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之初》东南白绫

1、树上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呐！呜呜呜……秦卓！张胜！谁来救救我！小吉！莫姨！黎叔！我好害怕！我就要掉下去了，啊啊啊……要摔的没骨头了，来个人呐，来个人呐！”
　　断壁岩面上突兀的大树茂盛的树叶中间，一个个子小小的男孩四肢紧紧抱着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杈趴在上面，边叫边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不要动，那僵硬的姿势实在是过于狼狈，惨兮兮的脸蛋上有些许细密的划痕，渗出斑斑红线，混合着泪水，把脸整个哭花了，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有些破的地方，但还是可以从中隐约看出衣服曾经的精致模样。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似乎意识到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的声音才算慢慢小下去。男孩向下看去，白茫茫灰蒙蒙一片看不见地，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心在胸腔里砰砰跳动，崖边还有大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男孩看向周围，悬空感更加强烈，上方下方是同样的一片白茫茫，看久了都快分不清上下了，远方雾濛濛的隐约透着些墨绿的味道，这里除了男孩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男孩用胳膊草草地把眼泪擦掉，仔细看着身下的树，树枝很坚硬，叶子十分密集，浓绿色暗沉沉的，还有一点点的清香。他回头看向脚的方向，可以看见树枝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想着也许到那边会安全，也更舒服一些。就开始慢慢蹭过去，树被轻微摇动使叶子沙沙起声，枝杈也咔咔作响，他死咬着牙，终于算是挪到了分岔口，他脚勾着一边树枝，费了一番气力转了个身，靠坐在了那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树干太粗壮了，男孩看向分叉的尽头，想着，可能爹来了也抱不住，他也许还要再多叫两个人才够吧，他不敢再往前了，四周茂密的树叶和缠乱的枝杈还能护着一点，再往前可就光秃秃了，而且这树干很长很长，那尽头到根的那边仿佛是接着一堵墙。
　　男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更轻松一些，双手抓着两根树杈，忧愁地看向那边那堵墙，似乎在等待救他的人的到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方露出的几缕缕橙红色的光，太阳要下山了。男孩脸上露出了更加愁苦的表情，在稚嫩的脸上只是觉得可爱，不过在这毫无人烟的雾气中，是没有人欣赏得到的，除了一条蛇。
　　一条蛇？！
　　男孩慌乱间松了手，一个不稳险些掉下去，紧忙抱住身边的树枝，把脸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那是一条通身漆黑，有自己手臂一般粗，五个自己那么长的蛇，头靠后一点的地方还有四个环状白色花纹，明明很简单的时候花纹却有炫目的感觉。不然，渐入昏暗的天地间，它可以完美地融进飘渺的雾气，难看清的树干上。它缓缓的像是游一样缠着树干嘶嘶地向他靠近。
　　他眼睛睁大，瞳孔圆缩，张大了嘴，吸了口气，正要大叫出声时，突然一个什么东西窜进了他嘴里——是一个果子，甜甜的香气他闻到了，可是果子有些大，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他连让果子在嘴里转个弯都做不到。
　　对了，蛇，蛇呢？
　　定睛一看，哎？一个人？
　　男孩视线向下，那人一头半白半灰的头发飘扬着，人悬空浮着，衣袍自然翻飞，身后有着若有若无的青绿雾气一般，显得神秘又诡异。
　　男孩心中泪两行：莫不是鬼吧！怎么这么倒霉啊！
　　那人向男孩示意，伸出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摇摇头。
　　男孩点点头，心里却大喊：啊！鬼看到我啦！
　　眨眼间只见一条什么东西在远处迅速窜来，快的身影难寻。只见那鬼袖袍一挥，树猛地晃了晃，男孩死死抱紧身侧枝干。
　　噌噌噌的树干上凭空多了几道灰白的裂痕，渗出了嫩黄色的汁液，一阵迷人的香甜气息散发出来，十分浓郁，男孩有些发晕，因而甩了甩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又让他清醒不少。
　　男孩单手抱着树枝，另只手将果子拿出来，在身上擦擦，三两口啃着，心里叫着：哦！好吃！
　　他渐渐壮起胆子看向鬼与蛇，蛇没被击中，却迅速冲着那汁液游去，缠绕着树干，吐着信子。
　　鬼猛地俯冲，又劈了一道风刃，距离拉进后的一击直接将蛇头给劈了去，猩红的血溅了一道。
　　蛇头掉下深渊，男孩低头望去，风在脚下呼号，那东西也没入雾中。男孩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掉下去，啪嗒——估计和街上铺面里摊着的猪肉一般软烂。头也像…他猛地哆嗦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面，脸色不禁难看，他晃了晃脑袋，将画面甩去，赶紧思索着情况。
　　一只还飘在那里的鬼，和一条死掉的…蛇颈上的环直接消逝，在那里古怪地伸出一颗丑陋的肉红色蛇头，刚刚蛇头断处依旧滴血，呈现一种诡谲妖异的变化。
　　这…这是什么啊？！
　　鬼似乎早就料到，反应极快手成鹰爪般扣向肉色蛇头，蛇头软趴趴地直立，被迫缓慢地攻向鬼，这点速度在鬼面前是根本不够看的，鬼躲也不躲，任由蛇窜上来缠上手臂，张开烂肉色的嘴，这时鬼隐于背后的左手突然窜出一掐蛇的颌部，迫使蛇僵硬地维持着大张的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鬼把它摁向刚劈出的裂缝，蛇刚缠得很紧的身子开始放松下来，不再拼命扭动。这鬼声势浩大时，却无什么实际动作，反而在没什么声响内，却雷厉风行地一抓蛇环处的皮刺啦一剥，将蛇身一抽，完完整整地剥下了一张漆黑油亮的皮，皮在刚离开蛇身之后，灰化在风中。
　　鬼的目的仿佛也不是这张皮，于是他不在意地甩甩手，虚空中抓了一段黑皮绳段，利落地将蛇盘成圈绑了起来，他做完后，蛇也消失在他手中。
　　从容不迫地抬手执剑，剑也不知是从何出现，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动作，剑开始以一种规律的路法挥舞，越来越快，快成了一道道残影，袖袍被动作带的也舞动起来，而他的面上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忽而剑影消逝，树干的树皮被整棵剥光，灰白的区域逐渐渗出片片嫩黄，凝聚后呈现出金黄色，鲜亮欲滴。
　　这鬼怎么这么热衷于剥皮啊，他不会等下还想来剥了我的吧？男孩十分紧张。
　　鬼的食指虚空一点，树干上的汁液激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树干一轮轮地变细，而男孩所抱着，倚靠着的树枝也开始猛烈震动，一圈圈地变细，清脆的树皮开裂声让男孩有些头皮发麻。
　　鬼的指尖处凝结了一颗晶莹炫亮的金色液滴，滴溜溜的圆滚滚着。而鬼的视线却并不在那滴上，而是无聊一般地左飘飘，右飘飘，还时不时似有若无地掠过男孩。
　　可惜男孩是没有办法察觉到了，因为他的心已经被那些细成一条条的枝干悬起来了。
　　果然没让男孩失望，在看完了蛇鬼的惊悚大战之后，没来的及惊叹的声音也借此发出来，承着他的树枝在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后落下去，男孩终于得以大叫出声：
　　“啊啊啊——”
　　鬼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继续着指尖金液珠的凝结，在叫声渐渐远去，变得朦胧之时，他手中的动作也完成了，金液珠在他之间消失，他叹了一口气，毫无征兆地坠落下去。
　　男孩眼泪鼻涕全部流出来，冷风不留情面地刮着他的脸，生疼生疼的，他大叫着，心中不断吼叫：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声音戛然而止，男孩在看见那只鬼并感受到他抓住自己后领的同时，仍是砸进了水中。
　　四面八方来的水淹没了他，灌进了他大张的嘴冲击着他脆弱的眼皮。实实在在地呛了几口水后，才被提上水面。
　　这鬼是想来报复我才来折腾我的吗？男孩有些悲伤地想。
　　鬼看着手下双目有些涣散，浑身细微颤抖的男孩疑惑了一下：这是玩脱了吗。
　　“喂，小子。”浑厚的声音在男孩耳边响起。
　　男孩渐渐回过神来，看清了面前放大的脸，吓得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嗝。
　　气氛凝固在水面上，男孩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鬼，为刚才冒犯的行为感到羞愧。
　　他不太好意思地鼓起勇气，竟是问了一句：“你是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看着鬼黑下的脸，他的声音也明显弱了下来，他简直怕的要死，刚从水里出来的他，还在细细发抖，这会儿更抖了。
　　鬼沉默地看着这小孩儿，见他吓得快晕过去了，才开口说道：“我不是妖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刚才的所有……哇！好厉害啊！他会打，还会飞，还有绿色的仙气…
　　“修…修士？你是仙人！”男孩眼睛突地一亮。“仙人你好厉害啊！我是第一次见到仙人啊，好帅啊！”男孩外相狼狈，却眼神有光。
　　“你似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修士提着男孩的后领淡淡地说道。
　　“仙人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男孩绽放了一个湿漉漉的笑容。
　　修士开始慢慢上升，边问道：“你是哪家来的娃娃，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嬉闹，不知轻重。”
　　“我是镇西边许家的大儿子，我叫许念原。今天和伙伴们来森林里玩一玩，顺便捕捕猎什么的…”
　　“怎么，捕猎捕的都能摔下来了？难不成你也想要那条蛇？”
　　许念原慌忙摆手，“不想不想，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说道：“他们说这边好玩儿，我们就来这边玩儿，但后来我们一起挤在了悬崖边上。人太多，一不小心就下来了。不过幸好这还有棵树，没有被直接摔下去，真走运啊，谢谢仙人。”
　　修士似乎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树本是我插在这里引出那条米栾蛇的，能恰好接着你，说明你命数中并无此劫，不用在意。”
　　天更暗了，一阵大风扑来，头顶有什么哗哗作响，一撮撮木片砸下来，修士向后一翻，轻松躲过。许念原惊叹一声“哇！”却只听一声刺啦，许念原呆了呆。
　　“啊——”他又掉下去了。
　　“……”修士看着手中残破的布料，又叹了口气，再次自然坠落。
　　而此刻在风中凌乱的许念原很是悲伤：这难道真的是我躲不掉的劫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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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