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网瘾少年谈恋爱》xiupa

2、两夜之间多了个男朋友

　　<壹>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徐循搅着桌前的白粥说。

　　李坻忧伤道，“全当是个错误的冲动呗，分了吧。”

　　这是间早餐店，紧邻着李坻家楼下，每每早晨，支起来的木桌前小板凳上常常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蒸笼尚散着水雾，六十多岁却依然精力旺盛的老太太隔空喊道：“小循！白菜肉的包子熟了喔，还要一笼吗？”

　　“要一笼，谢谢您嘞！”徐循扭头应道，转身又对李坻说，“你这事不好弄啊，营业恋爱也是你先提，这还没满十二小时呢，分手又是你先提，害。”

　　李坻呆讷地望着他，少顷被徐循用筷子堵了一嘴肉馅的小笼包。

　　徐循只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很是艰难，半小时前李坻杀气腾腾地给他打电话，好容易才从含含糊糊的言语得出来这人昨天喝断了片，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徐循揉着眼睛起了床叫他歇一会，自个儿先去吃了早饭。谁知这与他一墙之隔的李坻同志哭着闹着非要立刻见他，俩人只得约好一同在楼下早餐铺见面。

　　徐循轻轻抿了一口粥，烫的瞬刻缩了回来，他索性放下勺子，望着李坻说，“你还没和我讲你们俩昨天都说了什么。”

　　他是指那个莫名其妙就和李坻扯上关系的倒霉蛋。

　　“也没什么啦哈哈，”李坻不好意思地说，“我去翻了记录，我问他要不要和我搞一场惊天动地的语吸爱，我还让他猜我正在干什么，最后我主动答应他给他写一千字的戏，哎你说这喝酒真的误事啊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发现好兄弟并没有跟着笑起来，连忙悻悻地收了声。

　　徐循抿着唇想了一阵子，又问：“分？”

　　他和李坻打小就熟，两人从一个院里长大，近似于同穿一只袜子的友情，后来小院拆迁换了小洋楼，他家又分到了李坻家的隔壁，初高中还同校又同班。在这样的过命交情下，他当然知道李坻在顾虑什么。

　　李坻是个小给，从零窝里爬出来的那种给。可语吸这圈里女玩家偏多。

　　李坻的亲娘早年是二级心理师，在这样的小城里也算个了不得的人物，谁知后来做烦了心理咨询，甩手不干了，转身跳去开了店，再过几年又觉得个体店也累的很，索性满世界旅游去也，只给李坻留了笔生活费美名其曰“锻炼野外生存能力”，近一年没个人影。纵是七个月前李坻突然要去见她，提出公然出柜时，从来波澜不惊的女人也只是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最后苦口婆心劝说道“答应我，出去玩一定要讲卫生”。

　　徐循一直觉得，对性向方面如此开放的妈生下来的小孩也不是个消停的主。

　　比如他这个好兄弟纯情单一了十七年，最爱的是某欧美肌肉男模明星，最喜欢的是秋天的早晨跑到公园跟老头学打太极，和蹬着拖鞋去买可乐时跟那园儿里供着的一只鹦鹉爷斗嘴。

　　单纯得有点憨。

　　那姓李的憨憨盯着他面前的最后一个小包子，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入语吸圈的吗。”

　　徐循一级防备状态言曰，“忘了。”

　　“我替你回忆回忆，”李坻说，可惜两双筷子争夺一阵，从小盒里顺手摸来的塑料筷子最终败给了小铺正统的黑色木筷，徐循得意洋洋吞了那肉包，含糊道，“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你不听也得听，你对我空荡荡的肠胃造成了精神损伤我要举报你这个大坏蛋。”李坻说。

　　<贰>
　　李坻入圈一事至今还是个震惊四野的传说。

　　那时候他有个同桌。小姑娘留利落中分短发，打的一手好篮球，性子又浑，逐渐混进七班糙老爷们堆，浩浩荡荡称兄道弟。

　　李坻自然而然地与她关系也好，久而久之甚至忘了这人的实际性别，张口闭口无遮拦有真情。

　　某日照常晕厥大半的政治课，老头儿站上面滔滔而论，李坻在底下偷偷画课本。

　　他先画了一只乌龟，旁侧又添了只持剑的勇士，用铅笔草书题名“李坻作”。

　　小乌龟，抑或小王八，绕了书本半页，他实在无聊，扭头便望见姑娘也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弄东西。

　　李坻探头一瞧，嚯，玩手机呢。

　　“你在玩啥？”他随口问。

　　“语c。”姑娘头也不抬说。

　　语c一词原本名为语言cosplay，后被戏谑称为语吸圈，大体是指以文字来对某人物形象进行模仿。

　　“语c是啥？”李坻问。

　　“玩的。”

　　“好玩吗？”

　　“挺好玩的。”

　　“为啥好玩？”

　　“？”姑娘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他一眼，“吼哟，有病。”

　　“没，”李坻诚恳说，“我就是有点无聊。”

　　待了一会儿他又蹭过去问：“你说的那个语什么玩意，它好玩吗？”

　　姑娘说：“语吸。说过了，很好玩，再问自杀。”

　　李坻自然不敢违法乱纪强迫人家自杀，姑娘见他颇为踌躇，好笑开口问：“给你玩玩语吸朋友圈？”

　　李坻问：“那是什么？”

　　“就一专门玩语c用的软件。”

　　姑娘大大方方把手机借给他，李坻鼓捣了一会儿注册上号，初点进去便被弹出来的新手教程看的发懵。

　　“这什么玩意儿？”他问，“为啥这字拆开我都认识安一块我就不认识了？上皮？皮气？嗯？？”

　　“不认识正常，谁不是那时候过来的呢，”姑娘低头攻战着一只拔不出来的红笔帽，“我刚下这软件的那会，连新手教程都没有，一个菜鸡矮了喂1被包围在一群矮了喂99的大佬中的感觉知道如何吗。”

　　李坻到底没想出来这LV1为何非要与LV99掰套，倒还是礼貌问道：“您讲。”

　　姑娘斜眼看他：“那话怎么说来着，开局一把刀？我是开局被举报，连那天专区管理的业绩都冲了不少。”

　　她探过头去指指点点，又说：“看到了吗，这上面会分成一个一个的专区，每个区会有几个区管，发帖格式不适宜的话会被删除，你小心点玩。”

　　这朋友圈的主页又分成两部分，“首页”是专门发戏文的地方，“水区”则可以随意发言，姑娘指导完他后趴桌子上便睡了，余李坻一人苦苦探讨道路。

　　这里面的角色人物，有些李坻是认识的，大多出自影视剧或动漫游戏，他刷着刷着帖子便笑出了声，只觉得那些人说话都极有趣。

　　“这是什么，”李坻乐了，“发现自己上课睡觉流口水把卷子弄湿了，哈哈哈怎么和徐循似的。”

　　徐循那张晕了水迹的地理卷子颇流传了一段时间。

　　“■玑，2342，……哦，这后面是他编号。”

　　李坻点进去又数次窥这与徐循拥有奇缘的人的首页，见［戏文］一栏又有数条帖子，里面是文章。

　　“碎玉跌星溢满了云稍？”他读，“这文风有点牛逼。”

　　他抱着求知精神，切了下一篇戏文，“空林静芼，幽邃悄怆，随心摘几片稚嫩青叶举于唇边吹几曲悠扬小调？”

　　有点眼熟。

　　李坻只以为自己记错了，毕竟文笔重合的事也不稀常，可当他再往下一滑时，直直愣住了。

　　那一小段文字除了个别字词有调改外，与那篇曾被当做范文在班内传读的作文几乎一模一样。

　　可那范文的作者是他的好兄弟徐循啊！！

　　李坻抓狂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心中疑团愈发大，前前后后将这个角色的戏文反复扒了一通，直到终于寻到了一篇五六百字的、与徐循前些日一篇随笔小记完全一致的文，他瘫回椅子上没话说了。

　　“休怪我无情。”李坻暗暗的想，“要怪就怪徐循那作文我记得清楚，毕竟我还抄过呢。”

　　他把那角色的头像和编号又牢牢看了一遍，熟记于心，将手机丢给姑娘，埋头苦苦整理政治笔记去。

　　下了晚自习后，李坻连滚带爬回了家，幸好他家房子是标准学区房，离学校也近，冲了个澡出来就下载那什么叫“语吸朋友圈”的软件，依照白日里的记忆弄好了小号，在查找框里输入编号：“2，3，4，2。”

　　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接下来就是惩恶扬善的时刻了！”李坻在床上弹滚了一下，“有请执法网警李先生伸张正义，揪出这个幕后之人，creeper!!”

　　他颇慷慨了一番，随即手机振动一下，那人同意了申请，于是他光速戳击输入法，先发制人。

　　［■究No.3519：你是临城九中的学生吗？］

　　■究是他随手选的角色，“3519”则是他的角色编号。

　　同样时刻，李坻家隔壁的屋内，徐循正将易拉罐的拉环准确无误投入垃圾桶，冰饮料的白汽瞬刻散入冥灭之中，一旁的手机滴滴作响，他扭头瞟了一眼，顿时心突如可乐罐壁般冰凉。

　　“你是临城九中的学生吗，”徐循慢慢地读，又想，“毁了，这是哪个我认识的人来抓我马甲了？”

　　他打字。

　　［■玑No.2342：？有事吗］

　　“你还有脸问我有没有事！”李坻大怒，光速出击。

　　［■究No.3519：你干了什么事希望你清楚，欺骗难道很好玩吗我认为你这种是从根本上就无比恶劣的可耻行为。］

　　那头徐循满脸茫然，仍想不起会有谁还知道自己的号，“算了，掉马就掉马呗。”他安慰自己，指尖在输入法敲打：“你是我的谁？”

　　可惜这话还没发出去，对面已经有了回应，李坻怒不可遏言曰：

　　［你为什么抄袭我兄弟的文章!!!!!!!!!!!!!］

　　［你知道我兄弟是谁吗你就敢抄!!!!!!!!!!!!!!］

　　徐循：？

　　徐循：？？？？？

　　徐循：我没掉马？这人以为我抄的？

　　他满头雾水，忽地隐隐约约自眼前浮现出一个人来，他又亲自驳回了想法，“不可能啊？那人又不玩语c。”

　　徐循他娘自厨房冒了个头，令他速速下楼把垃圾袋扔了。他只得暂且放了手机，拎起那一袋杂七杂八的菜叶子，扶上门把手走出去。

　　“可那个语气又有点像他啊？”徐循纠结，“那也不对，他没理由知道我的号。”

　　他出了门，咳嗽了好几声也没把那不灵的声控灯弄亮，无奈之下正准备惊天动地喊一嗓子时，自走廊前面的门突然推开，窜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一分钟前他还念叨着的李坻同学。

　　李坻委委屈屈扭出来正要举着手机向他诉苦，见他恰好闭门出来不由大喜，“嚎”一嗓门扑过去道，“我正要敲你家门！”

　　徐循：……好了，这下连隔壁楼的灯都亮了。

　　“我下去倒垃圾，”徐循说，“你咋了？”

　　“我替你伸张正义！”李坻得意洋洋说，“有个抄了你作文还拿去发表的贱人被我抓了，他居然还躲起来不回我，态度十分及其之恶劣！”

　　徐循：“你什么玩意儿？”

　　徐循大惊失色地三步两步凑过去夺他手机，那明晃晃的聊天界面还呈在上面，正上方是他自个儿的角色名，中间尚有李坻刚发送的一堆不加标点的核心价值观发言。

　　徐循一瞬间什么前因后果都懂了，那头顶的灯炮似是快要炸裂，可恨那姓李的居然还眼巴巴望他，问：“这人你认识吗？”

　　徐循沉了沉气。

　　徐循一把将那垃圾袋扔到他身上。

　　隔天，知晓全部经过后，姑娘乐不可支问李坻：“挺牛啊，第一次玩还能抓着同学的号，不错哟。”

　　李坻一个潇洒的“creeper”尚未甩过去，徐循忆起掉马痛楚，扭头恨恨瞪了他一眼。

　　那罪魁祸首却笑嘻嘻地又讲：“反正这东西我玩定了。”

　　“语c圈嘛，我入。”

　　<叁>
　　小餐铺的生意每日火爆至极，旁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李坻低头喝了口刚呈上来的蛋花汤，咯咯地笑，“这么一算我入圈都快一年多了哈。”

　　徐循：“你少整那些虚的，赶紧想想和你营业恋爱的那个营业哥该怎么办。”

　　“我刚刚想啊你说这圈里女生本来就多，”李坻说，“万一那个营业哥号下也是女的怎么办，那我不就祸害人家了嘛。”

　　“所以你们俩不是语c恋爱，是语c障碍。”徐循简单总结说。

　　空气又沉默了。

　　“……要不你问问他打算营业到什么时候？”徐循试探着问，“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和你谈恋爱呢。”

　　李坻忧伤地抬起脑袋说：“我不敢。”

　　“笑死了，”徐循说，“你昨晚真的很猛，你信我。”

　　“我不敢。我就是不敢找营业哥讲话。”

　　徐循隔空锤他一下，鼓励道：“你知道自己不敢不是还来找我了吗，没事，爷爷陪着你，乖，去问问营业哥他吗了个b的对你昨晚的事情持什么态度。”

　　李坻想了想，觉得自己如果这样问，定是血溅当场，好在徐循的话着实给了他些安慰，他缓缓掏出手机，问道：“那我问了？”

　　徐循给他立大拇指。

　　李坻犹豫片刻，在那条［老婆早安。］底下颤颤巍巍地回：［早安？］

　　然后他没词了。

　　他望望徐循，又望望手机，登时慌的手忙脚乱：“我要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我靠。”

　　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大脑灵光一闪，迅速略过了“营业哥会不会生我气”“如何委婉地向营业对象提分手不会被打”等多个问题，最后神神奇奇地冒了个念头出来补救。

　　［你吃了吗？］

　　“我完了，”李坻冷静的分析，“我刚刚问他吃没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循敷衍了一下。

　　李坻万念俱灰低了头看手机，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倒是手机又一振动，那人竟是很快地回了他。

　　［吃过了。］

　　很意外，明明相处了才不到一天，李坻却莫名觉得这营业哥有一股子清冷的性子，酷的很。想想他更是心慌，在框内删删补补，准备问他打算营业到何时，那人却又先回复了。

　　［抱歉，忘记问。准备营业几天？］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什么叫必有路。

　　看看，看看人家帅哥的自我觉悟。

　　李坻匆匆颤着指尖回：［一天吧，成吗？明天就分］

　　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小红点再次闪起。

　　［可以。］

　　［所以我现在还有权这样称呼你，对吗，男朋友？］

　　还附了个猛男专用可爱猫猫图。

　　徐循眼睁睁看着他对面的好兄弟的脸一点一点地浮红，然后整个人都仿佛浸进蜜罐一般，耳垂都是可见的绯色。

　　“完了，”李坻喃喃说，“我突然不想和他分了。”

　　“不争气的玩意儿。”徐循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