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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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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内室和其他不同。
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持枪守卫,房门关的死紧。
但里面没有什么机密,只有一位二十四岁的青年。
他的身旁有各种大型的仪器,随时监测他的生命状况,手脚都被绑在床沿的栏杆上,很多处都包裹厚厚的石膏和纱布,上身贴满导联,被子下赤. 裸的身体疤痕盘辄。
青年似乎在昏睡,但手指却在小幅度不停颤抖。
好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一片混沌迷茫。
每半小时就有护士进来,记录他的身体状况。他知道自己没有插气管插管,很想开口说话,想叫住护士问问她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就发着呆,看着一片雪白的墙,直到任煜炜进来。
男人从门缝进来,转过身很轻地带上了门,然后坐在青年的身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眼泪突然就莫名其妙淌了一脸。
“程逸。”男人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换了一个更亲密的叫法:“小逸。”
程逸用尽全身的力气,缓慢地叫了一声:“……队长。”
男人只是笑:“三年不见了,你小子又帅了。”
程逸扯了扯嘴角,但是笑不出来:“任务……没完成……我……”
“谁要你自己去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这谁做得到?你做的很好了。”任煜炜无奈,他实在是怕了这孩子的直肠子,又用袖子又在他脸上轻柔地擦了擦:“别哭了啊,再哭我袖子就湿完了。”
程逸憋住眼泪,吸了吸鼻子。
任煜炜掏出指甲刀,牵起他绑在床栏上的手,细心地帮他修理还沾着血污的指甲。
程逸很清楚为什么要绑自己,也没有反抗。
任煜炜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今天是第二天,我没想到你醒那么快,如果慢一点儿,脱毒最难熬的第二天就能睡过去了。”
程逸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样也真是挺憋屈的,哪儿哪儿都骨折了,说为了不让你毒瘾犯了乱动牵扯伤口才绑了你,草他妈的,简直不让人活了,翻身都不能翻。”任煜炜转身洗了条毛巾,去擦他面部些细小伤痕上的血渍,手上的动作很轻,还温柔地问了一句:“疼不疼?”
程逸点点头,小孩子一样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似乎是在撒娇。
任煜炜毫不避讳地表现对他的心疼,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又乖巧又优秀,被总部扔出去当了三年卧底,却还给他了一个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青年。
“睡一会儿吧,我一直在呢。”任煜炜接受了他的撒娇,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扬扬暂时来不了,但临临到时候也要来看你呢。”
任煜炜给他带的孩子都起了小名儿,叫的很亲,像是大哥哥带着一群弟弟。
临临就是庞君临,扬扬就是俞韶扬,只有年龄最小的程逸,被他叫小逸。
程逸怔怔点了点头,乖乖闭上了眼睛,睫毛还在颤抖,想拉着他让他多陪陪自己,又怕耽误了他的事情。
他现在太想黏着能依靠的人了,这种感觉在这三年一度是一种奢望,他已经在权力与利益中翻腾到麻木,突然感受到久违的温柔,让他惊惧又不舍。
任煜炜在旁边守到他睡着,偷偷解开了程逸手腕上的约束带,给他手腕上勒出的血痕上了药,晾了一会儿才松松地系上。
这孩子原本骨架就不大,加上碰了料子和这几年积攒的压力,瘦的快脱了形,手腕细的可怕,任煜炜甚至不敢使劲去捏,生怕给他捏断了。
因为在戒毒期,体温升的很高,但他的脸色却惨白的可怕。
任煜炜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屋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吸过毒的人身上会散发不太好闻的味道,挟带着药水和酒精的气味,不太能让人接受。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眼里的程逸不管过了多久,仍然是那个干净明亮的孩子。
程逸睡了个把小时,庞君临没等来,毒瘾却先急着来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变色,身体的极度不适让他拼命挣扎,床栏被摇的咣咣响,而手腕上原本紧紧束缚的约束带竟然挣开了。
门口的守卫迅速报告了值班医生,几个护士医生赶来,试图重新绑上他。
“别……碰我!”程逸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拼命在几个人的围攻下挣扎,在胡乱的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叫声中勉强能听出几个字的音节:“队长……我队长……在哪儿!”
任煜炜老远就听到了这边撕心裂肺的嘶吼,闻声赶来时,满屋子混乱,除了疯了一样的赤身裸体程逸和拼命控制住他的医护人员,就是床架被摇动的声音和心电图机极为快速的响声。
任煜炜死死摁着他的肩膀:“小逸,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逸已经什么话都听不下去了,也并没有认出任煜炜,他只是胡乱地推开或抓伤面前的所有人,扯掉身上的仪器和针管,血从针口和刀口或多或少喷涌而出,呼吸粗重的如同在摩擦生锈的刀刃,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再加上那双无神血丝遍布的眼睛,俨然一副疯魔样子。
一名护士焦急地问医生是否要打□□。
“打什么地. 西泮!”医生也很焦虑:“准备氯丙嗪!地. 西泮控制不住他!”
任煜炜很担心,他并不想让程逸打镇定剂,这孩子现在体内的药物太多,对身体影响太大了。残留的大. 麻毒素被美. 沙酮抑制,各种为了伤口消炎和补充能量的药物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就算是打了镇.定剂睡下来了,跑一趟手术室也肯定是逃不掉的。而且按照现在他的身体情况来看,每一次手术都是在那鬼门关前走一遭。
程逸反抗了一阵,突然扒着床边吐了,这也是脱毒的症状之一,只是胃里没有东西,吐的全是酸水,胃里抽搐了半天也只让他耗完了力气。
镇定剂用了静脉注射,这是任煜炜没想到的,他觉得顶多屁股上挨一针差不多了,结果为了快速控制住他竟然直接从深静脉穿刺针打了进去。
程逸重新被绑起来,整个人都脱了力,药品,血液和各种污渍涂满了整条床单。几个医护人员也累的满身大汗。
药效开始发作,他的最后一眼依然是任煜炜,眼神里透露着无限的委屈和辛酸。
他睡了不知道多久,但是这段时间足够难熬,直到似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天亮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是庞君临,和任煜炜在一起等他醒来。
程逸扫了一眼庞君临,又看向了任煜炜,说了两天以来第一句完整的话。
“太难受了,队长。”他说:“真的,我撑不下去了,让我死吧。”
“放你妈狗屁。”庞君临伸出脚踹他的床腿,说:“你外婆还在家等你,她还想让你找个媳妇回去看她呢,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一个兵王还那么矫情,谁服你啊?给你爹乖乖吃药。”
程逸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脑子迟钝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反驳,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在骂自己,结果让任煜炜心疼地护着他转头又骂了庞君临一顿。
后来任煜炜又从程逸病房刚好对着的的小花坛里挖了一株花,摆在他病房的窗台上,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新鲜的风充盈室内。
程逸盯着那盆叫不上名的普通小花儿,终于找回了些许活着的感觉。
阳光映在皮肤上,是春天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