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昔矣》芣苢采桑

18、你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我就问问你，你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林若平拿着那只瘦骨嶙峋的螃蟹小腿，眼含热泪，声情并茂的控诉着她对自己的剥削。
　　“良心会痛？有的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的。俗话说，入乡随俗，我们这儿对待尊贵的客人，都是奉上最细小的腿作为盛宴款待，我们都是只能吃它的钳子或者蟹膏的，你就别委屈了。来，这些都给你。”
　　季浮以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林若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浮以把那只螃蟹的八只腿写下来丢到了他的碗里，自己却拿着大钳子啃了起来。
　　他只能委屈巴巴地把几只小腿放在嘴里恨恨地嚼了起来。
　　“炒螺来喽！”伴着王玉兰矫健的步伐，迎风吹来了辣椒的刺鼻香和螺肉独特的诱人香气。
　　一盘满满的田螺就端到了桌子上，青色的尖椒碎，加上灰色的螺，就像远山含黛，近水含烟。隔着腾腾蒸腾的热气，这一意境更为朦胧，诗意。
　　这一盘菜是今晚的最后一道菜，今天的年夜饭很丰富，不大的圆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
　　“不知道遂昔这孩子好点了吗？要是实在难受多少也要吃点东西才能好的快。”王玉兰解下围裙，满脸担忧的看向那间暗着的客房。
　　“奶奶，没事儿，他待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先吃吧！”林若平熟稔得跟自家人似的，把王玉兰引到了座位上，亲自为她和季于打了满满的一碗饭，把各种菜每一样都往王玉兰碗里夹，都快溢出来了。
　　“诶呦，够了，够了，你这孩子，奶奶自己吃会夹，会夹，别麻烦了。”王玉兰拦住了林若平那双夹着大螃蟹的筷子。
　　“奶奶，没事儿的，您够不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帮您夹，你就别推辞了。”林若平一脸孝顺的模样,继续把螃蟹往奶奶碗里放。
　　在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季浮以觉得林若平有些反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却还是放任他去。
　　“真的不用，奶奶牙口不好，啃不动这些带壳的东西，这螃蟹你拿着吃吧！”季奶奶还是把螃蟹推开了。
　　“那，爷爷呢，爷爷来，吃个螃蟹吧！这个螃蟹挺肥肉挺多的！”林若平又把螃蟹夹给季于，季于并不怎么热衷于吃螃蟹，所以拒绝了。
　　辗转几回，这只螃蟹还是如林若平所愿，到了他的碗里。
　　他装作难为情的看了看碗中的螃蟹，在两位老人的点头默认，称赞许可下，美滋滋的拿起来大卸八块，细细的品味着蟹肉的甜美。
　　这下她终于知道这步局下的意义何在了，迂回了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吃这只螃蟹。
　　哎，她输了，输给了这只精明的老狐狸。
　　不知道祁遂昔现在好点了没？能不能来吃饭。她闷闷不乐的低头只顾着夹着前面的白切鸡，一只鸡翅放在嘴里，却不如平时那般清香，反而有些寡淡。食之无味，却弃之可惜。
　　“哟，遂昔，你来啦！来，坐这儿！”林若平满嘴的肉还没吃完，吐字不清的含糊着。
　　顺着声音，她猛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能完完全全从正面观察细细的看着他。
　　看着他慢慢地走来，那个青春懵懂时期最遥不可及的梦，忽然被唤醒了。
　　对于每个青涩的普通女孩儿来说，总会做一个不切实际却总是期待某一天能实现的梦。
　　可以偷偷暗恋邻家的那个上大学的大哥哥；也可以偷偷在校草的桌子上放一瓶养乐多；可以暗恋电视上那些长得帅气逼人的男明星。
　　这些都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人。
　　但如果说在万千女孩儿中，仅有一个做最遥不可及的梦，那个人，便是季浮以了。
　　初三那年，正是学习最为紧张的的时候，她却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一本书。
　　她把自己的很多第一次都献给了它，第一次看言情小说；第一次沉迷于学习之外的事情；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一部来邻国的韩剧，掀起了一股持续不散的韩流，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年，季昔那条几百米的美食街上，在那一段时间，陆陆续续地开起了大大小小十几家炸鸡店，名字都取得大同小异——‘星星家的炸鸡；来自星星的鸡块；星你的最爱；我们的星你......’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因为电视剧的火爆，直接导致了女生们谈论的话题陡然从某某国内明星的八卦，变成了剧中女主同款穿着，男主身材比例等等。
　　那时那个年龄段的小女生们对这部剧的喜爱，对男主的痴狂程度丝毫不亚于其他年龄段的粉丝，班上随处可见的关于男主访谈杂志，他的照片，连包书皮上贴的公仔都是从那张报纸上剪下来的单人照。
　　当班上的小女生都在沉迷于男主的帅气的时候，她却总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那天下午，刚下完课。
　　她赶着紧，坐上42路公交车，按每天的惯例，来新华书店读些世界名著，用王璐分的说法便是陶冶陶冶一下她低级的趣味和情操。
　　那天刚好书店上新，有很多销量不怎么好，受众读者不多的几沓旧书被扎成一捆，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当时她正好经过，午后的阳光凑巧穿过树叶，就斜射在那叠书上。
　　她无意间的扫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
　　它并不起眼，看起来还灰扑扑的，封面上几个银色的大字还被蹭掉了几分颜色，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但就是看了第一眼之后，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一般驱使着她，很想很想翻翻它。
　　“姐姐，这本书我能看看吗？”季浮以指着被绳子缠成十字形的那本《离离陌上桑》，对刚好经过的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说道。
　　因为经常买书，看书的缘故，书店里的很多姐姐都认识这个不大点的“小书虫。”每次见她，不是在看世界名著，就是在挑选练习册，看到她指明要看的书之后，开玩笑似的逗她：“这本书可不是什么好书，看了之后会学坏的。还要看吗？”
　　原本对这本书就充满了好奇的她，此时更加迫切地想一睹为快了。
　　“没事，姐姐，我能拎得清。”
　　小姐姐帮她解开了那一叠书。
　　当拿到手里之后，她有些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第一页......
　　日头渐渐隐去，天空中的乌云渐渐聚拢成团，日光强势被逼走，印度紫檀的枝叶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屋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下午六点半点，快下雨了。
　　季浮以却还沉迷在书中日头正强的环境当中，不知年月，不谙世事。
　　“小书虫，六点半了，该回家喽！不然妈妈会着急的！”看她实在是入迷，从拿到书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挪过位置，眼睛一直紧紧的跟着书上的那行字转动。
　　眼看着天要黑了，也要下大雨了，就好心劝劝她。
　　其实她不会知道，她的父母有多忙，她妈妈根本不会关心她，季阳起码每天晚上9点基本上能准时回家，而王璐分则大多数时候归期不定，行踪不知。
　　除了学习，一日三餐，日常花销，根本没有人管她。
　　这个时候她并不急着回去。
　　“不着急，我再看会。”季浮以的眼神从没离开过那本书，带着厚重的鼻音，隐隐有些哭过的痕迹。
　　微微有些动了恻隐之心，小姐姐一个小时内便再没有催过季浮以。
　　天空中终于还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风也刮的肆虐，一道道雷电也无情地划过，劈开天际。
　　大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发出掷地有声的响动，堵在路上的汽车喇叭的声音，周围所有的嘈杂，都很好的帮这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在遮掩着近乎绝望的痛彻心扉。
　　她第一次懂得了感同身受这个词。
　　看着女主抱着男主的尸首在血流成河的断桥上，在暴雨中近乎绝望地惨笑，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当时女主因为男主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承受下自己做过的一切罪孽，但当她一直在付出，几乎倾尽所有之后，却发现男主为了能让她活下来牺牲了自己。她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笑话，一个被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傀儡。
　　她根本不在乎女主的死活，她的眼泪，为那个风光霁月，万千风华的他而流。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懂得了求而不得滋味。
　　他却爱上了女主，看着他与那个女孩相识，相知，相守。她永远都只能求而不得，这是她这辈子体会过的最苦涩的味道。
　　她对男主的喜欢，并不亚于女主。她却连出现在男主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她没有资格接近他，也永远没有资格跟女主去争，去抢他。
　　她只能是一个看客，看着他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为女主而死。
　　这是当时的她，直到现在她都明白，却一直心有不甘。
　　这个结局，并不圆满，可以说是太过于心痛。
　　余下的番外，她迟迟不敢翻开，最怕的不是作者写的没有他之后的世界，而是再一次以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被迫去回忆他和她甜蜜的点点滴滴。
　　迟疑了些许，却最终还是抵不过诱惑，只为了能再多看一眼他。
　　她可能是疯了，居然喜欢上了一本书中一个不存在的人物。
　　但喜欢他，却无可救药。
　　“小书虫，7点半了，姐姐真的不能留你了。快回家去吧！这本书，姐姐帮你收着，等着你再来看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只是因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