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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 1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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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衍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去看闻锦,发现闻锦也在看那个男孩儿,于是追问了一句:“哪个哥哥?小朋友,你认识我们吗?”
男孩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说:“我不认识你们。”
闻锦收回视线。
因为男孩突然出现,他意识到了自己坐在地上的行为很不妥,于是站起来了,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面向人行横道,说:“走吧。”
他的声音已经哭哑了,说的话又简短,曾衍一时没有听清,不过这不妨碍理解他的意思,曾衍跟着转身,准备过马路。
这个时候男孩又在他们身后没完没了地喊:“你们等等。”
闻锦充耳不闻,脚步不停。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一个小孩,穿过马路,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步子迈得不大,但走得很稳,他的情绪已经从崩溃中得到控制。发泄过了,必须得面对现实,做他该做的事——去白华年的坟上看看。
“白华年……你们认识他吗?”男孩竟然追了过来,在后面大喊。
听到白华年的名字,闻锦和曾衍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闻锦还有点迟疑,曾衍已经迅速地转身,朝着男孩走了过去,问:“你见过白华年?”
男孩把羽绒服的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和稚嫩的脸庞。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没上高中。
他一反刚才的主动,突然变得谨慎起来,问:“我要先确认你们跟他的关系。”
曾衍一愣,继而拍着自己胸口说:“我是他朋友,我是从北京来的。”
男孩抿抿嘴,没说话,把目光投向闻锦。
闻锦侧着身,一个正脸都没给男孩,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反问道:“孩子,你有事吗?我们着急离开,你有事最好一口气说完。”
他的语气中还有着无法掩盖的疲惫和沙哑,眼神忧郁而沧桑,已经是忍耐着在说话了。
男孩却没有感受到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朝闻锦走了几步,站在闻锦面前。
他抬起头,盯着闻锦的脸和眼睛看,好像在研究着什么。
这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特别是闻锦刚刚哭了一场,脸上还有些痕迹,他这么看,就像是故意在挖别人的伤口。
闻锦把脸转过去,眉头微微皱起来,决意要走,男孩又很没眼力见地问道:“你刚才真哭了吗?”
曾衍赶紧把男孩往身后扯,低声警告他说:“别乱说话。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你是为白哥哭的吗?如果是,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男孩两手握在一起,用力地说:“我知道白哥在哪里。你要是……要是他男朋友,我就告诉你!”
这下子闻锦不走了,他身体转过来,怔怔地看了男孩一会儿,突然伸出两只大手握住了男孩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说的‘他’在哪里,你是不是那个意思?”
男孩被他捏的肩膀发紧,挣了挣,说:“你先放开我。你说,你不是他男朋友?”
闻锦认真地说:“我是他男朋友。不过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虽然你还小,但是你也不能骗我。”
“我不小了,我什么都知道!”刚才还胆小怯懦的男孩,听到闻锦这句话,脸上表情变得不满,还冒出一股攻击性。
闻锦呼出一口气,收回手,插进兜里,语气平稳地说:“你不小,叔叔说错话了。请你告诉叔叔,你的白哥在哪里?”
男孩转过头,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方位,然后他指向了西边。
西边?不是北边?
他到底是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是……
闻锦竟然不敢再追问,大张着嘴,满脸惊愕。
曾衍也有点吃惊,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男孩挠了挠耳朵,用脚尖踢着地上的雪,声音弱了下来,说:“我家就在他家隔壁,偷偷听了你们说话。”
……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闻锦和曾衍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也没开车,因为男孩说那地方路不好走,车开不进去。
男孩走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跟他们解释几句,并再一次确认了闻锦的身份是白哥的男朋友。
他还说,如果闻锦不是的话,他不会追他们,更不会说这么多。
曾衍感到十分惊奇,这个男孩过年才十三岁,刚上初中,可他竟然知道男朋友这个词,还知道男人也是可以有男朋友的。
这一届小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男孩或许看出了曾衍的吃惊,不怎么高兴地说:“你们大人就喜欢自以为是,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们做的事。”
曾衍被堵了个正着。
想起他跟孔叔吵架,包括跟闻锦一边走一边哭的事都让这个小鬼听到了,老脸一热,讪讪地露出个假笑。
好在男孩好像有自己的心事,没有乘胜追击,再“教育”曾衍这个大人。
他小小的脑袋瓜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一看到闻锦就满脸忧愁,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脸上,即使愁也愁得很可爱。
他问道:“男人喜欢男人,很难对吗?”
闻锦看了看他,决定收回自己对小孩们的偏见,像跟成年人说话那样,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般来说是很难,双方的家人不会接受。在人们的普遍认知里,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男孩点点头,像是预料到了,没有太惊讶,像模像样地又叹了口气。
他说:“我妈也是这样说的,还让我不要瞎打听。可她自己还跟我爸八卦白哥家的事,说白哥是那种人呢。说起这事她可高兴了,跟发现新大陆一样,还跟我小姨打电话说。”
“白哥对我挺好的,他每年回来都会给我带礼貌。”
“我小时候犯错,被我妈赶出来不给饭吃,白哥偷偷给我塞了一个包子。”
闻锦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很淡的笑容,目光飘远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男孩说:“他还让我好好读书,最好考上大学,这样以后才好找工作,不然只能干一些很苦很累的活。老板看你太瘦,身体又不好,可能还不愿意要你。你找不到工作,只能饿肚子。”
“白哥就是太瘦了,还不会吵架,只会被人欺负被人打。不像你们,一下子把孔健推倒了,真解气。”
曾衍&闻锦:“……”
“哎,不对,小朋友,你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个准话,我们大人其实心灵也是很脆弱的。你白哥……在哪里啊?他是不是……没死?”
男孩抽了抽鼻涕,斩钉截铁地说:“没死,他们骗你的。”
曾衍握拳抵着嘴唇,看看闻锦,又看看男孩,说:“你怎么知道的?”
男孩说:“我昨天还去看过他。”
闻锦蓦地停住脚步,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没死,没死,太好了,”突然一拳砸在路边的墙上,指关节都砸破了皮,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太好了。”
曾衍没有闻锦那么克制,他已经喜极而涕,偷偷地抹了一下泪,脸上漾起欣喜的笑容,说:“快快带我们去找他。”
男孩重重地点点头,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你们快点把他带走吧,再不走,他恐怕真要死了。”
闻锦一颗心还没真正落回胸腔,又高高地提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他怎么了?他病得很严重吗?”
“对,他病得很重。我想给他送点吃的,可是送不进去。”
“什么叫送不进去?”
“你们看到就知道了,咱们走快点。”
男孩加快脚步,带着闻锦和曾衍穿街走巷,竟然又走回了孔家面馆那条街。
男孩没有过多停留,甚至都没多看面馆几眼,看来闻锦和曾衍的探查是对的,白华年果然没在面馆里。
男孩走进面馆一侧的巷子,停在闻锦和曾衍爬过墙的小路路口。
雪下得越来越大,把路上的垃圾全都盖住了,远看一片茫茫。但现在这条路上的雪却不是平整的,手电筒灯光下,一行清晰的脚印从路口延伸到了深处。
“等一等。”男孩突然说道。
“怎么了?不是这条路吗?”曾衍问道。
“有人进去了,我们等一等,先出去。”
说完男孩就立刻转身退了出去,沿着原来的路继续走了十几步,藏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
这家人的房子虽然也很破,但是大门上面搭了几块石灰板,做成一个简陋的遮雨檐,正好挡住了此刻的风雪。
男孩趁机把帽子摘下来,拉链也拉下来一点,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到两个大人都在看他,于是解释道:“我担心是孔健留下的脚印,万一咱们跟他撞到就不好了。”
曾衍听得有点懵,问他:“为什么是孔健,他来干什么?”
男孩一边搓手让自己暖和一点,一边说:“这一片都是老房危房,马上就要拆了,没人住,路也绕,一般不会有人进来,除了他。他得给白哥送饭,必须得过来。”
闻锦一听马上反应过来:“你跟踪他了?”
男孩挠挠头,小声地唔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偷偷摸摸跟踪别人不太好。
闻锦却再次握住了他的肩膀,还是那种很用力的握法,把他肩膀握痛。
闻锦说:“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说:“我叫刘晓东。”
“刘晓东,好孩子,叔叔谢谢你。”
刘晓东让他这副郑重其事的语气说得更不好意思了,继续挠头,说:“我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你的,是白哥先帮我。”
“不管什么原因,叔叔都要谢谢你。你不仅很有义气,还很聪明。”
刘晓东赧然一笑,不过还是点头,表示接受了闻锦的评价。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岔路上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他手里拿着闻锦和曾衍都见过的保温桶,羽绒服的帽子紧紧地包着脑袋,肩膀缩着,身形算胖的,虽然没看到正面,但谁都认出这是孔健。
曾衍朝着刘晓东比了个大拇指。
孔健离开了这条路,刘晓东又开始带路,钻进那条脏兮兮的小路。
因为怕踩到雪下面的垃圾,刘晓东只捡着路中间走,闻锦和曾衍也就跟着他走路中间。
越往里面走,见到的房子越低矮越破旧,好多房子还塌了,不知是人为弄塌的,还是年久失修。
这里的路也不是横平竖直的,有很多很短的小路,跟走迷宫似的。
而在这片区域后面,几栋快三十层的大楼拔地而起,高大的塔吊也站在其中,好像一个背挎铁棍的巨人。
四周临街一侧的小楼都是商铺,涂白漆挂彩牌,热闹非常,只有这一片平房,好像一片洼地,守着寂静和破落,几乎被人遗忘。
白华年现在或许就在这片洼地中的某处,等待着他结交的小朋友,他的男朋友和朋友,来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