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城》bm7

3、第 3 章

　　程斐然懊悔的闭上双眼，“糟糕……对不起！我光顾着工作的事情了，之前我还记在日程本里来着，你看……”
　　见程斐然手忙脚乱翻包，韩渊急忙制止她。
　　“没事，我已经习惯你会忘事儿了，”韩渊无奈地笑笑，“怎么，不看一下盒子里的是什么吗？”
　　程斐然只好将盒子打开，深灰色的天鹅绒布料上，躺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链子用碎钻点缀，映衬着中间一块湛蓝清澈的宝石，品相绝佳没有杂质，如同晴朗天空的颜色。
　　这是前几天在拍卖会上展出的知名设计师奥德丽夫人的最新作品，程斐然一眼便认出来了，当时的拍卖场上可是引起了不小的惊叹和轰动，没想到最终的买家竟是韩渊。
　　看到里面的东西，程斐然的愧疚更加深了不少，“韩渊，这也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你不都收过了？”韩渊牵起程斐然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这也是你的。”
　　“可是……不，我不能收。”即便韩渊的话很甜蜜，程斐然还是将盒子盖上，递还给他，“你才刚当上助律不久，就算是韩家一直给你资金上的支持……”
　　“好了！”韩渊脸色颇为不悦地打断她，“怎么？就算我现在的确是赚得没你多，难道我就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买礼物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斐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可能有些伤了韩渊的自尊心，为难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听着，”韩渊再次握起程斐然的手，眼神真挚道，“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从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孩子，遇到你之前，也没想过要安定下来组建家庭……”
　　“可能你觉得送这个有些过了，但我觉得，自己的全部都可以给你，这个真的不算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虽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很久，但我是认真的。”
　　程斐然怔愣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诚然，韩渊的话十分打动人，手上那沉甸甸的项链，也似乎足够证明他的真心，只是……程斐然还从未考虑过结婚成家这件事，这一直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谢谢你，韩渊，我……”她本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如同干涩的水管一般。
　　韩渊靠近，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斐然，别着急回答我，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你只需要记得，如果不想那么辛苦了，你永远可以当我的韩太太。”
　　说罢，韩渊在程斐然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却没有离去，他的呼吸缠绕在她耳际，喃喃询问，“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程斐然还是保持住了理智，明天有一大堆工作等着要做，这时候让他留宿只会让人耽于声色，然后疲惫不堪地迎接一个混乱的早晨。
　　于是程斐然轻轻推开了他。
　　“我今天有点累了，明天还有听证会要参加……”
　　韩渊无声地叹气，然后无奈道，“行吧。”
　　“那惯例周五我再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好。”
　　站在公寓门口，看着韩渊的车渐去渐远，程斐然站了一会儿发愣，直到身上传来冷意，这才急忙裹紧外套往公寓里走。
　　大厅的暖气很足，程斐然舒心地放松下来，侍者见了她，立刻恭敬地微笑打招呼，然后飞快跑到电梯旁为她按了九楼。
　　布鲁克林的高档社区，来往的都是安静而又有教养的人，侍者殷勤的服务，空气中干净而温暖的味道，疲惫了一天，这些就是最好的犒劳。
　　程斐然将它们视为自己努力工作的回报，毕竟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年纪轻轻就买下这里价格不菲的独立公寓的。
　　程斐然踩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就算穿着高跟鞋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的一切跟早上离开时一样。除了偶尔会有帮佣过来做家务，大部分的时间这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将大衣和皮包仍在沙发上，蹬掉高跟鞋，程斐然走到一旁的衣帽间，准备换上舒适些的衣服。虽然每天都在男人堆里工作，但程斐然并不打算像他们那样，随随便便地对仪表应付了事。她的衣架上挂满了一整列用料考究，剪裁精心的时装，还有各式各样的鞋子、手提包以及漂亮的小礼帽，能应付各种场合的需要，更不用说那些琳琅满目的围巾和配饰了。
　　在这个衣帽间中，任何女人只要待上十分钟就都会感觉到幸福。程斐然是许多高定时装店的常客，购物不仅能让自己心情愉悦，同时也可以让她十分体面地出现在委托人和法官的面前，那些记者也对她的衣着品味趋之若鹜，甚至还有小报特地开辟了专栏来分析她每次开庭穿了什么。
　　有次在法庭上，程斐然穿了身明亮红色的定制套装，及膝的铅笔裙很好地勾勒了她的线条，早上精心挑选过的飞鸟形状的钻石胸针尤其是点睛之笔。但显然对方的男律师没有半点欣赏的眼光，不仅如此，还说她是轻浮廉价的女人，想要凭借美色赢得法官的偏袒，虽然那人自己的领带上还沾着芥末酱，却还阴阳怪气地讽刺这里是法庭而不是秀场。
　　程斐然自然没空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那天回去之后反而将衣橱中所有保守的衣服都扔掉，决定以后每次不管案件大小，都要穿得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以至于后来她屡屡赢得案件，也再没有人会对她的衣着品头论足了。
　　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程斐然穿着淡金色的丝质睡袍，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拢到脖子的一边，坐在梳妆台旁，她便又看见了韩渊今晚送的那个礼物，湛蓝而名贵的项链，正静静躺在灰丝绒的盒子里。
　　这个礼物的确很适合自己，精致、美好，周身被昂贵的光芒包裹着，或许在韩渊的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女人，看似站在云端，被报章媒体塑造成完美的形象，男人如果征服了自己，就等同于获得了值得炫耀的奖章，她不怪他，谁会不对闪闪发亮的东西感兴趣呢？
　　她从未想过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也无法想象出自己穿着围裙，绕着锅台和孩子转的样子，当然，嫁给韩渊可能并不需要做这些事，但总归要朝夕相处，在琐事中彼此消磨，自己又能维持这样的“闪闪发亮”多久呢？
　　程斐然打开抽屉，拿掉最上面的杂物，底下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一个瘦小的女孩站在一个年轻妇人旁边，拘谨地拽着妇人的衣袖，妇人身着粗布的中国褂衫，梳着发髻，面容秀婉美丽，但却因为贫穷而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照片是被领养来美国前拍的，上面的妇人便是程斐然的生母。程斐然那时年纪才不过四、五岁，对故土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唯一记得的只是离别那天，码头的人很多，穿长袍的修女用听不懂的英语大声催促，她拼命想要拽住娘的手，最后却仍然被人群挤散了。
　　之后她便跟其他被圣约翰福利院收养的孩子们一起，跟随商船前往了陌生美国，飘洋过海六个月才终于到达。在福利院待了没多久，她便又离开，独自辗转于不同的寄宿家庭，终于被一对慈祥的老夫妇留在身边，所幸他们不仅关心她的健康，还十分重视教育，程斐然从佛伦娜女校毕业之后，便考上了法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学位。只可惜布里斯格夫妇俩在去年秋天去世，她现在又变成了无亲无故的一个人。
　　或许她并不是彻底的无亲无故。程斐然轻轻抚摸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庞，如果她现在还活着，或许还在中国，还住在那条脏乱拥挤的小巷子里，每天早上忙着营生的船夫、厨娘、铁匠从那里挤攘、叫骂着离开，而她也带着低眉顺眼的笑去给有钱人家帮佣。但这样的女人在中国有成千上万个，程斐然除了记得旁人管她叫梅娘，别的再一无所知。
　　程斐然曾想过回中国找她，可这念头似乎并不实际，况且她又会对自己这个早已被她给抛弃的孩子说什么呢？若是程斐然是个男孩——或许留在身边还有些许用处，甚至运气好的话，可以混得几分功名，让母亲沾光，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又能帮助寡母什么呢？长大后的命运无非是嫁人离开，又或者继续给别人家帮佣，免不了新一轮悲惨的轮回。
　　被布里斯格夫妇收养后，布里斯格先生为了帮她建立自我认同，建议她保留了那个从中国带来的姓氏，还让人教授她中文，让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但在稍稍懂事之后，程斐然便在女校将自己原来的名字小婉改成了现在这个，或许是潜意识中仍然害怕会再次发生被人抛弃的厄运，所以才希望自己能足够强大吧。
　　多年过去，现在的她当然不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被亲生母亲舍弃而不得不登上离家万里的轮船，她事业有成，身价高企，甚至还在筹备成立自己的律所，试问纽约有哪个女律师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她依然十分害怕，害怕拂去表面的璀璨的金粉和装饰后，被别人发现她只不过是个出身卑微，一度需要辗转在不同的寄宿家庭，苦苦哀求对方收留自己的女孩。
　　程斐然心烦意乱，胡乱将相框塞回抽屉里。现在不是沉溺在过去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起伤春悲秋地感慨身世，此刻自己更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
　　程斐然躺在柔软的床上，舒适的枕头和床垫包裹着疲惫了一天的皮囊，比男人更能带来幸福感。她习惯睡觉时将窗户开着一点，这样室内的暖气便不会那么干燥，这里是个治安良好的街区，公寓大楼的保安也十分周全，但想起之前晚餐时韩渊说的话，程斐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窗户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