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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红袖楼,青年低头再次确认了手中信上的地址和匾额上的字一般无二,就大步跨进这京城最大的妓院。
      “我找你们老板娘。”青年对龟奴说道。
      龟奴打眼瞧了他一身仆役打扮,还沾了许多污渍,必是外乡人刚到这天子脚下,当下就存了欺生的念头。小眼一横,抱肘慢悠悠道:“小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么?”看青年并无甚在意,火气腾得一窜大声道:“这是红袖楼,红袖楼你知道么,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多少达官贵人在这寻欢。就凭你这身行头,莫说老板娘,连个烧火丫头你都不配见!去去去!一阵滚远了去,莫碍了爷们的财路!”动手就赶起青年来了。
      青年纹丝未动,亮着一双眼,看得龟奴心头一突,暗忖:这那里来的煞神!
      “我找你们老板娘确有要事,你就说是十年前的故人造访,她必会见我。”青年双手一负就立在了门口,气势端地逼人。
      龟奴推不动他,又见这般势头,心思转得快,立时就上楼去传话了。

      璎珞正在礼部侍郎包厢里客套,端酒就要饮尽,就听龟奴在门外小声叫着“老板娘!”
      当下赔了一礼,“各位大人好生尽兴,璎珞俗事繁多,这就告罪了。”
      一众大人沉浸在莺声燕语里,猴急之相尽表,摆摆手就让她去了。
      掩了门,龟奴就请了璎珞一旁附耳说着。
      璎珞眉头紧蹙,靠在勾栏往门口青年一望,手绢霎时绞得死死。
      “叫他到我房中来。”沉声吩咐道。
      龟奴忙应了“是”就飞奔下楼了。
      璎珞急步向房中行去,推开门就扑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灌进喉咙里,才觉得心头缓了一缓。这时门外轻叩,“老板娘,人带来了。”
      璎珞深吸一口气,理了裙裾,“进来吧。”
      转身带上平时应酬的笑容,“七儿,什么风把你刮了来,这关外不紧人强悍,风也这般强势?”
      细看去,这青年高鼻深目,确有胡人之风。
      青年不做客套直接取出怀中信,解下背上包袱,“夫人交给小姐您的,说是您若是愿意去看她一眼,即便死了也是瞑目的。”
      “什么?”璎珞脸上瞬间褪了血色,睁着美目,“泗儿?死?”将信桌上一拍,狠戾之气尽露眉骨“七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见璎珞之色,当下就跪了俯首道:“这其中七儿也猜不透彻,只盼小姐前去,夫人定然会全然告之的。”
      “罢了,你先下去歇着。”

      遣了青年,璎珞关了门,转身靠在门上,看着桌上的一信一锦盒,竟是怕去拆开它们。泗儿…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蜷起腿埋首其间。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会渐渐了忘了你去,谁知,这一刻再知晓你的消息,心痛依旧那般强烈,你可如我一般,如我一般将你深深的烙在心底,碰触不得。
      红烛残泪苒苒。
      “娘,那个姐姐在干什么?”女孩银铃似的声音惊得璎珞迅捷的扣住袖中的匕首。
      抬起头,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白衣钕子。红衣服的小女孩在她腿上张着好奇的眼看着已换戒备之姿的璎珞。
      “是你?”璎珞缩了缩身子,每次见她,璎珞就挡不住心中的恐惧。
      十年前她是一个人,如今多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还唤她作娘。但她的面容同十年前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璎珞不知道她是什么,也打从心底拒绝知道她是什么。
      白衣钕子不答,捻着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蜜桃递到那女孩嘴边:“落儿,这东西好吃得紧,要不要尝尝?”
      女孩儿喜滋滋的就着白衣钕子手上的蜜桃就咬了去:“娘说的好吃,果然好吃!”吃了一半,望着璎珞道:“姐姐要吃么?”
      璎珞一呆,苦笑着起了身,坐到桌边:“姐姐不吃,你吃得好就是了。”
      “不拆开看看么?”白衣钕子示意了桌上的东西。
      只好拿起信先拆。
      桃花笺上娟秀的字迹是自己当年亲手教出来的:
      雲未低風未空天却老
      只道情深催天老
      不知意薄碎花黃
      何時歸來相携手

      往昔嘆悲情慯憔悴人
      虹出雨後傲天驕
      雲開月明游地春
      桃花時節扣三門

      泗儿……当着这白衣钕子面前璎珞只得生生的忍着泪,故作平静,不想让她看轻了去。
      白衣钕子专注的试着女孩嘴角,那里在意璎珞的小动作。
      璎珞看了这一幕,心头一痛,喉间腥甜。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喂着泗儿吃完东西后轻试,那个时候她还是小小的,小小的让人那么怜惜。
      “十年了,亏你忍得住。”白衣钕子打开锦盒,拿出里面一把陈旧的折扇,轻轻展开,扇面上一支红桃娇艳无方。抚着扇尾流苏:“落儿,咱吃了她的桃儿,是不是要回给人家什么啊?”
      小女孩点头道:“娘说的是哩,可是落儿什么也没有呐,给姐姐什么好呐。”认真的摸样别有一番味道,长大了,想必也是倾国倾城的钕子。
      “什么也没有么?”白衣钕子抵着小女孩的额头。
      “呀,有了,刚吃出来的桃核儿。”挣了白衣钕子的怀抱,走到璎珞面前伸出小小的手掌,掌上躺着一粒桃核儿:“呐,姐姐,这个给你吧。”
      璎珞从折扇上收回视线,望住了白衣钕子浅笑盈盈的眼,那里面没有自己的倒影,十年前她就看见了,可是再次这样对望,她还是如同第一次般的恐惧。
      上次也是莫名其妙的给她东西,这次又是。
      不容拒绝。
      收了小女孩的桃核儿,涩声道:“谢谢!”
      小女孩甜甜一笑:“姐姐下次不要再那样一个人了,娘有时候也会那样。落儿看着很心疼很心疼的。”
      璎珞愕然。
      由着小女孩说完,白衣钕子依旧是浅笑:“落儿多嘴,娘可要打了。”
      女孩子欺身趴在白衣钕子腿上:“娘才舍不得哩!”
      “是,是,娘舍不得…舍不得…”抚着女孩儿的发,眼神却是望住璎珞。
      璎珞看着她翕合的唇,渐渐就迷糊了去。

      翌日清早,璎珞交待了一些事务于手下的一个叫媋娍的姑娘,便与叫七儿的青年蹬了马车往关外去了。
      一时京城红袖楼易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七儿,出了关内么?”一路风尘仆仆,璎珞纵然是在关外长大,这些年在红袖楼将野性磨合得差不多,苦也终是忍得到极限了,加之心头焦急,是以这几日时不时的就去去问七儿行程。
      “晚间就出了,出了关,再三天就到了。”七儿不骄不躁,耐心答道。
      “嗯,辛苦你了。”
      七儿与他们兄妹俩是一起长大的,璎珞虽然是公主,却将七儿视之亲弟弟的,这次再见面,都是生疏了很多,再不复当年亲昵。
      三天?已经这么近了么……
      轻轻展开桃花扇,抚着上面桃花,思绪渐行渐远。

      那年她十五,随着哥哥来关内建立情报网,是以京城一夜之间就出现了红袖楼,也有了史上最年轻的老板娘。那个时候,为了家国天下,民族之义,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何况是这小小妓院的老板娘。做了之后才知道是那般的累,那般的残忍。渐渐的就遣了哥哥的那帮手下,逼良为娼的事她就再也没在她的楼里发生过。她哥哥眼见不过,就想尽了办法做手脚,是以那些看似自愿上门卖身的美貌钕子也没几个是真的。璎珞自知无法阻拦,也就懒得去管了,只要自己看不到就成,勉强做个心安理得。
      泗儿是她在桃花树下捡来的孩子,也是她唯一一个主动招进楼内的钕子。
      整理了最近一个月的情报,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真正关于大局的在查证后就早已送了回去。
      来这五年了,见多了这些小消息,也眼见了一些事实,璎珞越发觉得战争才是最大的灾难,无论对于那个国家的百姓来说。也越来越不想再做这些事情,只想回到家乡安安静静的生活,幸或许还能招个俊俏的驸马,想到这,心头忽然说不出的别扭。在这红袖楼呆的越久就越见了男人的不耻,越发的瞧不起那些自命风流,随意践踏女人尊严的男人。每日里,还得逢场作戏,端地累死人了。
      第二日就命人备了马车到郊外踏青。时值三月,青山弥弥漫漫的泛了红的白的桃花。璎珞懒得上山,就在山脚下农户培植的桃林里转悠着。逐渐行到桃林深处,远远的瞧见一座小茅屋就生了过去歇歇脚的念头。
      小茅屋用矮矮的篱笆圈了起来,圈成的院子里有一株很是苍老的桃树。一个小女孩靠在树根上低头拿着一支桃花,拆着花瓣儿。
      璎珞慢慢走到近一点的篱笆,还是看不见那女孩儿的摸样。
      渐渐的就觉得了一种死寂的凉,连春风也染了去,簌簌的拂落了桃花,挑了璎珞的散发。
      “能借碗水喝么?”弯下腰,发丝顺着滑落,落在了小女孩手上的桃枝上不再飘动。
      风停了。
      璎珞闻到了一股臭味,望向茅屋紧闭的门,心头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女孩还是不理他,便转了身向茅屋里走去。
      愈近门前,臭味愈浓,璎珞是熟悉这种味道的,关死囚的地牢她没少去过。
      腐尸味在她久远的记忆里苏醒过来。
      明知里面是什么,还是想确认一般的推开了门。
      尘封的门推开,纷纷扬扬的染了光的小颗粒被璎珞随手拂了拂,才看清草床上果然摊了一具分不清男女的尸体,老鼠在上面游走,幽幽的眼直视着闯入者,显然并不怕人。
      掩了门,又走回小女孩身旁,静静立着。璎珞并不知道怎么办,在关外的那个国家里她是公主,掌握着人的生死;在这个国家她是妓院的老板娘,也是一个地下情报网的首脑,手下人的命也可随时决定生还是死;可是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她不知道如何选择,也许她根本没有权利选择。
      移了步子,向篱笆外走去。抬头见得一望无际的灿烂桃花,脚下就怎么都动不了。
      “桃花没了……没了……”女孩沙哑的声音带着呆滞的绝望,站起身子又去折那老桃树上的枝,璎珞见状,抢先一步折了递给她。
      这才看见了她的容貌,巴掌大的脸,蜡黄的颜色,瘦的深陷的眼眶,尖尖的下颚,可还是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眼珠儿黑得一股死寂,盯着璎珞手中的桃花枝,伸手就要去拿,璎珞却是缩回了手,是才让女孩转了目光到璎珞身上,仍旧呆滞。
      “愿意跟我走么?”说完这句话,心里终于舒服了。璎珞弯着嘴角,笑着看着女孩。
      女孩不答,舍了注视璎珞去抓那桃枝。
      璎珞无奈,只好引着她向桃林外走去。曲曲折折闹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自己的马车,忙唤了小厮抱了女孩先回去。小厮应着去了,立时就觉得一身酸痛,直比在楼里招呼客人还累。心头不由得怨道:好端端的出来踏个青,舒适没捞到,倒是捡了个腌臜的孩子,恁地多了番受累。不过倒是个美人儿,大了指不定勾多少人的魂哩。这么想着,噗嗤一笑,自己老板娘当得久了,还果真有了那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就思忖着将来接客捞银子了。莫不是我真是为了银子收留她了?
      回到红袖楼已是傍晚,正是一天生意刚要兴起之时,稀稀落落的也有了些文人骚客,就吩咐了马夫从后门进去。下了马车回了厢房,沐了浴,叫人领了那小女孩到厢房里来,想了一下,又叫了一些点心和粥。
      小女孩进门时,璎珞正啜着粥,红豆蜜枣,甜的人发腻。
      “要不要吃一点?”小女孩换了一身粉红裙裳,发丝是才洗过还没干得透彻,软软的披在了肩上,怯生生的立在那,眼里多了一丝渴望,盯着璎珞手里的的粥。
      璎珞手发着酸,也不去计较。这孩子此时的摸样很像她以前饲养过的一只小狐狸,尤其是那怯怯的眼让人由心底想要去逗弄她,又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的抚弄。
      实在受不住,直接拉了她坐下,自己舀了一勺就往她嘴边送去,轻轻道:“来,张嘴。”
      小女孩居然脸红了,璎珞很怀疑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了眨,果然是淡淡的浮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晕。璎珞的心彻底柔软了,将粥放在桌上,“呐,我手酸很,先歇会,你自己吃着。”
      女孩兴许是饿极了,毫不客气的几口就吃完了粥。璎珞见状又将点心也推到她面前,她却是低头不吃了。
      “怎么了?”看着她嘴角有粥渍,不知怎么就拿手绢去试。
      小女孩按住了她的手,缓缓抬起头望住了璎珞,眼泪哗哗的就流下来了。
      璎珞的心一下子就揪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最后只好用那只还自由的手将她按在怀里,任她去发泄了。
      夜里,泗儿的身体是冰冷的,璎珞只好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听着她犹如梦呓一般的告诉自己那些恐惧。璎珞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只想让她好好的,远离那些痛苦的过往。有史以来第一次心疼一个人,居然是个孩子。
      泗儿八九岁的样子居然已经十一了,璎珞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想尽了办法去补她的身体,平日里白天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晚间空闲了却是亲自监督泗儿练字,也不时的教她些胡人的舞蹈。整个红袖楼甚至整个京城都知道老板养了一个绝色的妞儿,疼亦是疼到骨子里去了,是以楼里的人对泗儿都莫不是恭敬的,而楼外的人却是急待见这妞儿的绝色之姿,少不了一天到晚在璎珞耳边聒噪,璎珞爱理不理,心底打定了不让泗儿登楼的主意。
      这样一晃三年过去,泗儿出落得如璎珞预期的一般绝色,身子却是不见得多好,补药一直没断过,也吩咐手下四下网罗珍稀药材,每月都有一定量的药材按时送来,都是她亲自监督熬药,完了亲自看着泗儿喝下去才放心。
      这晚看着泗儿喝完了药,拭去嘴边药渍,泗儿也任由她举动,自从第一次起,璎珞就一直没断过这个动作。
      “过几日你十四岁生辰,想要怎么过?”璎珞看着泗儿今日练的字,越发的秀气清键了,羸弱之气少了不少,满意的点了点头。
      泗儿撑着下颚,仰望着璎珞嘴角的笑意:“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一个人,只要你一个人。”
      “嗯?”璎珞笑,“这算什么请求?”
      泗儿拐了她的小臂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我应了你就是了嘛。”宠溺的笑着,“该去歇着了吧?”
      “不要,”撇了璎珞的小臂,跳到门口转身对着璎珞一个鬼脸:“整天都闷在屋子里,都快憋死了。”
      “不是有叫人陪你出去逛逛的么,怎地不去?”璎珞走过去按住她蹦跳的身子。
      “那些人好无趣的,再说,没有姐姐你,去那里都是一样的闷。”泗儿黯了神色。
      “那算是我的不是了?”
      “也不是嘛!”
      “那明日我陪你出去好了?”
      “不好。”
      “咦?”
      “我要你现在陪我出去。”

      熬不过泗儿的撒娇,只好答应她出去,却是不许出得红袖楼,所以大半夜两个人就到了楼中的后园。
      好在是盛夏,这时辰出来,璎珞也不怕泗儿受凉,保险之余还是让她多添了件衣服。园中开了一池的莲花,夜间清风过处,幽香四溢,沁人心脾,泗儿舒适的哼了小曲来。璎珞看着她这般开心,心情也舒畅起来,心头暗想以后得多陪陪她,或许身子就好得多些。
      这厢,泗儿侧坐在了池边,纤手拨弄着水花儿。
      璎珞走了过去靠着她坐了顺着她的发梢儿:“很开心?”
      泗儿捞了水从上往下慢慢落着,“姐,你喜欢我么?”
      璎珞想也不想的就说:“喜欢啊!”搁了头在泗儿肩上,将她的脸微微掰向自己“怎么啦,眉头都皱了。”
      泗儿瞥着璎珞:“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一样么?”
      “嗯?一样?”璎珞忽视心中的一颤,转了头也去试那水,指尖触及就缩了回来,只凉到了心里去。幼时,是掉过冰窟窿里去了的,这样的水是断然碰不得的。果然,泗儿见了忙夺了她的手一阵乱抹去了水渍,完了还往怀里捂了捂,“回去吧,明个你还忙着呐。”
      一路无语。
      连着几日,泗儿都似在躲着璎珞一般,冷淡的回应着璎珞一如既往的好,生日的前一晚竟莫名地泼了药碗,第一次对璎珞大声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璎珞任她发什么气都好,偏生是对她打翻药碗的举动气急,扬手就要打她,但一看她眉间紧蹙泪珠儿转悠的摸样心头就软了,鼻头忽地就一酸,自己的泪倒是先掉了下来。泗儿看着璎珞摸样也吓着了,手忙脚乱的起身想要帮璎珞擦泪,璎珞却是轻轻推开她,转身说道:“我去重新熬药。”就出了房门,留下泗儿绝望的看着她的背影无声落泪。
      第二日,璎珞果然是整日里陪着泗儿。先是早上起来帮泗儿做了新妆,打点了新衣,就从后门乘了马车去庙里上香。完了去逛了街市,由着泗儿挑喜欢的小物事。晚间沐浴后,在房里摆了酒,招呼着泗儿坐下,给她添了一杯甜甜的糯米酒,自己也兑上,笑盈盈的说着:“泗儿,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泗儿也开心的道谢:“谢谢!”举杯一口饮了个干净。
      泗儿拿过酒壶给璎珞续了一杯,自己的也满上了,举杯对着璎珞笑着说:“姐!”
      璎珞看得出她的郑重,心头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突突直跳:“嗯?”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不待璎珞回答就先饮了酒,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头也顺势搁在了臂上,带着凄凉无奈的笑望住璎珞:“以后我就只叫你的名字,璎珞,璎珞……璎珞啊…”
      “泗儿,你喝醉了!”
      璎珞压住心头不安,就要去扶泗儿回房。
      “不要…”泗儿往后退着,裙裾一绊就往后倒了去。
      璎珞一惊就运上了内劲,脚步一旋就已经接住了泗儿。泗儿顿时在璎珞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手也抚上了璎珞的玉颊:“璎珞,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呐。”
      一瞬间的那种无措感让璎珞放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初遇泗儿的时候,“我知道,我知道……泗儿,姐姐我知道,我不是也喜欢你么。”
      泗儿却是死命的摇头,揪住了璎珞的前襟:“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啊……”瘦弱的身子猛地挺起了来,转而将璎珞压在了地面上。
      璎珞被泗儿灼热又凄然的眸子慑住了,浑身都软了去,那里再想得反抗。
      泗儿凄然的看着璎珞,缓缓的就吻了下去。
      璎珞脑子轰得一下子就大了,任由泗儿施为,直到锁骨一凉,才猛然惊醒了过来。一个巴掌就那么拍了过去。
      “啪!”
      两人都怔住了。
      “呵呵…呵呵…”泗儿笑得更是让璎珞心头犹如乱麻,怎地都理不清头绪。
      泗儿慢慢的缩回了身子,靠着桌脚抱着膝盖,将头搁在上面,望住璎珞依旧轻轻的笑着,那般的幽远。
      “泗儿,我…”璎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生气,反而是想要去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打她那一巴掌的。看着这摸样的泗儿她也不敢妄动,生怕她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试着慢慢地靠近泗儿,璎珞只想轻轻的抱住泗儿,不想失去她。璎珞不懂这是什么感情,她喜欢泗儿,想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看着她好,看着她将来成亲生子,看着她一生安乐就够了。
      “别过来,别碰我,不要我就不要再给我希望了,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泗儿依旧笑着,嘴角却是越说越扁,眼泪比断线的珠子落得还快。
      “泗儿!”璎珞受不住,轻喝了一声。
      泗儿闻言抹了眼泪,“璎珞,今天我生辰,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璎珞强打精神,她实在是累了,“什么事?”
      “你先答应!”泗儿笑得认真。
      璎珞深深的看了泗儿嘴角的笑,轻轻吐出“好”这个字。
      泗儿当下起了身,往门外走去,打开门回头道:“我…要…登…楼!”
      璎珞挺直的背一下子软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护了泗儿这么多年,到底还是了这个结果么。璎珞突然恨极了自己。
      “既然你不要我,那么要我的人是谁也不重要了吧。”顿了顿“欠你的,明个起就开始还与你了。”走了出去,让进了一室清亮的月华。

      第二日,泗儿自己就布置了登楼会。楼里的人都知晓璎珞对泗儿的宠爱,也没见璎珞示意什么,于是叫着做什么也都丝毫不拖沓。是夜,因泗儿故意放出风声所故,来的达官显贵差点踏破了红袖楼的门槛。泗儿见状笑得很是妖娆,眼睛却是四下了寻着璎珞的身影。璎珞一直到泗儿招了入幕之宾都没出现。
      那男子身材伟岸颀长,长发并未疏起,就用了玄黑的发带轻轻拢在了后面,一身亦是玄黑,高鼻深目,深邃的眼竟是带了一点幽幽的蓝。就这一点,让泗儿选了他,只因为那眼与璎珞竟是那般相似。
      男子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看着泗儿前后飞舞,虽然报得一个惊天数字,但在场的又岂是等闲之辈,王孙贵族的一掷千金频频出现。最后,还是以泗儿的玉口止了这场金银豪斗之局。
      璎珞一直再看着,她是躲在最高层的房梁上的看着泗儿极是张扬的笑的迎合每一个人的。璎珞觉得自己的心都痛得麻木了。这才看清,自己原来是不想泗儿离开她一步的,更不要说是成亲生子,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再难以忍受,她的泗儿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见得那么多人的垂涎泗儿的样子,璎珞只想上台去扯了泗儿藏起来,但自己又是答应了她。矛盾不已间就看见了那个男子,嘴角才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待到男子要进入泗儿房里的时候,才悄悄的从梁上下了来,到后厨端了药就往泗儿房里去。算准会在走廊上见着他,客套的一笑:“哥,好久不见!”
      那男子正是夜国太子——璎纹,身后那一身青衣的青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护卫,唤作七儿的,璎珞也是认识的。七儿当下也作了礼,碍于场合也只能是抱拳一躬:“小姐安好!”
      璎纹抚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妹子长大了,不需要哥哥的保护了么?”
      “小鸟总归有飞上青天的一日,不是么?”璎珞反问。
      “哈哈!”璎纹豪迈一笑:“哥哥今日可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来看看那个把我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的钕子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能耐的。”说完就要往泗儿房里跨。
      璎珞听得璎纹的一番话,差点把药碗都摔了。见他动作,当下就顾不得其他,先拦了再说。
      “哥,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是么,这可由不得你哩!”望向璎珞身后。
      只听门“吱”的一声开了,泗儿笑着越过璎珞勾上璎纹的小臂:“公子可让泗儿好等哩,该罚酒三杯额!”
      璎珞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再也容不得泗儿沾染其他人一丝一毫。单手端稳了药碗,另一手巧劲施展就带了泗儿进门,后脚踢上门甩了一句:“哥,莫要逼我!”
      璎纹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转身就有认得他身份的人哈腰道:“公子,这边请!”也就随着去了。

      将泗儿按在床边坐着,递过药碗到嘴边冷声道:“把药喝了!”
      “不喝,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泗儿无视璎珞的怒颜。
      “泗儿,”软了声音,“我错了,不要闹了成不?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我还想和你一辈子呐。”
      泗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大笨蛋,全天下人都晓得你将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唯独不晓得的却是我。我不是笨蛋是什么?”璎珞自嘲的一撇嘴。
      泗儿闻言泫然欲泣:“你才不是笨蛋哩……”
      “看见你在台上的摸样,我真的是很心痛很心痛,也根本容忍不得别人碰你一丝一毫。听得我哥说,才真正明白了那种占有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你,泗儿。只能是我的,是我璎珞的。一辈子都别想逃开了!”
      泗儿喜笑颜开,乐得勾了璎珞的脖子直跳:“我是你的,一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璎珞却是急着护着药碗:“别闹了,别闹了,再闹药洒了,我可生气了额~”
      泗儿才停了下来对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皱眉道:“能不喝么?看起来好苦…”
      “不能不喝,这是一个高人给的,说是你吃了就一定会好的。”
      这药是今个早上属下来报说是有个人有治泗儿病的药,要亲自给她。只要有关泗儿的事她从来都是亲自去处理的,但是看见那个白衣钕子的时候她还是恐惧了。白衣钕子毫无感情的眼望住璎珞,手中的药包举起:“这药能就你爱的人,你要是不要?”
      到底是拿了:“你有什么要求?”
      白衣钕子一笑,丝毫不达眼底:“你觉得我有要求么?”
      璎珞不知怎地就信了她,但是煎好的药还是自己先尝了尝,觉得没什么才敢拿了给泗儿喝。
      看着泗儿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那摸样叫璎珞也觉得苦到心里去了,忙递了水叫她漱口,完了又拿了蜜饯塞进她嘴里,才安了心坐在了泗儿旁边,什么也不做的只看着她。
      “看什么看?”泗儿嘴上虽是不让,到底是乐得让她看,索性就坐在了璎珞腿上,与她额抵着额凝视着。
      璎珞轻叹:“泗儿…”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到老的是不是?”
      “嗯,当然会了。”
      “可是,我还是会怕失去你。我哥来了,这让我很不安。这些年,我努力的调谐两国争端,他早已是不满。今天他明地里指出了你,我很怕,很怕连累你啊……”
      泗儿第一次见到无论什么情况下都风雨不惊的璎珞的恐惧的样子,竟是为了自己才这般。感动之余更是心疼不已,:“不会的,璎珞,不会的,不管怎样,泗儿都不会离开璎珞的。不要乱想了……”
      璎珞却似是魇住了一般,只将泗儿抱得紧紧的…
      泗儿只好轻轻安抚她,一番折腾下来,虽是累极,心里却是欢喜无限,再看璎珞,已然皱着眉头睡过去了。想要揉着她的眉头,想要散开她的忧愁,想要一辈子再一起……
      夜渐凉,柔情暖。

      翌日,璎珞懒懒的想要起身,就觉得被人环抱着,睁开眼就见了泗儿犹如小扇的睫毛。近在咫尺,两人身体的幽香萦绕在一起,暧昧无限。屏着呼吸轻轻碰触了那小扇,见泗儿并没转醒,便轻抬了身,贴向泗儿的耳边呵气,“小懒猪,该起来了额~”身下的人还是毫无动静,璎珞立时慌了。平日里泗儿赖床她都是这般呵她痒的,百试百灵的。抱起泗儿一声一声的唤着:“泗儿,泗儿……”泗儿依旧是熟睡的摸样,甚至一惯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璎珞也搭了脉,根本毫无异样。
      药,一定是那药的问题!一想到那白衣钕子,璎珞顿时从头寒到脚。
      再顾不得其他,将泗儿小心躺好,盖严被子,就往门外冲,就是掘地三尺她也要找出那个钕子。
      甫推开门,眼前的人就止住了璎珞的脚步。
      璎纹笑容不改:“好妹子,这么急是上哪里去呐?”
      璎珞勉强回应:“哥,实话都告诉你吧,你想要的我不想要,就算父亲给了我,我也是不会要的。我只想与泗儿在一起,你就不要再逼我了罢!”
      “这是哪里话,做哥哥的还信不过妹妹么。”转身俯瞰一楼,慢悠悠的道:“有个白衣钕子给了我一粒丸子,说是能救得人性命。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眼下,可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呐?”这些话无异于刺一般扎得璎珞生疼。
      白衣钕子,白衣钕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般玩弄与我?
      一连半个月,璎珞用尽了一切办法去寻那白衣钕子的消息都不得,四处求医问药也是救不得泗儿清醒。泗儿一直是那般摸样,脉息却是渐渐的弱了去。
      这日,璎珞累极,来到泗儿房中,轻抚泗儿的绝色容颜,忍了半个月的坚强终于崩溃。将泗儿毫无生气的手按在自己的颊边,“泗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璎纹看好戏般的走了进来。
      “哥,你要我如何做?”低了眉,顺了目,璎珞却是丝毫不悔。
      “我要让她做你嫂子!而你,依旧是这红袖楼的老板娘,今生不能再踏出这楼一步!”
      “你!”璎珞知晓他是想用泗儿钳制她,为了泗儿的安全,她会一直听命他,继续在红袖楼维持着情报网的延伸。
      “好!我应你,但若是泗儿醒不来的话,你休想生离红袖楼!害了泗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两人都没注意到泗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
      璎纹上前,从一锦囊中拿出一粒白玉般的药丸,递给璎珞,“喏,看你自己怎么喂了。”就转身出去了。
      璎珞不理他话里的戏谑,直接就将药丸含进了嘴了,俯身对上泗儿的樱唇,舌尖挑开泗儿紧扣的牙关,送了药丸进去,又含了口清水,助了药丸下喉。然后,扶了泗儿半坐起,自己蜷了腿上床盘坐在她身前,抵掌运劲于胸腹间助药力发散。
      过了小半个时辰,璎珞已是额间细微出汗,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拭了它们去。
      璎珞连眼都未曾睁开,就先拥住了这手的主人——泗儿。
      “我都听到了,”泗儿轻抚着璎珞的背,她的痛,她感受得到;亦不想她为难,更不想她哥哥就此不放过她。“我会嫁给他!”
      她的一切自己都知晓,知晓她的挣扎,她的纠结。所以,这一次,让自己为她做一些有用的事吧。
      勾着璎珞的颈将自己的唇贴上,“但是我要先将自己交给你!璎珞,我爱你!”

      那么疯狂绝望的一晚,是璎珞此生都不远再碰触的伤。
      桃花扇,是自己临别是送给泗儿的,上车前才教给她,亦在耳边嘱了她一句话。
      是以这次见着桃花扇,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往夜国赶回去。
      收起桃花扇,璎珞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
      以为自那一晚就再没了眼泪了呐。
      这一次,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都不会再与泗儿分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泗儿与璎纹单独谈过一次之后,就与他去了夜国。数月后,就传来了夜国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消息,自此就是十年未见,虽然璎珞有着强大的情报网,但是自从泗儿去了夜国,她却是不曾派过一人去探测她的生活,将她深深的埋在心底的那个角落,连自己的心一起归于了沉寂,再不醒来。

      十年相思换的十年两国之境安定。值得么,泗儿……
      泗儿甘心情愿嫁给他的原因是璎珞慢慢才想通的。只是为了成全自己,成全自己所谓的为百姓避免战争,成全自己所谓的坚持。其实,只要有人,就会有战争,那里是自己一个人救得了的。算起来,自己手里何尝又没有无辜人的鲜血,为什么要由泗儿来背负这一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不就是自己么,是自己害了泗儿,自己害了她……

      “嗤,嗤!”羽箭射入车窗,璎珞将桃花扇收入袖中,左手扣住短匕,右手抽出腰中软剑搁挡羽箭,动作一气呵成,端地凌厉。待一阵箭雨停下,这才跃出车外,七儿正咬牙苦斗着三个人。这些人虽然蒙面,也故意换了招式,可是那种搏命的气势是战场才能锻炼出来的。哥,果然是你么,那也就莫要怪我了。心下一狠,软剑挺得笔直,直攻入战斗圈。长剑挑刺劈缠,血腥气霎时浓了起来。反手一剑格住七儿背后之人的偷袭,脚步一错直撞进那人怀里,左手短匕顺势扎进那人胸口直至没柄,一脚蹬了那人的尸体,咬着嘴边乱发狠狠的扫过包围的黑衣人。这一狠戾的举动让这些军中的男子都倒吸了一口气,一个钕子能有这种气势,怪不得太子要这般嫉恨。
      只听璎珞冷冷的说道:“一个都不要放过!”
      黑衣人这才觉察到身边多了很多人,在璎珞的一声令下,凌厉的攻来。一时闷哼声此起彼伏,一弹指又失了个干净。七儿收剑看去,这些人莫不做平常人打扮,却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都是练家子。顿时对这位公主改了观点,还以为逃离皇家争斗她就能当个普通人,那里曾想到红袖楼的斗智斗力并不亚于宫廷间的争权夺利。
      璎珞摆摆手,“依原计划计划行事!”那些人迅速就退了去。璎珞这才试了剑上的血迹,对着七儿静静道:“七儿,你是跟我还是跟他?”
      ‘他’自然是太子璎纹了。
      七儿凝神半响,摇摇头,抱剑半跪:“七儿只为报效国家,不做他想!”
      璎珞自是知他性子,也就信了他的话,“罢了,你先起来,整理下就出发。我们得加快行程了。”
      “公主,其实,这次七儿入关是奉了皇上的旨命。”七儿见得璎珞瞬间冰冷的眼,忍着寒意埋首继续道:“这次太子妃的病,其实是挨了皇上的鞭笞所致。传言太子妃逆言犯上,才会被皇上惩之以儆效尤,太子因此也和皇上闹得不快。眼下夜国上下均是人心惶惶。那封信,是皇上找人临摹了太子妃的字迹写上的。锦盒却是七儿不忍太子妃苦苦恳求,私自呈了给你的。七儿说出这一切,自知难逃一死,只盼公主早日回朝保得夜国安稳。七儿父母与战事中惨死,实在是不忍再见两国交锋,百姓涂炭的场面啊。”
      璎珞再次痛恨自己生于帝王之家,苦笑得对七儿说:“要死,也不是死在这里。好男儿当是为国为家为民而死!你起来吧,这就走了!”
      第二日夜里,璎珞随了七儿悄悄进宫。
      议事殿,老太隆中的夜国皇帝看着龙案下伏地的璎珞。
      “孩儿给父皇请安!”
      “你还知道回来么?”并不叫璎珞平身。
      “孩儿甘愿为国分忧,不敢擅离职守!”璎珞不卑不亢。
      似是满意她这般回答,皇帝在龙椅上轻叩着手指,脸色缓了缓:“知道父皇为什么叫你回来么?”
      “孩儿知道,可是孩儿不是当初的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了。孩儿不想要再次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可笑,父皇给你的是整个夜国,以你的能力整个天下都能得到,你怎可会一无所有!”
      “孩儿不想要天下!孩儿只想要母后,只想要哥哥,还有疼我的父皇!而不是现在为了一个区区皇位一心算计让我登上大位的父皇和为了皇位置我与死地的哥哥!”璎珞激动起来,挺直了身子望住皇帝,神色有着伤痛,更多的却是坚毅。
      “你!”皇帝拍着桌子站起来:“大~逆~不~道!”
      “呵,大逆不道?父皇,您是不是也这样的对着泗儿!您说她逆言犯上,这一切难道不是您自找的么。您故意传出哥哥即将率领十万大军挥军关内的消息,又将哥哥滞留宫中引得泗儿闯金殿与哥哥对峙,哥哥为了掌握兵权,自然在大殿上承认,想您迫于金口,定然不会在朝臣面前反口。您是没有反口,却将一切归咎到了泗儿身上,说她逆言,定她犯上,将她鞭笞濒死,又命了七儿用假信骗我回来,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我继承一个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您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太残忍了么?父皇!!”璎珞柳眉高高挑起,言词诤然。
      皇帝一口气顿时喘不上来,璎珞忙起了身前去安抚。
      好半响皇帝才支撑着身体偏头对着璎珞说:“残忍,是皇家必备的,不紧要对敌人残忍,更要对自己残忍。你以为父皇这么做,心里会好受么,可是不这么做,又将置夜国何地,置夜国百姓何地?”
      璎珞摇摇头:“人,一切的罪尤都是人自己招惹的。不管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都该承受自己做过的因果。有人的地方必有争斗,战争是根本不会消失的,除非人先消失。”
      顿了一顿,将皇帝扶进龙椅自己再次跪下:“父皇,孩儿是决计不可能按照您的意思做的。哥哥是有能力的,定然会许得夜国一个安稳的,您莫要再逼孩儿了,也莫要再逼哥哥了。您不想夜国的君主担个弑父夺君的逆名吧。”说完三叩首皆砰然有声“孩儿告退!”
      皇帝颓然,“你要去那里?”
      “孩儿只想与泗儿厮守,只要她在身旁,那里都是一样的。”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钕子。”
      “不是,孩儿是为了自己。只是泗儿让孩儿明白了,孩儿也不过是个自私之人罢了。”当下头也不回的让七儿带了出宫,向太子府急行而去。
      并不想与璎纹见面,见了只怕又过多纠缠,更怕时间拖得久了父皇会反悔。翻墙进入太子府,由着七儿带路,很快到了泗儿的房前。
      推开门,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虽是喂了泗儿多年药,也从未有这一刻的苦。掀了重重宫帏,终于见着那个熟悉的小小的人儿,昔日如墨的青丝已是有了苍凉的枯黄,散乱在锦被之外,璎珞不自觉的捂上了心口。瘦弱的身子侧躺着,必然是因为鞭笞到背的缘故,轻轻的靠过去,想要触摸她,却又怕什么似的缩了回来。
      床上的人黑黑的睫毛动了一动,璎珞下意识的想躲,步子却是怎地也挪不动。就见那熟悉的眸子渐渐的蒙了水汽,而自己眼睛也控制不住般模糊了。
      “到底还是来了啊……”想要挣扎着起身,被人抢先一步轻轻按住:“我来!”
      璎珞坐在床沿,将泗儿柔柔侧靠在肩头,一时两人都静了下来。
      “你.”两人同时问道。相视一笑,“你先说吧。”又是同时。
      “璎珞,”泗儿将手抚上璎珞的面颊,摸索着,“你瘦了…”
      “瘦的是你好不好,身子明明不好,还要那般逞强……要是……就没想过会再也见不到我么,就那般狠心么……”明明就不想哭来着,可是握在泗儿手腕的指尖是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失去她了……
      泗儿挣扎着面对着璎珞,枯瘦的指去抹那泪珠儿,却是越莫越多:“璎珞,求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疼得都没力气帮你擦珍珠儿了……”勉强开着玩笑,令人心酸无比。
      “泗儿…泗儿……”再不怕弄疼她,深深的将泗儿按在自己的怀里只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泗儿苍白的脸晕开了淡淡的红,眼底都是笑意,贴在璎珞耳边:“璎珞,好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哩…下辈子,你还要这样的叫我名字,好不好?”
      璎珞点头:“好,不论哪一辈子,我都会这样叫你。泗儿……我的泗儿……”只听耳边比蚊呐声还细的应了“嗯……”就再没了那时断时续的气流在自己耳后流动了。
      璎珞霎时什么感觉都没了…没了……泗儿没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泗儿还是没了……
      屋外有人在大量的走动着,剑鞘磕碰衣甲的声音刺耳的响着。
      璎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好妹子,还真多亏了你,不然父皇那里肯传我皇位,哈哈…”
      来回的踱着步子,并不破门而入。
      一炷香过后,房门自内向外的倒下,璎珞横抱着已然死去的泗儿缓缓踏出。
      璎纹看着泗儿,眼神竟然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她很像你的那只狐狸不是么?”上前一步:“璎儿,知道那只狐狸是怎么死的么,嘿嘿,是我杀的!群殴亲手扭断了它纤细的脖子。血,喷涌而出,溅到我脸上,我才感觉到了畅快!”俊颜在说着这么残忍的事依旧笑着,俊雅得让人那里看得出心底的扭曲。“知道么,父皇一直都是把最好的给你,可你却偏偏都不在意。甚至都不顾忌你女儿家的身份,要将皇位传给你,我用尽力气想要抓在手里的东西你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还将它放在脚下践踏。你说我能不恨你么,能不恨你么?”
      “不要叫我璎儿……”璎珞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宠溺的称呼。眸子一瞬间涌满了暴戾,脚步一点,竟抱着泗儿的尸体凌空跃起,当下就有一列士兵张弓放箭。璎纹立时就甩了最近的士兵一个耳光:“谁要你放箭的!”
      凌空的璎珞却是轻笑,空中又簌簌的飞来几只羽箭,竟将先前的羽箭击落,唯独的一支被璎珞看准了足尖在上一踏,借力落到了璎纹身边,一旋身青丝飞舞,扫过璎纹脸颊,待到璎纹清醒过来,璎珞断匕已然抵住他的咽喉。早有士兵察觉不好仍旧是赶不及璎珞的速度,此刻只好将璎珞团团围住,璎珞也不怕,缓缓了扫了一圈房顶,上面满是她的人。正要再转回璎纹身上,却瞥见了那白衣钕子和红衣女孩正笑盈盈的坐在墙头看她,而其他人对她们两个竟视若无睹,直如看不见一般。
      寒意涌起,璎珞稳了稳指尖的短匕,望着璎纹脸上被发丝抽出的红线:“可是夺去了我唯一在乎的,这是你欠泗儿的。若不是为了夜国,今日你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璎纹闻言暗松一口气,沉声道:“璎儿……”
      “说了不要那样叫我!”手下用力短匕划出浅浅的血痕:“叫你手下都离开!”
      璎纹示意手下退得远远的,璎珞这才叫房顶上的一汉子下来,将璎纹交与他,自己抱着泗儿飞身上了楼顶,汉子才又挟了璎纹上来。
      “你们最好不要跟来,否则,指不定他身上就少点什么东西……”汉子适时的就拿了短匕比划了几下。

      一行人疾奔,待到奔出了夜国国境,才在一乱石岭的树林里歇脚。
      璎珞对着大家伙屈身一行礼:“璎珞多谢各位相助,想说日后回报,可也打定注意不再再见各位了,怕是还不上各位的情了。这就再谢一次!”又在一礼,却被那挟着璎纹的汉子拦住了:“老板娘对我们的恩情我们都还没还清,怎可邀功。知晓老板娘怕连累我们才这样说的,我们也不敢违背老板娘好意,这就先行去了,您多保重!”一群人想璎珞一抱拳,就唰唰的走了个干净。一时就剩了抱着泗儿的璎珞和那璎纹。
      “你下手可真狠!”璎纹对着璎珞指指脖子上的痕迹。
      “那是你应得的!将来得当个好皇帝,免得不定上面多几条比这深的口子。”璎珞转身就要走,被璎纹张手拦下了:“璎儿,就算你不认得我这个哥哥也好,我还是要这样叫你一回。”
      璎珞望住了他,眸里是璎纹看不懂的情绪。
      “你明知那封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回来?”
      “信是假,情是真!更何况,我后悔了,后悔了十年前答应你的条件……”说罢再也不理璎纹,越过他去了。远远的,一阵风过:“桃花扇骨中有空,可藏物……”

      桃花扇骨中有空,可藏物……这是十年前璎珞交给泗儿桃花扇附在她耳边说的。若不是看了藏物,她就几乎相信了那封信上的字迹。
      莫要回夜国
      短短的五个字就让璎珞舍了一切奔赴夜国,可还是晚了。
      璎珞抱紧了泗儿渐凉的身体,“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衣钕子从空而落,红衣女孩却是一落地就扑到璎珞身前,看着泗儿:“娘,这姐姐真好看!”说完就要去碰泗儿。璎珞一急,真力就带上了掌间,挥出去就后悔了。那知丝毫都没碰到小女孩的衣角,眼前红影一晃,小女孩就趴在她背上,在耳边嬉笑:“姐姐好凶额!”
      白衣钕子望住小女孩佯装生气:“落儿……”
      视线对住璎珞:“对不起……”
      璎珞看到了她眼里的歉意,虽然只有浅浅的一线,但还是释然了。那样的钕子,能道歉就已经是……可是这些又有什么作用,泗儿已经不在了……自己还存在做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落儿在乱世里出生……所以,这十年是莲归我欠你们的……”白衣钕子嘴唇并未动,璎珞却是听得见她的声音。
      走到璎珞身边,将落儿拉了下来,自己却附在璎珞耳边道:“落儿给你的东西还留着吧…她可是个好孩子哩……”这句啊是讲出来的,红衣女孩自然是听到了,开心的声音渐行渐远:“落儿是好孩子…落儿是好孩子……”
      璎珞却是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忙搜出身上那个装着落儿给的桃核儿的锦囊。甫一打开,一股清香就先溢了出来,拿出来一看,那里是桃核儿,分明是一颗莹碧的药丸。
      按呐住心头的激动,先将药丸含进自己嘴里再对上泗儿冰凉的唇……一切放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刻……
      只是这结局,又该如何……

      一年后,红袖楼的老板娘媋娍坐着马车到郊外踏青。行到桃花林深处,就先闻得一阵钕子的娇笑声,寻声望去,就见一水绿裙裾钕子和一粉裳钕子在桃树下嬉闹着,似在争什么东西。
      细看那水绿裙裾钕子,媋娍忙掩了唇,悄然就要退去,转身间似是瞥见两人各执一端的是一把扇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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