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娜木子

62、云深不知处

　　闲散真人和佛医鬼手离开花颜处后就直接往自己住所走回，一路上佛医鬼手都显得心不在焉，唇瓣息息合合，语言又止明显是有话要说。
　　“行了，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在走到住所的小院时，闲散真人停了下来。
　　“师傅，我确实是心中有疑，水施主的眼疾本是受天命反噬而成药石无用的，现今怎么又会不治而愈，而您……”佛医鬼手看了看闲散真人，“您又为何这只是郁结于胸的征状呢？”
　　“哎，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血咒？”，闲散真人扭头对着佛医鬼手问道。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略知一二，但不知真假，据说这种诅咒殃及所有跟受咒者有血缘关系的人。”
　　“是的，这种诅咒一旦施下，受着咒者的族人会稀释掉降在她身上的诅咒与其一同承担诅咒的厄难，一旦族人陨落所有的诅咒又都会聚拢在受咒者身上，血亲越浓承担的诅咒也就越重。”
　　闲散真人的一席话让佛医鬼手焕然大悟，“师傅您的意思是说，那日神女族人覆灭之时水施主之所以失明因为族人灭亡那些稀释掉的诅咒回归到水施主的身上导致的。”
　　“是的，也正因此，新一任神女传人降世的时候分担了其母大部分的诅咒，那丫头的眼睛才能复明，而那刚出生的女娃娃……”闲散真人叹了一口气，“由于母体多次窥视天机，遭受天罚，先天本就受损，要不是有白孤宸这小子献出自己的本命阳寿分担了降临在那丫头的身上，这女娃娃能不能生的出来都还是个问题，而如今又在神女族风雨飘摇之际降世，一出生就承担了深重的恶咒，此生怕是命运多舛了。”
　　“此生命运多舛，师傅您是说那个孩子还有救？”佛医鬼手大喜。
　　“跟我进来吧”，说完闲散真人转向内室。
　　在闲散真人的指引下，佛医鬼手看见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正静静地躺在莲花座上，宛若毫无生机。
　　“师傅，您为何将这婴儿放置在莲花坞中？”
　　“这女娃娃之所以一出生就遭受天谴是因了神女族血脉的缘故，而这莲花坞可以为其主铸造一个空间以隔绝外部世界，断绝其与神女族的一切联系方能得以偷生。”
　　“可这治标不治本，总不能将这她一辈子都关在莲花坞。”佛医鬼手踌躇再三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忧。
　　“所以现在我就要封印她身上关于神女族的血脉，你来给我护法。”
　　“是，徒儿谨遵师命。”说完，佛医鬼手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闲散真人。
　　闲散真人在佛医鬼手走后便开始施法，在最后一缕昏黄的暮色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完成了术法，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师傅……”佛医见闲散真人脸上不太好看，向前走了几步就要去扶却被闲散真人给制止住，佛医不好违了师傅的意便收回了手，随后又往闲散真人怀里的婴儿探去，只见婴儿正咬着手指，瞪着圆鼓鼓的双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看样子这孩子是得救了，佛医鬼手欣慰地笑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师傅，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这孩子命犯孤星，此生注定无父无母，我会将她交给我一个隐居山林的好友抚养，只要断绝她跟血亲的联系方能平安长大。”闲散真人看着自家这个徒儿此时又喜表情颇有烟火气息的笑容心中有些感慨。
　　“徒儿，你可知当初我为何打发你到这俗世走一遭？”
　　“不是协助师傅您渡化身陷情劫的师祖吗？”
　　“是也非也，你可知修仙首要原则可是什么？”
　　“守住本心，万般皆空。”
　　“你再瞧瞧我怀里的孩子，其何不是心思澄净，万般皆空，为何就没有得道成仙？”
　　“婴儿不染红尘，空有琉璃心，却未得红尘道。”
　　“那你又当如何？”
　　佛医鬼手猛然定住，“彼时之我犹如婴儿空有琉璃心。”
　　“那此时之你又当如何？”
　　“此时之我？”佛医鬼手陷入沉思，脑海中不断地回放这一路走来的世间苦乐，那一颗寂静如死海般的内心早已不知在何时被搅地如浑水般，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一抹世间皆醉我独醒的境界和况味了。
　　“此时之我，非但没有悟大道，反而心中混沌。”
　　“哈哈……”闲散真人了然地笑了起来，“徒儿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而你要寻的道才刚刚开始，咳咳……”说着说着，闲散真人竟咳出了血来。
　　“师傅，您没事吧！”佛医鬼手紧张地抚着闲散真人，闲散真人喉咙卡着血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摆摆手以安抚佛医鬼手。
　　“无事，只是刚刚施法的时候耗了一些修为而已。”好一会儿，闲散真人总算是缓过气来，“此次入世，一来是奉了宗派的命令前来将即将成魔的师叔祖的灵魂带回去，二来是彻底绝了我与白家的尘缘，前者，至今我方才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叔祖的心魔既然是神女族前人自然也要由神女族人前去化解，之前我已经请那水丫头随我去一趟夫妻峰了，可是被其决绝了，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务必要让那丫头前去化解这一场恩怨。”
　　“徒儿，明白。”
　　“至于白家，当初我一心沉醉于休仙，将白家诸事抛在脑后，才有白家后来的动乱和水千灵的陨落，我欠白家和水千灵的如今全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也算是两清了。”
　　说完，闲散真人便踏空而去。
　　“师傅，你要往哪去……”佛医鬼手心中有些莫名地不安，总觉得闲散真人此一去难再见。
　　闲散真人须臾间便已经消散不见了，可虚空中还是传来他的回话和他对佛医鬼手最后的叮咛，“往来处来往去处去，徒儿缘起缘灭终有时，莫寻，该见面的时候就会见面，你的路要你自己走。”
　　佛医鬼手愣愣地站在院子，仰着头看着闲散真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头，直到脸颊传来冰凉的冷意才惊回神来，轻轻地伸手一摸，竟然是眼泪。
　　“呵，原来我也是有七情六欲。”佛医鬼手竟有些摸不透自己此时内心的喜悲，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失态蓦然回首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扉不远处，手里抱着一个孩子，正凝神静静地望着他。
　　佛医鬼手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而身体也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心率竟有些失常，佛医鬼手瞧瞧地将手扶在心口上，试图将这莫名的心悸给压下去。
　　“不知雪尹姑娘来了多久，来找我何事？”佛医鬼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着正常些。
　　“噢，我，我刚来没一会儿，是因为因为这孩子近来食欲不振，寝室难安，想请佛医看上一看”，佛医鬼手在雪尹心里一直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竟不想这样清冷的人竟也会流泪，有些心惊也有些心疼。
　　“抱进来吧。”说着佛医鬼手便大踏步地往前走，雪尹抱紧怀中的孩子慌乱地跟了上去。
　　“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我给他开副药，你煎好一日三餐喂给他就好。”
　　“好的，多谢佛医……楚宝宝乖啊，听到大夫的话了吗，你要好好吃药啊，吃了药你就会舒服些啦。”雪尹在等佛医开药方的同时还不停地哄着怀里的娃娃。
　　“这楚家小娃感觉大了不少。”
　　“是呢，刚开始我一碰他就哭闹不止，现在可粘人了。”
　　“你既打算收养他，何不给他改了名姓，也好避免些没必要的麻烦和危险，毕竟这是楚家最后的血脉，多少人虎视眈眈。”本不愿干涉他人之事的佛医鬼手难得越线提醒。
　　“正是因为他是楚家唯一仅剩的一根独苗，我才更不能私自将他隐姓埋名，这不是等于断了他的根，一个寻不到根的人，活着未免太过孤寂。”雪尹心中忧心孩子的病便接过佛医鬼手递来的药方就离开了。
　　“根？我的根又在哪？”雪尹的话有些触动佛医鬼手的心，佛医是闲散真人在化缘的路上捡来的，本来对于他来说闲散真人就是他的根，可现在闲散真人……
　　话说，闲散真人抱着白孤宸和水花颜的孩子来到一座远离战争硝烟的云深不知处将孩子交给一个一对隐居山间的夫妻之后便离开，从此不知所踪。
　　舍得舍得，凡事有舍有得，要想扭转一个阳寿已尽之人的气数，相应的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