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娜木子

24、孤狼军起

　　一线天上，阿古那正要举兵入城，却有探子来报，后方动乱，伢子山城内的被虏的北羌族民和奴隶联合奋起反抗，伢子城的守军快要镇压不住。
　　行军太快，战线太长，分散了鬼戎族的战力，这个时候还强行进军的话，难保后院不会失火，到时候很可能就被前后夹击，阻断了生路。
　　阿古那陷入沉思。
　　奴隶！
　　花颜觉得这是一个契机。
　　一直以来，神女族都躲躲藏藏，被动地受制于人，原本花颜还很庆幸阿古那救了自己的族人，还帮助神女族隐匿行踪，但经过换毒事件之后，花颜被狠狠地波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原来神女族族也只不过是出了狼窝入了虎穴，生死终究都是不由己。
　　神女族势单力薄，无可傍身，如果能在解放奴隶的同时，并将其那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逐渐建立起追随自己的力量，或许神女族人才会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机会，花颜强烈的觉得，并且意识到很可能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花颜主动请缨。
　　“我愿意前去收服这些奴隶。”
　　“收服奴隶，你？凭什么让他们臣服？”阿古那眼中满是怀疑，一无可用之兵，二无可贿之财，拿什么来对付他们。
　　“我只问你，之前答应我要废除奴隶制是否作数。”
　　“是，只不过……”只不过现在奴隶都开始作乱犯上了，真要废除恐怕很是有些困难。
　　“那奴隶翻身之后，是否与鬼戎族平起平坐，享受与鬼戎族的族人一样的待遇？”
　　阿古那有些犹豫，没有急着回答。
　　“我知道你的志在争霸天下，如果你每控制一个地方就将当地的居民贬为奴隶，天下如此之大，当鬼戎族尖锋利刃横扫四方，控制大江南北时，除了鬼戎族，其他人都成了你的奴隶，这难道是让鬼戎族与天下为敌？”花颜据理力争。
　　阿古那觉得很有些道理，“那你打算如何做？”
　　“废除奴隶制，给予奴隶本该有的自由，让奴隶成为你的臣民，自愿为你打战，为你效劳。”花颜眼里有光，说的很是认真。
　　“说的简单，又哪能那么容易执行。”
　　“你现在就颁布公告，告诉所有人你阿古那要废除奴隶制，凡是参与作战的，上场杀敌的奴隶，有军功的都可论功行赏，让奴隶看到生存的希望。”
　　“鬼戎族老将每个人手中可都有不少奴隶，我要是解放了奴隶，可不就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倒是时候，不但没有平息奴隶的叛乱，引起新的动乱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法有三：其一，用赎买的方式，向奴隶主购买奴隶；其二，用功过相抵的方式，让放错的奴隶主以解放奴隶的方式来规避自身放下的错误；其三，奴隶主解放的奴隶，在五年内若有功勋，连带着奴隶主也可受赏。如此你看如何？”
　　阿古那细细思量，觉得尚且可行，于是应允。
　　“你先写份简单的昭告，让我带到伢子山，公示天下，待此间战役结束，在颁布详细的细则，何如？”
　　“你去，恐怕没有什么威信力，鬼戎族人是不会听你指挥的。”
　　“让纳西跟我一起去。”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让纳西前去呢？”
　　“因为我不是鬼戎族人，你重用一个外族人，才更能让那些奴隶相信，你是一个胸怀宽广，能够容的下天才各族的王者。”
　　花颜的话彻底取悦了阿古那，但花颜也知道阿古那的顾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外人始终是外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卸下心中的防备，况且，花颜和阿古那之间并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我的族人还在你的手上，你觉的我会拿我族人的性命开玩笑吗，你觉得我能逃的出你的手掌心吗，我这只盲目的风筝，就算飞得再高再远，线的另一头不照样是紧紧拽在你的手中吗？”
　　“你为何如此卖力地帮助我？”
　　“我已经想好了，我族遭天下垂涎，到处躲总归不是个事，窗户纸总有捅破的一天，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找个靠山，倒时也有所依仗不至于受天下围攻。”
　　“想不到还没几日，你心性就有如此大的改变，想的很通透，倒是难得。”阿古那虽然对花颜谈不上什么信任，心中的顾虑也消除殆尽，当然之所以改变心意，并不是出于对花颜的信任，而是对自己的自信，他始终相信自己绝对能够牢牢控制住花颜这只落难凤凰。
　　“你为什么选我做靠山？”
　　“一，不管怎么说，你救我神女族于危难之中，是不争的事实；二，我族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三，天下霸主，非你莫属。”
　　阿古那听了这话，总算收起了些心思，其它的他没在意，关注点全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天下霸主，非你莫属。”
　　看阿古那一脸正色，花颜很自觉地道明前因后果，“我占卜时，卦象显示帝星在你，我神女族神算之术，你总不会怀疑吧，再则，你看南方各氏族争破了头，我神女族最终还不是落在你的手里，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指示，让我神女族前来辅佐。”这一段话纯属瞎编，为了取悦阿古那的，很显然，阿古那信了，神采飞扬，心情大悦。执起毫笔，洋洋洒洒就将废除令卸下，高兴之余还给花颜写了一份委任书，还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了花颜，让花颜不至于在行权的时候处处被人制肘。
　　花颜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准备收拾东西往伢子山城进军。整忙碌筹备间，忽，从帐外飞进一团黑影，花颜反应敏捷，反手接过，一看却是一纸团。花颜打开看了看，凝视了良久，无声地笑了。花颜愣神了些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团碾平，放好，收到了自己的包裹里。
　　一切准备就绪。花颜拿着废除令、委任书和令牌，带着纳西，当然还有云瑶和弥津，几人风风火火地奔赴伢子山城。而阿古那则带领着军队继续自己的征伐。
　　伢子山城，因为有阿古那的令牌，花颜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伢子山城。
　　来到伢子山城，花颜也不磨叽，领着纳西就去找伢子山的守将，将解禁令、委任书以及令牌都拿出给该守将查阅，要不是有纳西作证，守将一时半会还很难会相信花颜。
　　解放奴隶的消息一出，如预期所料，一石激起千层浪，浪浪震荡。不仅伢子山沸腾了，整个北方奴隶的心都开始颤抖。
　　空旷的广场上，人头涌动，站满了伢子山的奴隶，所有人都满含希冀的眼神抬头望着高台上，慷慨激昂的花颜。
　　“各位兄弟、姐妹、叔伯，北羌族压榨你们多时，难道你们还要为他们卖命吗，时局动乱，烽火四起，正所谓乱世出英雄，你们翻身的时候到了，跟着我们的主，跟着阿古那·塔里木，整个天下都由你们来征服。命运是一半机缘，一半选择，机缘让你们成了努力，而现选择就摆在你们的面前，选择自己创造天堂还是继续呆在了无生机的地狱，皆在于你。”花颜调动全身的气力，在台上十分卖力地演讲，随着花颜的话语落下，台下的奴隶开始躁动，有兴喜的、有怀疑的、有不屑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浪盖过一浪，这时候，终于有人对着台上的人喊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尔反尔，把我们当枪使。”
　　“你们现在的怀疑，也是我曾经的怀疑，鄙人不才，虚名炎华，本也是主上的俘虏，但主上爱才，用人为贤，不拘一格，特别提拔了我，你们看，现在我就站在高台，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主上有争霸天下之能，一个天下的王者又怎会失信于天下呢？”
　　花颜舌灿莲花，把那些奴隶唬得心花怒放。
　　“尔等可愿与我一样，随主上征战四方，建功立业，翻身做主。”
　　也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愿意，有了第一声就有第二声，于是乎，随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其实，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第一声呼应的人就是弥津，是花颜安排进去的托。
　　随着应喝的人越来越多，花颜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原来自己这么能说会道，花颜兴喜之余，又带着轻嘲，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变，至于是变好变坏，花颜心中没有答案，只能让时间来揭晓。
　　但其实，她永远都不知道，她刚刚在台上激情、火热、饱满、富有力量的陈说，是多么地迷人，在晚霞的光晕中，简直就像自带光满，耀眼而又夺目。
　　弥津深陷其中，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夹杂人缝中的任务。
　　没有了奴隶的支持，相反奴隶还投靠了鬼戎，北羌族那些死灰复燃的族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土崩瓦解。原本花颜也想将北羌族人收服，但奈何阿古那对北羌族厌恶至极，明言其他族他可以放过，唯独北羌族不能。况且现在鬼戎族正在与北羌族对战，难保这些人不会临场倒戈，所以花颜也没再多说，只能祈祷北羌族人自求多福。
　　花颜很有心地给这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取名叫孤狼军，因为狼够勇猛，在这个乱世就是需要有狼性一样的孤勇，更因为狼很忠诚，一生只爱一个伴侣，让花颜很是敬佩。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花颜觉得这个名字很犀利，对她的胃口。
　　这是花颜到伢子城的第一个能够稍微放松的夜晚。难得清闲，花颜又想起离开一线天那日天外飞来的纸团，将其从包裹里拿出来看了又看，还不时傻笑。
　　仔细往笺纸上看去，图文并茂，内容很是丰富。那图不是白孤宸的人物简描，那信里的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一堆白孤宸近日的生活启示录。
　　花颜看了又笑，笑了又看，暗叹白孤宸蠢，却又止不住地感动。心想：难怪今日来老觉着被人跟踪，原来并不是错觉。
　　花颜偏着脑袋想了想，小心翼翼将手上的白条，折叠好，翻了又翻，几张涂写的满满当当的纸条就被她折成一个个小方块，这还没完。将信纸折好后，花颜又转身招来针线布帛，磕磕碰碰地干起了针线活，搞了半夜才整出一个狗啃似的荷包，画面惨不忍睹，但花颜自我感觉良好，左右翻看了下，觉着还挺不错，美滋滋地将那些个小方块一个又一个地放进荷包里。
　　之后的日子，花颜隔三差五地就会收到类似的纸团，她看完之后都会一一收好。这成了她疲于奔命、步履维艰的这段时日里难得的甜蜜。
　　暗藏心里。
　　另一边，白孤宸也是忙里偷闲，灯盏透出的昏黄光晕原本是打在一本又一本的治世良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小人书——花颜他传体小人书。
　　纸短情长，锦书难寄。
　　伢子城的事情解决完了之后，花颜就带着这一批人马浩浩荡荡前去一线天，支援阿古那。
　　彼时，阿古那还在一线天整顿，因为没有得到伢子城情况的确切消息，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当一拨人出现在一线天的时，不必再说，事实就摆在眼前。
　　远远地花颜就看着阿古那站在城楼的高处，观望着自己。入了城，花颜就把整顿孤狼军的事情交给了纳西和弥津。其实，这种小事只要弥津一个人就能办妥，之所以让弥津跟着是想让弥津多在孤狼军前晒晒脸，培养培养些感情，好为日后拉拢孤狼军做些铺垫。
　　成功收服了伢子城的奴隶花颜很是高兴，将那些琐屑的事情交给纳西和弥津后，花颜就屁颠屁颠地去找阿古那，这事他已经下了城楼回到临时选取的居所。
　　人逢喜事精神爽，花颜满面春光，一脸喜庆地在阿古那面前摇摇晃晃，少女心被自己的首战告捷又给激起，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天真浪漫的样子。也不说明来意，就在那狂刷存在感，一双大眼贼亮贼亮，分明是在邀功。
　　阿古那觉着有些好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花颜一个人在那里演哑剧，也不说话，反正他不急，就想看她想怎么遭。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阿古那是这里的王，有的是傲娇的资本，而花颜这朵根正苗红的小红花没有被人端了就该阿弥陀佛了，在矫情下去，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既然人家阿古那不给自己台阶下，好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只好自己搭台走下。
　　自己跟族人的小命都拽在别人的手里，活脱脱地就是一无所有，凡是还不得自食其力。
　　花颜佯装咳了两声，正了正身形。
　　“回禀首领，此次伢子山之行收获颇多，降服的奴隶共有一千七百九十一人，我已将其全数带到一线天，并且我已经给他们命名为孤狼军。”
　　“你给他们命名，只有主人才可以给自己的宠物命名，你是他们的主人？”
　　明明是一脸如沐春风的语态，却令花颜渗的慌。
　　孤狼军的主人有也只能是阿古那一个人所有，花颜压下心底的慌乱。
　　“因为您是我的主人，所以我的东西都是您的，同理，我取的名字也就等于是你取的名字。”话毕，花颜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实在是被自己的口才和智商给恶心到了。
　　平日里，花样哪一次不是对着阿古那冷言冷语，今日倒是转性，收起了刺装起了小白菜，软萌地讨好起阿古那。花颜也不想这样践踏自己的自尊的，实在是形势比人强，要是把自己对军力的渴望暴露出来，那还不是卡卡等死，但是这孤狼军自己又确实想要，不争取的话，到时候阿古那把他们交给被人管理，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这口气怎么也忍不下去，而且花颜也没想忍，所以在深思熟虑之后，就提前给他们命名，趁早做上自己的标记。这是一种暗示，当然这种事可大可小，就看阿古那这么想。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那是不是意味着孤狼军在你手上就等于在我手上。”阿古那延迟犀利，步步紧逼，还拐着弯套话。
　　脖子一梗，抬头便道，“是。”
　　干净利落，铿锵有力。
　　花颜身份敏感，如果不主动争取的话，这辈子都只能是阿古那的傀儡，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况且，阿古那还用的着自己，大不了就是被阿古那拒绝，应该不会去找族人的茬，况且战事在即，分身乏术，也没时间，没精力再去对付族人。事后，这事也就淡了，如此一想，花颜就壮起了胆子，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是有风险的，至于选择的结果如何，花样自认受了。
　　花颜紧张地盯着阿古那，不放过他的一丝神情。
　　阿古那双眼也直勾勾地看着花颜，两人对视，都想一窥彼此眼眶后的秘密。
　　“给我个理由，给我个能将孤狼军交给你的理由。”
　　“因为我是你的人，你的人你就应该论功行赏，一视同仁，我收服了这些俘虏难道不因该论功行赏吗，这是一；我现在就是你不拘一格破例任用的人才，你现在要是把我给撤了，会让那些奴隶怀疑你的诚信，这是二；我背叛不了你，这是三，也是最重要的。”花颜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直有理、有气势。
　　“呵……”阿古那轻笑，“我有说不交给你吗，牙尖嘴利，口吐兰花，倒是很会糊弄人！”
　　有戏，花颜大眼一闪一闪，晶亮晶亮的。
　　在花颜满怀希冀中，阿古那终于给了句准话，“孤狼军以后就交给你了，我要你让它成为我最锋利的剑。”
　　花颜大喜过望，压抑着即将爆炸的喜悦。一板一眼地回复，“绝对不辱使命。”
　　显然花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却仍旧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还有事？”
　　花颜点头，“你看一线天现在也已经给你被破，不如趁热打铁，把一线天的奴隶也给收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胃口太大，小心撑死。”
　　花颜冷汗，这是准还是不准的意思。
　　“你去做吧。”
　　在花颜七上八下，心中犹疑不定直打鼓的时，阿古那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至此，花颜首战才圆满落下帷幕，很淡定地，若无其事退出，其实内心是各种呼啸。
　　走出阿古那的视线范围，花颜松了口气，虽然欢喜，但刚刚与阿古那对招时，全线警戒，根本就没有空闲的心思可以容下欣喜，期间表露出来的喜悦，也只是她在各种权衡分析下，展现的低姿态和无公害。
　　打开手心，手掌浸满了冷汗。
　　忍不住自嘲，水花颜啊水花颜，你也有这么攻于心计、委曲求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