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你》孑吾

1、第一章

　　\"你这怎么弄的，又撞哪了？”晏博的妈妈蹲下来，一手扶着他瘦小的肩膀，一手轻轻拨开晏博额头上的细发，漏出了微微的青色，周围还有一点点的红肿。“还好没破皮，告诉妈妈，是打架了还是？”
　　“妈妈，我不能晚点回去上学吗？”晏博直直的盯着妈妈，他对额头上的伤毫不在意，也感觉不到疼，一心因为要离开这儿难过着呢。
　　“妈妈问你话呢，这儿是怎么弄的，打架了是吗？”妈妈倒是只关心晏飏额头上的伤心疼的望着儿子。
　　“我可以在这边上学，可以吗妈妈？”晏博完全没跟妈妈的话在一个频道上，执着着自己的问题，并且为自己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吓了一小跳。
　　“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就玩野了，每天疯跑，那妈妈要回去上班了，你自己留在奶奶这吗？”晏飏妈放弃了继续追问伤口的事情，选择了妥协，先沟通儿子想问的问题。
　　“妈妈能在这边上班吗？”小晏博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小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撅着小嘴，还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留在这边。
　　虽然他只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但是这里已经有了他的朋友，至少，他觉得，那是一个能让他见到，就很开心的小伙伴。
　　虽然就在刚刚，他还因为他的这个小伙伴，而被一群小崽子给打了一顿，但这并不影响什么，他甚至觉得，能和自己的朋友一起挨打，是件很了不起、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那个小弟弟是我的朋友，有难要一起当。
　　小晏博是这么想的。
　　“妈妈要工作，工作是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再说，你之前不是吵着要跟着松叶儿姐姐一起上学吗，还羡慕人家能有红领巾戴，怎么突然就不想回去上学了呢？”妈妈的双手在小晏博的胳膊上上下搓着，又轻轻的把小晏博揽在怀里抱着，继续说着：“晏博是大孩子了，以后不能这么让妈妈担心了，看你这一脑袋的伤，今天这个不是又撞哪里了吧。”
　　晏博妈妈最近发现，小晏博这次来了奶奶家，三天两头的受伤，不是胳膊腿蹭破了皮，就是脑袋撞了个包，经常蹭的满身都是泥土灰尘，要不是满地打滚，都蹭不出这种效果。
　　“妈妈，我上学了也还会经常到奶奶家是吗”晏博接受了妈妈的说法，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接受，马上就要回去上学，见不到自己小伙伴的事实。
　　“是的呀，我们晏博放假了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妈妈不明白，以前死活不肯回农村奶奶家的晏博，为什么这次回来后这么舍不得离开。
　　并没有发现他和爷爷奶奶有什么更亲的关系，毕竟从小到大，回来的次数都非常少，向这样整月的呆在这边，也还是头一次。
　　晏博没有说话，眼泪流下来的一刹那，转身跑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关上了门。
　　他去抽屉里拿出了这段时间吃小当家攒的小兵器，还有各种卡片，整齐的放到桌子上，然后把凳子往旁边的柜子那搬过去，用手扒着柜子的把手，慢慢的爬到凳子上，站好，又试着踮起脚尖，伸着手，往柜子最上面的那层摸去，他努力的抬起头，脸贴着柜门上，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又挪了挪脚，往凳子左边踩着，重新踮起脚尖，一只手把着柜子的把手，另一只手努力往柜子的隔层摸着，试着摸到隔层的最左边。
　　晏博小屋子里的柜子，是一个老式的立柜，上中下三层，下面一层是双开门的木柜门，里面装着过季的衣服，上面的两层，柜门都是侧推的透明玻璃，摆放着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去年晏博生日，妈妈送给他一个漂亮的音乐盒，晏博喜欢，走哪都带着，现在就摆放在最上面那层里，他想把音乐盒拿下来，顺便找到音乐盒的包装盒，那个包装盒很漂亮，淡蓝色的，当时还带着淡蓝色的蝴蝶结。
　　音乐盒是小晏博自己选的，他最喜欢音乐盒发出的这种清脆干净的声音，多少个夜晚，都是抱着这个小音乐盒入睡的，这是他的小宝贝。
　　而现在，他想在他临走之前，把他的小宝贝，送给他的小伙伴，顺便把他攒着的这些小兵器，装在那个漂亮的包装盒里，一起送给他的小伙伴，他不确定，顾小北是不是也喜欢音乐盒，但是他看到过顾小北也在攒这个兵器，只是小北说了，只有爷爷会偷偷给自己买小当家吃，他才能攒到几个。
　　他觉得，顾小北一定非常喜欢这些小兵器。
　　晏博努力伸手够着，终于在左边一点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像是包装盒的小盒子，双层的玻璃都被推到了柜子的左边，他踩在凳子上靠着柜子的中间，要不断往左偏，才能碰到柜子里左边的东西，他又使劲垫了垫脚尖，往凳子左边挪了点，试图把盒子勾到柜子边缘，好直接把盒子取下来。
　　“砰，哗啦啦”
　　他踩的太靠左，凳子偏倒的时候，他身子一斜，也跟着摔倒在地上，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手腕，被玻璃拉门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怎么了”晏博妈妈听懂屋子里的响声连忙推门跑了进来，倒在地上的晏博，和晏博手掌上还在流着的血，好在不严重，只是划了一道小口子。
　　要不是老早就和晏博沟通过回家的事情，晏博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这会儿，真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要离开这里而闹自杀玩了。赶紧抱着晏飏到自己屋里，找了纱布，给包扎了一下。
　　第二天，晏博用缠着绷带的，捧着他的音乐盒和另外一个装着兵器卡片的漂亮的小盒子，开心的向村东头跑去，去找他的小伙伴顾小北。
　　晏博的妈妈也是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才知道，这孩子是要把他的宝贝音乐盒送给一个小朋友，对于晏博有了自己的朋友，她很开心，也终于理解最近小晏博对于回市里生活的小小的抵触的原因了。
　　为了让晏博开心，她把音乐盒装在了原本的包装盒里，又找了一个她之前用来装首饰的稍大一点的盒子，装上了晏博的小兵器和卡片，希望晏博和能小伙伴开心的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然尔，一切并没有晏博和妈妈想象的那么美好。
　　“我不要，你喜欢你带走”，在晏博满怀期待的把自己心爱的音乐盒和攒了很久的小物件递给顾小北的时候，顾小北没有伸手去接，愣愣的看着晏博缠着绷带的手腕，却没有心情问晏博怎么受伤了。
　　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灰色衬衫，把顾小北罩在里面，显得他格外的瘦小。
　　他是在一个月前才认识的晏博，那天顾小北拿着爷爷给他做的小弹弓，在门口玩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打到人的，只听到几个孩子从后面跑过来，边跑边喊，“就是他，他拿着弹弓，”顾小北吓坏了，撒腿就跑。
　　打鸟，掏鸡窝，追兔子这些事顾小北从小就没少干，抡起腿跑起来，一溜烟就飞奔没影了。
　　跑到第三个路口，往里拐的时候，他一头撞到了刚从路口商店里买了小当家出来的晏博，砰的一声，两人同时倒地，还没等顾小北明白过来，后面一群孩子就冲了上来。
　　顾小北今天这一溜烟显然没有自己想的溜的快，后面追他的人，在他倒地的几秒钟就追了上来。
　　顾小北也不知道为什么站起来之后要拽着晏博一起跑，总之，这两个撞在一起，撞出了满天星的孩子，还没等拧着麻花步跑出去几步，就被后面的那群崽子追到了。
　　他俩被打了。
　　两个人都被打的莫名其妙，顾小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打鸟的小石头打在那群崽子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晏博嘛，不知道被谁撞倒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一群崽子追着打。
　　说是崽子，其实是村里上了小学的几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四年级了，和顾小北家住的近，都在村东头，闲着没事欺负顾小北，就是这几个崽子的正事了。
　　顾小北和晏博的小友谊就是这么撞出来的。
　　额，确切的说，是一起挨揍揍出来的。
　　晏博是顾小北周围这些孩子里面最白净、最漂亮、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欺负他，还和他一起有难同当，一起挨揍的。
　　虽然第一次，晏博并不是自愿一起挨揍的，但是之后几次，应该算是自愿的了。
　　顾小北的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经常内斗加外斗，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总是打妈妈，奶奶总是和妈妈吵架，也不明白为什么打架要连同桌子椅子都杂碎，他只知道，每次外面的人跟爸爸打架之后，或者站在家门口骂了妈妈之后，他的家人除了跟外人打一架，还要回家再打一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邻居家的孩子都那么喜欢欺负他，他只知道见到他们要跑，不然，一旦被那些孩子打了，回家还要再挨老爸一顿毒打。
　　看打架，挨打，是顾小北的生活常态。
　　晏博和顾小北有了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同苦经历之后，就迅速的成为了朋友，小孩子，对为什么挨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都不感兴趣。
　　当然，顾小北这四五岁的岁数，也来不及有什么经历，晏博显然是被顾小北的“博学多识”深深的吸引了。
　　顾小北带着晏博到山上去抓野兔子，他们在山沟里转悠几圈，顾小北告诉晏博，兔子会从这里跑出来，兔子只会走原路，我们就把兔子套套在这里就行。
　　顾小北带着晏博去抓蝈蝈，拿了一个顾小北说是自己编的蝈蝈笼子，开始去草地里抓蝈蝈，俩人像模像样的趴在草地上，匍匐前进，顾小北也不知道为什么抓蝈蝈要匍匐前进，可能显得很认真，或者，单纯匍匐着玩吧。
　　顾小北带着晏博去抓蛇，在铁路的石头堆上，扒拉着石头，顾小北告诉晏博，蛇都在这些石头下面，蛇一露头，就抓住蛇脑袋就行，虽然他自己都没见过几次蛇。
　　顾小北带着晏博到水沟里抓青蛙，他让晏博从水沟的一边乱喊乱叫，说是可以把青蛙都吓到对面，他在对面等着，一抓一个准。
　　在顾小北的指挥带领下，晏博没有抓到过一次兔子，但是的确在山里看到了两次野兔子；也没有抓到过锅锅，但是蚂蚱是抓了不少，还扯掉了蚂蚱腿，烤了吃，挺好吃的；蛇的话，没见到过，顾小北坚持说蛇冬眠了，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顾小北没有见到的蛇都冬眠了；最惨的算是抓青蛙了吧，晏博在水沟里赶青蛙时，经常被水蛭咬到腿，以至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看到那些软软的虫子，晏博会吓得跳起来。
　　这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快乐，是晏博不想离开这里的原因，也是顾小北此刻无法面对晏博要离开的原因。
　　“真的很好听的，真的”晏博看顾小北没有收下的意思，急的小脸儿都红了。
　　“你喜欢你带走，我不喜欢”顾小北低着头，压着嗓子说道。
　　“那这些呢，你看”晏博边说边拆开了妈妈替他包好的小盒子，“里面是你喜欢的兵器，我都给你攒着呢”。
　　晏飏满是期待，他觉得这些肯定是顾小北喜欢的，收下这些也可以。能给顾小北留点东西纪念就好，只要顾小北喜欢。
　　“我也不喜欢这些”顾小北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晏博，泪水在眼眶打转儿。
　　“可是，你之前说你喜欢......”晏博看顾小北要哭的样子，心里没了底，自己也想哭了。
　　“我不喜欢，我没说过”顾小北突然扯着嗓子喊着，打断了晏博的话。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晏博着急了，更是被顾小北喊得话吓到了，顾小北还没怎么样，他倒是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没有朋友，我不喜欢晏博，我讨厌晏博，我没有你这个朋友，我谁也没有，晏博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什么也不会，连挨打都跑不快”，顾小北大紧紧握着拳头，扯着脖子冲晏博喊着，一气儿喊完，没给晏飏再说话的机会，转头撒野地跑了。
　　留下晏博一个人，咧着嘴，站在原地，嗷嗷的哭着。
　　小晏博那天哭了好久，久到，他都不记得怎么被妈妈找到，带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