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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做鬼的第九天 ...

  •   这时候就真羡慕那个小姑娘。
      哀川惑呆在和室里,眼巴巴望着屋外明亮阳光。
      倒不是有多想沐浴阳光——毕竟真这样干骨灰都被扬了——只是一直赖在主公家当白吃白住的食客让哀川惑有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压力,他就像把实用刀,比起折断战场更怕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在仓库里吃灰,然而不论白天夜晚,主公似乎都没有派他出征的意思。
      哀川惑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但出于那份盲目的信任,他仍然终日的望着窗外庭院,数着人造假山的白石,听着泉水击竹的脆响,偶尔树枝上会歇一只鸟雀,叽叽喳喳一阵后还是放弃在这只有一棵槐树的院子里做窝,拍拍翅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哀川惑望着离去的鸟,就像看一株注定会枯萎的山茶,就像看一年四季交替更迭的风雨,他也没带多少情绪,纯粹无聊的打发时间。
      他必须得收敛,因为哀川惑深知自己身负主公的信任,而残存的记忆告诉他人鬼不共戴天,岌岌可危的平衡杆不该为他莽撞行事倾覆,他更不应让主公为难。
      「真不可思议啊」哀川惑这么想,父母用精血赐予儿女体肉,所以从某些角度看,鬼舞辻无惨也算是他鬼生之母,更毋说睁眼时雏鸟效应的发作,他确实在女人身上找到了某种……像是依赖的归属感,但当战鼓敲响,这一切软弱的束缚都被利刀尽数斩断,想来鬼舞辻无惨根本没料到会被“初生的孩子”袭击,直到刀刃摆到脖子上才反应过来要闪避阻拦,反击更是错漏百出,若不是有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捡了空子,手握完整日轮刀的他说不定能眼睛不眨的完成弑母(父)壮举。可现在呢,反而被这个羸弱不堪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类绊住手足,真是,「莫名其妙一块去了」。
      也是出于无聊吧,他突然提声跟靠着槐树背朝他一动不动当木桩的小孩搭话,“嘿,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发男孩好像只被惊扰的猫头鹰,墨苍渐变的舒张羽翎一下把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愣愣的回过头,眼神像干巴巴的木头,飘飘荡荡四处比划,直到这根木头杵到哀川惑身上,栖息进槐树木桩里的灵魂才终于回了身。
      但说是灵魂归位,表现出来也不过让男孩眼里多了几分灵彩,勉强从能当柴火的枯木成为会开花的枝条,还因为哀川惑这随口一问,眼神又不知飘乎到哪里去了。
      老实说他确不在乎男孩儿目的,但也是为了消遣解闷,哀川惑不得不冒些险——他按在半亮半黑的分界线上,不轻不重敲了下窗栏——唤回男孩儿注意力,他朝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这边。
      少年乖乖过来了,却只看他敲窗栏的手,无声的谴责让哀川惑不得不把手放下去,开玩笑说,“好不容易休假还来这里监督我,霞柱大人真尽责呢。”
      “监督……”少年回头,望了眼还没落山的太阳,“如果是为了防止你脑袋坏掉跑到阳光下送死,大概算是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哀川惑真心实意道谢,问候他祖宗,“我听主公说过,霞柱大人的先祖是非常了不起的剑士,也难过您这么年少有为。”
      少年的神情还是冷冰冰的看不出波动,但是听到哀川惑的恭维,象征性客套了一下,“这与我无关,或者你可以自己去找他比试。”
      都说友谊的桥梁是由交谈打下地基,不一会儿,哀川惑就把记忆里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孩和眼前少年对上了号,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一会儿,传唤的鎹鸦就把霞柱送走了,哀川惑扒拉在明暗二八分的窗栏上向少年依依不舍的挥手,“有……时透君,祝你武运昌隆。”
      果然,直接叫人家名字还是太自来熟了点。
      哀川惑想着下次一定,对着少年背影欣慰的就像个感叹时间流逝的老头,“一不留神都长这么大了啊,有一郎酱。”
      话说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来着。
      哀川惑望着天空无所事事回想,比起有一郎更加羸弱,但也更加温和,有时候发现我还会主动问好、差点暴露时的掩护、小半根萝卜……突然就被脚步声打断了。
      “这个给你。”少年匆匆折回来,一副什么东西忘带的架势把包纸袋放在哀川惑暗下来的那块窗口,完了也不等哀川惑说话,转身又急匆匆走了。
      「什么东西啊」哀川惑把纸包拿进屋子,指尖沾了点淡淡的甜香,他还没来得及拆开细看,又有访客来了。

      “惑君。”背后的窗栏被谁轻轻敲了下,哀川惑回头,嗅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剧毒芳香,让他不由后退一步,不过转瞬就放松警觉,“晚上好,虫柱大人。您才做了什么实验吗?身上还有味道。”
      “还请不要学富冈先生说话,”少女笑容不改,眉间却微妙展露出了丝懊恼怒气,再看,轻轻飘的温柔把一切都蒙上层纱,连斥责都是习惯性的笑话,“毕竟,这种话对女孩子来说有些过分呐。”
      “是这样吗?”哀川惑向少女靠近了点。
      “是这样哦。”蝴蝶忍侧头,风撩起她的羽织,蝴蝶的鳞翅在她发间翩跹扇动。
      好一会儿,他才看着少女像藤花,又像某种昆虫复眼的紫瞳,声音轻的好似哀悼会上沉默的敬礼,“现在味道消失了。”

      “噗嗤。”好容易渲染出来的严肃气氛一下被突然笑场破坏殆尽,就好像你一本正经的念着悲情悼词,牺牲者却忍不住揭棺而起说你剧本太假。笑够了,蝴蝶忍才对对面尴尬的手足无措的哀川惑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请进。”
      他还能怎么样,只好让出干干净净的垫子,去箱子里翻出只积灰的将就用着。
      然后他们就开始简简单单拉起家常,你一句我一句默契的没涉及私人领域,话说多了,胆子又肥起来的哀川惑才试探的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吗?额,我是说需要大部分柱出场的那种。”
      他这话一出,本来轻松下来的气氛又紧绷起来了,哀川惑低头去解手中包油纸的红绳,他实在不擅长应对眼前少女,无论身理还是心理,一对上那双漂亮眼睛他就犯怵的很,奇怪的是这种紧张绝非源于恐慌或是畏惧,也不只针对少女一人——他在主公面前也体会过这种紧张。
      这是出于爱护或亲近,试图讨好却不知能不能得到被爱护或亲近这种良性反馈的忐忑不安,只因主公回馈了他的期待,而他也足够听话,这段关系就不会太轻易崩塌,所以不安才得以掩埋。但蝴蝶忍不同,哀川惑能感受到她温和表面下极深的排斥,就好像极其厌恶多毛类动物的人被迫接受家里多了条野狗,善良的本性让她做不出虐待举动,但要亲近还是太过勉强,只好暧昧的维持不远不近距离,或许这样下去距离会越来越近,前提是哀川惑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但你会不管不顾就看着让自己本能想亲近的人朝悬崖跳吗?
      直到哀川惑以蜗牛速度把纸包打开,这场无声对峙才被迫结束——他和蝴蝶忍两人都愣住了,里头包了几块椿饼,看起来挺像记忆里不死川爱吃的那种,“这……是无一郎送的吗?”比起询问更像自言自语,蝴蝶忍突然又笑了起来,姿势还是端庄有礼,却无端感觉放松了点,对哀川惑说道,“事实上,我来这里就是替主公向惑君传达这件事,在日落之后,我或许要与惑君一同前往蜘蛛山。”
      幸福来得太突然。
      “哦……哦哦!!”哀川惑直接忽视“或许”两字,他就像个突然刑满释放的囚犯,还被告知老妈已经在监狱外面等候多时了,双倍的幸福双倍的感受,让他不由跟个猴子一样手舞足蹈怪叫起来,事实上,他舞舞刀鞘的动作真有点像耍猴。
      ——在以上举动付诸实践前,哀川惑在忍小姐的注视下,默默点头,然后用刀鞘轻轻的、敲了下地面以表激动。
      “对了,”才反应过来的哀川惑纠正蝴蝶忍话中纰漏,就像个强迫症患者必须得把黑色里不和谐的色块涂黑那样,话却说的太急太快,“虽然长得很像,但这是无一郎的哥哥,时透有一郎送来的。毕竟如果被弄错了那孩子可是会大发雷霆,说起来有一郎当年还相当排斥鬼杀队来着,哈哈,你看现在……”
      “惑君。”蝴蝶忍突然打断他,眼神怎么说了,带着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怜悯,藏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下,藏在覆盖一切的冰川里,她斩钉截铁的重复,又悲哀婉转的像所有抢救失败的医生对患者家属宣示讣告般,“那就是无一郎君。”
      哀川惑不是全忘了,也不是全记得,血点染红了山茶花,男孩的声音轻的像呓语,记忆在他的奔跑中戛然而止。
      “是这样吗?”他扭过头,拿起一块椿饼,艰难咬下去。

      说起来这也是相当奇怪的现象,当然只有哀川惑这种无聊的闲人才能将其发觉,明明白天太阳移动还相当的慢,如果不是长时间盯着,甚至会以为一直是静止的悬空,但一到了日夜交替,似乎它也等不及的要跟月亮换班,踩着点,以作为社畜完全不合格的速度飞快离开了。
      甚至比真正传达命令的鎹鸦跑的快,那远远的尖利声一来,夜幕完全把天空盖住了。
      “传令!虫柱、蝴蝶忍,立刻与月柱、哀川惑前往蜘蛛山增援!”
      “传令!虫柱、蝴蝶忍,立刻、立刻与月柱、哀川惑前往蜘蛛山增援……”
      霍,这回声咋还自带颤音啊。
      哀川惑定睛一看,才看清躲在远远飞来的鎹鸦屁股后面蛇形走位的鸟雀羽毛,觉得眼熟的很,再一看,这不就是经常跑到他院子里做客,发出点声音都能吓跑的小鸟吗?
      那只小鸟战战兢兢的飞到离他两三米远处、又盘旋几圈,下定决心一样像哀川惑俯冲去,然后在哀川惑期待的注视下,越飞越慢,走位越来越清奇,哀川惑张嘴正想鼓励它,没想到小鸟近乎是尖叫的连蹦带跳落到了正在奔跑蝴蝶忍的肩膀。
      “阿拉,这就是惑君的鎹鸦吗?”无视哀川惑就差刻脸上我不是我没有这怂货绝不是我鎹鸦的疯狂抗拒,蝴蝶忍无慈悲的给他补刀,“要好好和它相处啊。”
      “……是。”不情不愿的认了。
      为了节约时间,在中途哀川惑道了声“得罪”后干脆一把把蝴蝶忍举过头顶,动作规规矩矩的像抬一根木桩,就发力向蜘蛛山狂奔去。“都说了不要学富冈先生!惑君你……也请稍微注意一下该注意的问题好吗?”途中被这么抱怨了,不过看忍小姐好几次都把刀收回到刀鞘,哀川惑寻思穿着裤子的忍小姐也不会有裙子被掀起走光的风险,所以他应该“讨好”成功了吧……大概。
      非人的身体素质让哀川惑一路狂奔到蜘蛛山西面都不带喘气,一进山,他就将蝴蝶忍放了下来,寻着那股恶臭气息走,不一会儿,就看见树林纵横交错的枝头上竟大大小小挂着几十个蛛丝茧,哀川惑翕动鼻尖,对蝴蝶忍摇摇头。
      “是这样吗?”于是蝴蝶忍也把目光从茧上收回,她的笑难得没挂在脸上,眉眼平静到冷淡,哀川惑却能嗅到冰封的岩浆在她身上烧,紫藤花致命的浅香从她眉梢、从她眼眸、从她指尖与刀鞘里满溢而出,又奇异克制的只在她身周丝丝流淌,那是无形的芬芳,是钢炼的杀意,是无镡的双刃剑,也是自刻的墓志铭。

      然后迎面遇上了水柱、富冈义勇。
      本来哀川惑对这位沉默寡言的水柱只有一个“他调查过我”说不上好或不好的大概印象,但既然忍小姐几次三番强调他教导过我,难道,这位就是他的老师吗?
      出于尊师重道,哀川惑向富冈义勇郑重其事鞠了下躬,问候道“老师好!”
      啊?富冈义勇有些困惑,但他还是秒回,“你搞错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是这样吗?”哀川惑侧了侧头,相当无辜的看向蝴蝶忍,“可是,忍小姐是这样说的啊?”
      “蝴蝶忍?”富冈义勇看向她,相当耿直的提醒,“啊、你头发乱了。”
      对着两张刻有相同懵逼的脸,蝴蝶忍捂着嘴,笑的寒意毕露,“是啊,这令人讨厌的部分简直一脉相承。”
      一句话扎穿两个人的心,不愧是你啊,忍小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做鬼的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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