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1、初见

　　覃渊黎的影子叫亓录，然而，王府里头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覃渊黎待亓录很不一样，压根没把他当个影子。
　　亓录来王府时，刚满十三岁，管家领着他一路走过来，那双圆润清澈的眼睛还好奇的东张西望。
　　阳春三月里，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他走到树下，突然就止住了步子，征求管家同意后，少年踮着脚，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握在手里。
　　半月前，覃渊黎因为上个影子的过失，中了有毒的暗器，虽然及时解了毒，却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
　　他性情乖张又喜怒无常，往往心里头越是生气，面上就越是温和。受伤后，他没有大发雷霆，反倒是极为配合，伤口让宋遣处理了，连煎的苦药都皱着眉头喝下了。
　　这几日，他越发沉静，连说话都带了些笑意，只是上一次他笑时，院里的一个守卫就被活活打死了，还是当着院里所有人的面。
　　现下，他受了伤，每日还要喝那些苦涩酸臭的汤药，院里伺候他婢女都战战兢兢的，他稍有动作，就抖得筛糠似的，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要步了那守卫的后尘。
　　他瞧这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原先还觉得有趣，久了那点趣味也没了，只觉得心里头有股压不住的邪火，非得见了血才能好些。
　　亓录就在这时，被管家领到了他的榻边，他白日里喜欢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捧本书，眼睛却总是望向窗外。
　　自二人走进院里，覃渊黎就透过扇形的格子窗瞧见了，管家他只瞧了一眼，余下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衫子，天青色的束发带子飘在脑后，手里握着一枝院外的桃花，面上带着少年人稚气未脱的笑意。
　　影子他有过好几个，虽然各不相同，却都阴沉沉的，一双眸子如死水般，泛不起一点波澜，他也就一直以为，影子都是这样的，与其说是影子，倒不如傀儡来的贴切。
　　管家说人是穆凡亲自挑的，十三岁，叫亓录，他回完话就要退出去，少年却拉住了他的衣袖，亓录的嗓音同他人一样，软乎乎，轻柔柔的，他仰着头说了声谢谢，管家没敢多逗留，只微微颔首示意，便退了出去。
　　覃渊黎也不说话，丢下手里的书，朝他招了招手。
　　亓录乖巧地走到他跟前，小动物似的眸子水汪汪的，他像是不大清楚自个儿的身份，一双眼睛盯着覃渊黎没规没矩地瞧着，见对方也在打量他，少年抿着秀气的唇笑了笑，孩子气地道，“穆凡说你长得很好看，原来是真的。”
　　覃渊黎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目光沿着少年精致的面颊缓缓下移，停留在那一截纤细的脖颈上，像是莹润如玉，洁白通透的上等瓷器，皮肤薄得能隐隐瞧见里头青色的血管。
　　覃渊黎只觉得手都有些痒了，上一次瞧见这样好看的脖子还是在常宁。那个自以为是他庶妹的小丫头，从假山后头突然窜出来抱住了他的腰，还声音小小的喊他哥哥。
　　覃渊黎倒是知道她，是个爬床的婢子费尽心思生下来的，却连王府的大门都没瞧见过，只是留在常宁别苑里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出去饿死罢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却不知道身份地位大多是娘胎里就注定好了的。
　　他伸手扯开了她，在她面前屈膝半蹲下身子，小丫头不过四五岁，一双圆眼睛湿漉漉、怯生生的，面颊上还有些新旧伤痕，像是手指用力拧出来的。
　　“疼吗？”他微凉的指尖触到小丫头脸上的伤痕，动作轻柔缓慢，声音却清冷疏离。
　　小丫头很怕他，被他手指触到，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仰着头又弱弱地喊了声哥哥。
　　覃渊黎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他伸手遮住了那双怯怯的眼睛，软着声音道，“别怕……”他说着用另一只手扼住了那截白嫩柔软的脖子，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小丫头脖子一歪，向前倾倒在他怀里，他垂眸望了眼没了生气的庶妹，双臂交叠在她身后，轻轻地抱了抱她。
　　别怕，没事了……

　　可亓录不是他的庶妹，是穆凡亲自挑选的影子，是他难得瞧见的好玩的东西，他可舍不得这么轻易地就拧断了脖子。
　　他问了亓录几个问题，对方都一一回答了，答的也很有意思，譬如，他问少年，暗杀过多少人？少年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数过，大概很多吧。”
　　他问亓录常用的暗器是什么？少年便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双手捧着递到了覃渊黎面前，“匕首很锋利，不会太痛，可以藏的地方也很多，不容易失手。”
　　他问亓录有没有失过手，亓录摇摇头，有点小得意地道，“放心吧，我很厉害的，会保护好你的。”
　　最后又随口问了句，穆凡还说过他什么坏话，少年还是摇摇头，耿直地道，“没有，他说你长得很好看，让我常夸夸你。”
　　他说完望了覃渊黎一眼，见他两侧嘴角都勾了起来，心里头便对穆凡的话又信服了几分，果然，主子听见人夸他好看，就会笑呢。
　　覃渊黎在心里头为穆凡设想了几十种刑罚，面上笑得越发开心，他甚至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亓录的发丝柔软，摸上去像是上好的绸缎，他也不躲，就很乖巧的任他揉着，倒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