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艳归康

28、悬逆

　　仁爱天使医院停车场。
　　夜色之中，来了两位初次来客。

　　宋繁星心里头惦记着陆瑶瑶的情况，走得一步三回头，路上几次想问，但瞥着康季珠的身上，都没开口。
　　康季珠的神色很淡，没什么表情，还是令人心惊的独特美貌。
　　可说来也奇怪，女管理员就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不爽。

　　一旦意识到这点，女管理员什么话都没了。
　　虽然她自觉自己并不是害怕康季珠，但不知为何，白发青年的情绪就是排在了她的情绪前头，哪怕她认识康季珠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天。

　　康季珠不高兴？
　　她惶然地想着，白发青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宋繁星回神定睛，眼前多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的牌子小有名气，但车型是前几年的旧款。

　　康季珠将那枚刚入手的车钥匙丢给她。
　　宋繁星心有所感，上手按了一下，果然，眼前的车子毫无意外地亮起来——正是张长风的车子。

　　明明就没有问过张长风的车牌号，可找到这辆车的过程却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又理所当然。
　　宋繁星心里小小感叹一下，很快又陷入新的难题。
　　……真要把车开走吗？
　　康季珠的交易对于三局的职员来说，冲击太大，来钱之快让人几乎良心不安。
　　未料白发青年面对这辆交换而来的车子却并不愉悦，凝视一眼，微微蹙眉，忽地转身离去。

　　“……”宋繁星完全没想过康季珠这个反应，大为不解，赶紧追上，“你不坐车吗？？”
　　她的车子撞坏了，还以为康季珠就是为了提取新的交通工具才来停车场，可白发青年的回答远比宋繁星任何的猜想都要出人意料。
　　他冷眼看着前方，道：“不要了。”
　　“？”宋繁星，“不要了是什么意思？？”

　　康季珠从宋繁星手里把钥匙拿过来，对着垃圾桶扔了过去。
　　宋繁星愣住，可看着康季珠当真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还是震惊又着急地冲向垃圾桶，紧赶慢赶把那无辜被抛弃的车钥匙给捡了回来。

　　一边擦拭车钥匙，女管理员一边茫然地追着白发青年，无比疑惑地发问：“为什么不要？你不喜欢这辆车吗？可就算不喜欢……”
　　说着，她的脑中忽地闪过康季珠在车上丢掉的那张宝贵的五十元纸币，一时间记忆复苏，心痛加倍：“你是不是有什么坏习惯？怎么老是随意丢弃财物，这不行啊！”

　　女管理员生活略微清贫，对这种行为难以接受。
　　康季珠闻言看她一眼，脚步停下，忽地笑了下。
　　但只是一瞬，他的笑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嘴唇轻轻开合，他同宋繁星道：“你有双漂亮的眼睛，但好像并不知道这眼睛该怎么用。”

　　宋繁星顿住。
　　不等她动作，康季珠突兀地对着她伸出手，食指的指尖径直戳向她的眼珠。

　　这样的攻击性行为，是个人都会下意识防备。
　　宋繁星也是如此，可这一瞬间，她的身体莫名被定在原地，瞳孔已经因为惊讶而放大，头却移动不了分毫，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白发青年的手指最终并没有真的碰到宋繁星的眼珠，隔着一两毫米的距离便停下。
　　然而，被康季珠指着的左眼眼珠表面却传来了一阵被灼烧一般极为清晰的刺痛。
　　宋繁星一声尖叫，弯腰捂住左眼。

　　天啊——好痛！！
　　康季珠对她做了什么？？
　　等等，她能动了？

　　宋繁星心中震惊，等反应过来，眼球上的刺痛也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生理性的眼泪从左眼中不断流出。
　　这时，康季珠的手指掉转方向，指向那辆被他抛弃的车子。
　　宋繁星茫然跟着回头，随即猛然顿住。

　　在她的视野之中，重叠着两种不一样的画面。
　　同样的一辆车，透过右眼看，一切都很正常。
　　可透过左眼，那辆黑色的轿车边缘却笼罩了一层厚重又黏腻的光圈，冷不丁看是白光，细细分辨，又有些其他的颜色混杂在其中翻滚挪动。

　　……这是什么？！
　　在她问之前，康季珠先开口：“看到了吗？”
　　宋繁星点头。
　　康季珠：“你觉得那是什么？”

　　宋繁星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确切说来，从未亲身踏足过这样的世界，一时无力思考，只能呆呆询问：“是什么？”
　　康季珠道：“如果用人类能理解的方式来形容，这是从别人身上投射浸染出来的情感，你应该能看懂的，仔细看。”

　　宋繁星心中一动，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应该看不懂，眼睛却下意识盯着瞧。
　　忽地，她精神一振，醒悟道：“是崇拜、憧憬……不，是信仰？！”
　　康季珠道：“不错，就是信仰。”

　　康季珠：“你不觉得可笑吗，当理解不了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不管拥有力量的人本身是什么意愿，人类总会为了满足自己而擅自滋生出这样的东西，生出来，还不肯轻易消散，有时候人都死了，还要来纠缠。”
　　他厌恶道：“真是叫人不快。”

　　接触康季珠这么久，这还是宋繁星第一次从康季珠的语气中听到明显的情绪起伏，她心惊之余，忍不住去看康季珠的神色。
　　不料目光刚刚向后转，在路过对面停车场的时候，注意力忽地被一道影子勾住。

　　第一眼，宋繁星其实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等第二眼才看清那好像是一个人。
　　而第三眼再聚焦，她浑身的肌肉霎时紧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里萌生，整个人都在刹那间打了个冷战。
　　那到底是什么啊？！

　　在左眼之中，宋繁星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仿佛透过红外透视镜观看一般，通过颜色勾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形状。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黑色就是人类灵魂的颜色，可等彻底看清楚，才发现那个人影原本并不是黑色，而是在原本的形状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

　　就好像一棵被白蚁爬满生生蛀空的大树，那人影被黑斑蔓延吞噬得面目全非。
　　而令人感到恶心的尚且不止如此，那黑斑就好像有生命，仍然在不断地蠕动，冷不丁看，甚至不再像黑斑，而像是黑虫，无数的黑虫持续不断地往男人的身体里头钻。

　　宋繁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赶紧盖住左眼。
　　到这时，那人才在她的眼中恢复正常。
　　那是个男人。一个高大，长发，并且非常英俊的男人。

　　长发的男人不常见，长得如此英俊气质如此冷漠的男人更不常见，但宋繁星刚才看到那样一幅画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去关注他的容貌。
　　只急忙看向康季珠，道：“那是什么？那是正常的吗？”

　　她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无法进行对比判断，看康季珠的神情如此淡定，难免心生怀疑。
　　康季珠没让她震惊太久，摇头道：“不。”
　　宋繁星：“那……”
　　她正要问，身上的手机忽地响起来。

　　宋繁星取出看了一眼，来医院之前从车底下捡回来时就已经碎掉的手机屏幕上，此时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按下接通键，手机里一道年长的男声询问道：“请问是宋繁星宋管理员吗？”
　　宋繁星应道：“是我。”
　　“你好，我是案件调查局刑事三组的负责人，我姓卢。”

　　终于来了。
　　宋繁星之前就知道调查薛悬三城连环杀人案的刑事部门会找她做笔录，当下并不惊慌，很配合地给了自己的地址，并且主动询问了刑事组的办公地点。
　　对面对她道谢，并询问：“另一位在场的目击者康季珠在你身边吗？”
　　宋繁星应道：“在的。”
　　“你们能一起过来吗？”

　　“当然可以。”宋繁星一口应下，侧目去看康季珠，想叫康季珠一起。
　　不料这一眼看去，身边空空荡荡，哪还有康季珠的影子。

　　？？
　　人呢？？

　　在此似曾相识的场景发生之际，对面停车场，长发的男人打开车门上了车。
　　他的车颜色漆黑，也是一辆四轮轿车，但体形庞大，车身很长，价格相比被宋繁星感叹的二十万，不仅要加零，还要加倍。

　　上车以后，坐在前排的司机和助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回头招呼道：“江总。”
　　江逆并不理睬，只低头，细细看着手中成叠的体检报告。

　　这叠体检报告在仁爱天使医院附近被查看，却不是从仁爱天使医院出具，而是来自那家公立医院对面的青云私立医院。
　　这家私立医院全国知名，专为富人服务，保密性极强，服务体贴，设备顶尖，还配备着最好的医生全程陪检和讲解。
　　但此时此刻，江逆依然盯着这叠报告皱起了眉。

　　所有结果都显示他很正常，每一个医生都告诉他，他的身体非常健康。
　　男人沉默着，一语不发。
　　他不说话，司机和助理都不敢说话。

　　好半天，直到江逆把体检报告搁置一旁，在公司里人人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总裁助理才小心赔笑，轻声询问道：“江总？还去公司吗？”
　　江逆道：“会议取消了？”
　　总裁助理道：“已经取消了。”
　　江逆：“那我去干什么？”

　　这话语气不怎么好，助理又是笑了笑，没听出来一般继续道：“那回城心公寓？安小姐之前还打过招呼，她这几天在那边住，您要是有空——”
　　这话还没说完，江逆便开口打断：“去万家公馆。”
　　司机忙应了一声：“好的。”

　　话音落下，车子即刻便启动。
　　不料即将要开出去之际，空气中忽地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响动。

　　一道白发身影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叩响了江逆身侧的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