏还在哭,眼中带着透骨的恨意:“太后,原来那贱人一直对二弟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竟跑出去告了密。”
“……”
不知为何,若娴脑中竟浮现出“天道轮回”四个字。
打发走了朱氏和梁氏,若娴先是求见朱厚熜,被冷冷的拒绝了,无奈之下,去仁寿宫求蒋慧心。
卸了钗鬟,粗布衣裳,若娴将姿态放到了最低,跪在蒋慧心脚下祈求,却只得来蒋慧心一声冷笑。
“慧心,你恨的是我,放了他们,我这条命给你!”
蒋慧心大笑,像看个笑话似的看着若娴:“姐姐,你以为你这条命为什么会留在现在?”说着,拿出一踏信件甩在若娴面前:“这可多亏当年你的心声吐露,你想快些下去陪朱佑樘?哈哈,也许对于别人,死是最可怕的,可对于姐姐你,死才是解脱,才是成全呢,哀家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去死呢?姐姐?”
满意的欣赏着若娴的各种表情,愤怒,绝望,如一头绝境中的困兽求死不能,蒋慧心笑得更加肆意:“姐姐,你可以千万要保重凤体呀,否则,不但朱佑樘死不瞑目永不超生,只要姐姐敢死,牢里的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两,就给姐姐陪葬吧。”
张若娴立刻抓住了重点:“你不杀他们?”
“呵呵,死多没意思,活着才好呀,没了自有,活着岂不比死了更难受?姐姐你说呢?”
出了仁寿宫,若娴的脚步虚浮,几次踉跄差点摔倒。
这一次,若娴感觉到了从内到外的狼狈,不得不承认,蒋慧心拿捏到了若娴的七寸,若娴可以不在意生死,不在意那些荣华富贵和名分,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至亲,这个世界,若娴只剩这两个弟弟了……
“太后,您……”
是张皇后的声音,依旧如往昔般和善,此刻正担忧的看着若娴。
然而,此时狼狈的若娴,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对方还是皇后,张皇后,张皇后?
呵,何其刺耳!
若娴几乎是对张氏吼道:“不过是一句实话,难道不是你们先背信弃义的么?以过继子的身份接的旨意,进了京九翻脸不认人,坐稳了皇位九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还不容人说句实话么?”
几乎是仇恨的目光射向张皇后,后者怔在原地。
气势十足的吼完之后,若娴才略微平静了些,心知张皇后是无辜的,到底不忍对她太过分,扶着含烟与张皇后擦身而过。
皇帝虽脾气暴戾,却是对邵元节更加的信赖,整日里开始求道,甚至还穿上了道袍,甚至见人便要赏赐赏赐道帽。
张皇后时常规劝,终惹朱厚熜大怒,嘉靖十三年正月初六,下旨废张皇后,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