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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消逝【纠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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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依的眼神,充满了生命的希冀,以及对将来未知的害怕与迫切。
余琼瑶以及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禁吸气,吊着一颗心。
她被牵引入戏,此时她眼中的人不再是她的前辈裴老师,而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二十岁,正值绿苗抽芽的年纪,娇嫩的花骨朵含苞待放,藏着“生”的希望。
“生”被硬生生地扼杀在摇篮里,只因一场车祸。
程家用房贷在首都四环购置了套房,程父母借着妹妹程昔学校放月假的时间一起出了趟小远门。
可因一场突来的天灾人祸,原本和睦幸福的家庭被拆散,程家所有人的命运因此改变。
枯裂的嘴唇干燥得起皮,嘶哑的喉咙发不出声。程依单手撑着地,打完点滴的手背青筋凸起,平口贴下的伤口青肿。她努力把整个身子一步步往后挪,将重心靠在床头柜上。
彼时,病房外巡察的护士似乎听到了异动,直接扭动把手赶了进来。
“你腹部有伤,好好呆在床上,突然下来做什么。”护士小心翼翼地捞起程依,一手托住人的腋下,将病号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架,紧握手腕。
“我......家人。”程依头无力地垂向护士的一侧,艰难地吐字。
“这你得找杨主任呀。”
“在哪?”呼吸粗重,眼神凝重。
“哎呀,你可好好躺着吧。杨主任好像去急诊科了。”
“出去......门外等。”被护士架着的程依自顾着向前挪着步子。
“都跟你说了......你出事了自己承担啊,你......”护士拗不过少女,无可奈何地配合着。
“过。”
闻声,裴良抬胳膊捏了捏酸痛的脖子,拖着宽阔的裤腿走了回来。
“怎么样?隔了这么久了再不活动活动就真生疏了。”
“挺好,满满的影后风范。”黎白盯着监视器莞尔。
“良姐,水。”裴良颔首,接过周穆递过来的保温杯。她偏头看向一旁在小马扎上神游的“病号”余琼瑶。
余琼瑶膝上的剧本标注着角色台词,另一张白纸密布着小字,大抵是角色小传。
余琼瑶看裴良表演看得出神。裴良的戏一步一步都卡得很到位,层层递进。
她想,如果扮演程依的角色是她,她又该怎么做?
虽然前半部分只有短短两分钟,但没有一句台词亦没有一个对手,在这种独角戏的情况下她怎么发挥?
对于细节的处理以及眼神的流转变换,她自个儿一直偷偷摸索着。不能一贯地套用表演方式,她要做到的是真正的把角色演活,而不是塑造出一只单会模仿、释放着空感情、披着一副空皮囊的傀儡。
“余老师,吃糖吗?”裴良从病号服的荷包里拾出一颗小包装的薄荷糖。
余琼瑶回神,没听清裴良的话。她琢磨着点头不是,摇头否决也不是。于是她选择愣愣地偏了偏头。
“薄荷糖,无毒。增进合作感情。”裴良想了想,补上最后一句话。
余琼瑶讷讷点头:“谢谢裴老师。”
离两人不过两米远的周穆内心沸腾。
良姐居然把自己的糖分给别人了!
周穆一手缩回袖子里暗掐了自己一把。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穆一边感慨着一边在心里记下,余琼瑶果然很特殊啊!
只不过她思来想去硬是没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
“喏。”裴良抿抿唇,将保温杯盖上递给了周穆。
“余老师加油。”裴良声音淡淡的,像是羽毛轻挠心底。
“您也是!多多指教。”余琼瑶粲然一笑。
裴良秀眉一挑,压下了在听到敬称时一瞬的讶异。
“嗯。”
余琼瑶望着裴良走向化妆室的背影,情不自禁扬唇。
其实不提结婚那方面事的时候,她还挺好的嘛,作为前辈。
余琼瑶沉下心来,继续背着剧本。
下场戏依旧是程依的主场。她没有台词,仅仅只有几个镜头和特写。
特写......还是手的。
余琼瑶的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泡脚凤爪。”那是毕业前她的舍友们给她的手颁了个荣誉称号。
说实话还挺符合的。一双秀手,指如削葱根。骨节分明却依然修长,轻拢慢捻抹复挑,极具美感,十分吸睛。
“嗨!”
余琼瑶捧着剧本朝着声源投去目光。
“你好啊,我是谢旭晖。”一个顶着碎刘海的男人一边打着招呼走向余琼瑶。
“唔......你好,有什么事吗”余琼瑶客套地运用说辞。
“咳,没事没事。我戏份在挺后面的,提前进组来偷师学习的,所以就想跟前辈们熟络熟络。”谢旭晖挠了挠后脑勺说。
你学就学吧,还非得摆在别人面前说你要偷他的师
“这样啊,我叫余琼瑶。我们差不了几岁,应该能算是同辈吧,不用那么客气。”余琼瑶颔首。
谢旭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脸笑意地朝余琼瑶的方向又迈了两步。
余琼瑶以标准化的微笑回应他,上扬的弧度刚刚好。
“那我们......”谢旭晖话说一半便被打断。
“不好意思,我挺少用微信的,尤其是在工作时间。所以每次都要麻烦我的助理,如果你有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了,或者加我助理也行。”一串话说得谢旭晖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此时,覃牧正捧着一杯热可可向两人走去。不,准确的来说是朝着余琼瑶奔去。
这小子!
覃牧咬牙,是她大意了。她也没想到就出去买热饮的这一会儿就被谢旭晖钻了空子。
谢旭晖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妥妥的富二代。接着自家老爸投资商的名义混迹各个剧组,他也不在意自己角色的戏份有多重或者角色的类型。他只管物色有几分姿色的小明星,然后静坐钓鱼。
咦战况有变
覃牧眯了眯眼睛,她眼见着谢旭晖被余琼瑶的说辞给劝退了。
“瑶瑶”覃牧递给余琼瑶的热可可腾着巧克力味的香气,四处飘逸。
余琼瑶摆摆手,示意无事。“对了,萧姐有说她什么时候来吗”
覃牧接道:“萧姐大概明早就会过来片场。”
余琼瑶颔首。
“《人间朝暮》二场一镜一次,action。”
护士站的钟表滴答奔走,少女的目光追逐着秒针。紧紧跟随,不知疲倦。
她在读时,她双眸里流转着光,那是从黑暗的深渊里偷偷逃出来的一缕生命的希冀。
走廊转角的脚步声渐近,少女回过神低下头,垂落的发丝黏在脸庞。
她搭在座板上的手迅速紧缩,双手发力地攥着衣角,白皙皮肤下青筋显露。直到白色大褂的衣角撞入她的视野。
医生望着少女,迟迟没有开口。少女也垂着头,不曾有一点抬起的幅度。
发丝遮挡住她的视线,在仅有的缝隙里,她恶狠狠地盯着地板上的影子。眸光流转,眼睛陡然失神。
就像一个即将被处决的犯人,不再贪恋地索取着每一处最后的风景,只是失神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抱歉,我们很遗憾......”
耳朵像是失鸣一般,词语字句被狠狠拆开再揉碎成灰在风中消逝。
少女提前做的坚固堪比城墙的心里建设在那一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倒下。
瞳仁紧缩,喉咙一阵热意上涌。尖锐的齿峰割破薄唇,鲜红的血沿着纹路四溢。
她想嘶吼,不顾及任何一切地想将内心里咆哮的野兽释放出来。
程依屏息抑制住自己,在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干咳后,她的嘴角浅显地上扬起一抹弧度。
她想不出自己是如何在这种情景下笑出来的。
是在笑父亲一意孤行的执着,还是在笑自己如此命运多舛。
“医生,我妹妹呢”语气低弱,浅浅询问。
“你妹妹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但是一直都没有苏醒。”医生两手插在大衣口袋,他直直站在程依面前。
“您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程依一手撑着椅背缓缓站起,另手虚掩着腹部。
医生垂眼:“当然。”
少女跟着医生的步子,间距不过半尺。白炽灯光照映在人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切都是白茫茫的,除了墨黑的深邃瞳仁。
病房门被轻推开来,程依虚掩了房门。病床上的少女与程依年纪相仿,清秀的面容也有几分神似。
程依细细朝程昔望了过去,病床上的少女轻皱着眉头,她想过去抚平却又怕惊醒了妹妹。
程依别开眼,眼角发涩。
她轻步到窗台边掩合了窗,窗外的景致很好。丛丛的栀子花绽放着洁白的花瓣,清香馥郁弥久,透过缝隙悄然溜入房间。
只是恰巧今天的风有点大,刮得枝头残存的枯叶沙沙作响。
程依以指作梳,将额前滑落的丝丝黑发向后梳。指腹摩挲着头皮,发丝如枯草倒起。
她折回床边,将板凳搬到床沿旁坐下。她双手松松地握住程昔的手,柔软的掌心温热。
她从医生口中得知父母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却脑神经受伤昏迷的结果后一度崩溃,可时间不容许她这么做。
她还有个妹妹,她还有家,以及压在她肩上的重重包袱。
她得照顾程昔。一是为昏迷中的父母尽责,二是作为一个姐姐,她得这么做。
程依本是程家的独女,在她三岁的时候,程父带回来一个不足半岁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程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