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叶习习

1、初见

　　“目标练习册这些5块一页，卷子10块一套，不接受抄写等费体力工作，也不许年排五百以后的人来这儿消费。”

　　这里是B大医学院附属高中部的后门，学生们喜欢管这叫“黑市”，具体说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可能是这文具店奶茶店网吧的价格都比别处翻了好几翻。而且近期有同学在这做小交易，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

　　有关时间的玩意儿。

　　在距离后门将近50米的大树底下，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在小声吆喝，手里拿着几张卷子向来来往往的学生展示，不一会儿就来了好多学生围观。

　　墨镜小哥看来的人差不多了，招了招手让他们聚拢点：“代写作业，晚上4点半来这取，保证质量，价格公道。”然后他把卷子随便塞在了一个学生手里，手伸兜里拿了一小叠名片往外递，“我是隔壁大学的堇诚，这我名片，上头有联系电话。”

　　“价格怎么样？”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框的男生问

　　“目标练习册这些5块一页，卷子10块一套，还有检讨，2000字以下20一篇”

　　“行，我这有4套卷子1篇反思，给你六十。”眼镜框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拍到了锦城的身上。

　　“小兄弟留步，敢问年排多少？”

　　“前七十。”

　　“学霸再见。”医高这种区重点能考进来的都是学霸，更别提能在一千多号人里排到前七十的了，应该用学神称呼。

　　众人一看前七十的学霸都出手了，也纷纷掏钱购买，10分钟就挣来好几百。

　　“这代抄菜单吗？”一个挺壮的男孩站在锦城面前，手里抱着个篮球。

　　“着急用吗，不着急这单就接了。”锦城看着面前这个运动小子，心想作业不多，稍微写写还是有时间的。

　　篮球小孩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粉嫩粉嫩的纸，折了四折，还挺工整的。“这么多抄三张。今天晚上十点前送到奶茶店就好，我5点以后都在。”说完从包里掏出来几张马卡龙色系的纸，递给他，“不能有错字，行楷书写。”

　　“……行吧。”锦城犹豫了一下，“抄写得加钱。2000字检讨20一张，你这单差不多1000一张，那就一张十块，再加上我不想抄东西的心情，一共四十。”

　　“嗯，40不算多，晚上直接送去奶茶店就行。”篮球小孩拿出手机把钱扫给他，非常客套地问候了一下，“我是旁边奶茶店的员工林梵，有空来喝。”

　　“行，拜拜啦。”锦城送走了有钱的单主大人，抱着一堆卷子练习册回学校上课。医大心理系的上课时间比这些高中生的变态早自习晚了不少，这些量，2小时搞定。

　　锦城在宿舍坐了1个多小时，作业写了一大半。感觉有点累就窝在床上看书，还在7点半的时候叫舍友起床上课，叫完接着看书。8点抱着没写完的作业和舍友百米冲刺跑去上课，但总是迟到挨批。

　　教授是个很好的人，几乎把所有人的课堂成绩都记成了满分。当然也包括锦城这种捣乱的学生。教授也警告过他了，但就是屡教不改。

　　一个上午，锦城就搞定了除了抄写的所有作业，以至于在午休的时候发愣，把舍友下了一跳。

　　舍友叫杨子轩，是心理系女生的心里草。但他本人是个死宅男，喜欢看动漫萝莉，曾扬言说《某科学的超电磁炮》里那个双马尾小萝莉白井黑子是他老婆。锦城知道后还和他聊了好久，怕他心理有什么问题。

　　“锦城你他妈不会犯病了吧。” 杨子轩说。

　　锦城听了这话有点吃惊，随即表示明天要多接点单，“我只是有点闲，现在打算去抄个菜单。今天晚上6点欣欣向荣小区的补习来不来，初三毕业班。”说完拿起笔就开始趴着桌子上抄菜单。而且他还发现这家奶茶店很合他口味，如果晚上去可以免费吃点就好了。

　　杨子轩都没转头，“不去，有游戏香么？”手“啪嗒啪嗒”按着键盘打游戏。“不过你为什么不打游戏啊，没有游戏的人生是不完美的，哪个帅气俊朗的少年不打游戏？”

　　“我啊，我就不打。”呼…抄完半张。锦城写饿了，从包里随便拿起个面包就啃。看来不吃午饭还是不行。

　　心里草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果冻和一块士力架扔了过去，刚巧砸中锦城的头，在天空中画出一道不怎么完美的抛物线。东西的主人还没发现他自己干了什么，还是接着打游戏。

　　“杨子轩，咱俩来谈谈人生理想。”

　　事后杨子轩表示：后悔，特别后悔，真不知道他这么暴躁怎么找女朋友。

　　整个下午宿舍都处在“我吃鸡刚玩一半啊！黑子酱的同人漫更新了啊！抖音啊！”的哀嚎中。锦城利用2节课的时间抄完了菜单，杨子轩被绑在椅子上骂了他两节课。最后心里草小朋友太吵被揍了一顿。

　　差不多4点吧，俩人去黑市还作业，引发一大堆人围观要微信，还接了个大单：8张检讨3张卷子几页习题。锦城给他了个友情价——两张红的。明早6点去校门□□货。

　　“你打底有多穷，写这么多，还当家教，也不嫌累 。”心里草盯着锦城，眼神凶巴巴的，“奖学金干什么去了？”

　　“养——美——女——啦——！”

　　心里草转身就往学校走，头都不回一下，嘴里还嘚嘚什么“有女朋友都不说一声”什么的。锦城追上去笑着说了一句“我姥姥退休了！”

　　“反思分我一半。”心里草是个很仗义的人，也懂好多八卦，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当年高二内个谁转走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高三锦城刚转来一周就能陪着他去干架，在班里混得风生水起，没有谁敢和他对着干。

　　锦城就不一样了。他爹妈感情不和离婚之后就跟他妈满地寻找真爱，生存手段和适应学习能力都很牛逼，就是心理不太好:不爱交朋友、不喜欢社交、经常处于一种焦躁状态闲不下来，天天给自己找事儿做。

　　两人一起走回宿舍收拾东西再一起出门，一个买饭一个赚钱。

　　晚上六点，欣欣向荣66号楼8单元602。一个装模作样的180大小伙子擦了擦平光镜，又整理了一下西服才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妹妹，不怎么高，梳着双马尾。她把锦城请到了自己屋里，坐在沙发上。

　　锦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大到可以往里头塞个大衣柜大沙发双人床再加上一个大电视还可以显得很空旷。

　　“老师好，我叫林瑾。这是我期末的成绩单，还有学费。”

　　林瑾递过来几张卷子，几乎每科都在90以上，就化学差了一点。“别太拘谨，今天第一节课先聊聊天。我叫锦城，锦鲤的锦、城市的城，你可以叫我钱哥。”

　　“好的钱钱哥。”

　　“你不是第一次请家教吧？挺熟练。”锦城把卷子放在桌上，站起来申了个懒腰，“我话说在前头，我才19岁，别叫我叔叔。叔叔阿姨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带着你玩，如果他们在就必须装装样子。”

　　“钱钱哥你才19岁！这也太年轻了！而且我就是第一次请家教。”说完拍了拍沙发，让他坐过来。

　　锦城也挺听话：“看这样不像啊！花花你想考什么学校啊，或者说考到多少分。”然后翘起二郎腿开始吹牛，“我中学在南方内边儿上课，年级第一。高考前我一个倒数的哥们，我教到医大去了，就用了3个月 ”

　　“唉，其实吧，我就想考个医附，而且我这分也够，但我妈非得要我均衡发展。”她顿了一顿，“别像我哥一样。”

　　“别人家事我不参与，你看这第一节课，咱们聊点吃的。”

　　然后这位吃货拉着小姑娘从鸡蛋讲到菠菜，从蛋白质讲到铁的化学方程式。这么一串下来就讲了一本书，还提及到了高中知识点。

　　不得不说，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这么一节课下来，锦城也累的不行。小花花说的也挺多，但她看着也不累。给学霸上课的好处就是他们一听就懂。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他已经讲了好多计划以外的知识点。他们俩觉得无聊，但一男一女多少会有点儿尴尬。小花花看他挺累就先放他走了。

　　锦城也挺感激她，想着下次带点儿吃的过去，明天还要过去，顺便在黑市奶茶店……旁边一条街的便民超市买包果蔬干吧。

　　毕竟便宜。

　　锦城挺穷的。他从小到大跟他妈妈跑，他妈妈是“真爱至上”主义者，结婚、离婚、搬家成了死循环，现在老了爱不动了，就跑到姥姥家定居了。而这个家里唯一的男性，就要担起水电费买菜钱婚房这些大大小小的开销。

　　“别走了！”一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转过头看到黑市奶茶店门口探出来个小脑袋。这人叫什么来着？

　　“菜单抄完了吗？”好像是叫林帆来着。

　　“听见了吗？”对！就叫林帆！

　　“抄完了！林帆我现在就过来！准备一份双皮奶！”

　　“我是林梵！二声！不是一帆风顺翻天覆地的那个帆！”这位小同学已经气的跳脚了，下一秒就要把门卸下来一样。

　　“啊……记错了。”锦城想：翻天覆地的“fan”好像不是一帆风顺的“fan”啊。

　　哎呀算了算了不管了，他应该就是一个语文没学好的小男孩。

　　“一份双皮奶38元，请使用支付宝付款。”林梵笑眯眯的看着他，推过来一个扫码的机器。锦城也笑了笑，意识到自己的钱不够。

　　“内个……抄写不是要加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