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138、第 138 章

　　闻锦和曾衍到寿安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汽车经过的地方，各色灯光渐次亮起来，好像红毯两侧咔咔响的闪光灯，迎接他们的到来。
　　“你这个路线好像不对，你是不是认错路了？”曾衍怀疑地问道。
　　“没认错。”闻锦很肯定地说。
　　又开了几分钟，曾衍再次忍不住了，说道：“你绝对走错了，我上次来从上个路口左拐，可是你右拐了，方向完全反了。”
　　“没走错。你去的是他家，我们现在去他家饭店。”
　　“他家饭店？”
　　闻锦把车停在一个商场外面的露天停车场，解开安全带，说：“下车。”
　　曾衍懵懵懂懂被闻锦推下车，过马路，穿过一条小巷，走了半条街，最后闻锦推开一家米线店的门，在门口的桌子坐下，点了一份肥牛米线。
　　曾衍一只手遮着脸，和闻锦挤着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小声说：“这是他家店吗？咱们这样直接坐下来好吗？待会他爸会不会把咱们赶出去？”
　　“看对面的面馆，”闻锦说，“那才是他家的店。”
　　马路并不宽，路上车也不多，曾衍很清楚地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山西刀削面，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哦，白华年就在这里面对不对！”曾衍深深地点头，冲闻锦比了个大拇指，“我明白了，我们要在这里等白华年出来是吧？”
　　闻锦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曾衍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笑容里面有点不怀好意。
　　这时他们点的米线端上了桌，闻锦从筷笼中抽出两双黑色塑料筷子，给曾衍递了一双。
　　曾衍接过筷子，看到上面有一块黑色的东西，他用纸擦了一下，竟然很容易就擦掉了。
　　曾衍顿时胃口消了一大半，在筷笼中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到两根看起来干净的，用纸又擦了一遍，这才开始吃，而旁边的闻锦已经吸吸呼呼地吃了一大半了。
　　“真棒啊，老板。”曾衍真诚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废话这么多。”闻锦随口回了他一句，视线一直看着对面的面馆，吃米线的时候也不曾移开半分。
　　冬天的小县城天黑得特别快，没有高楼大厦的景观灯，也没有营业良好的路灯，车灯也不够多，才五点钟，外面就黑透了，于是面馆里的灯光就凸显出来，隔着沾染了水汽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人走动。
　　正是饭点，面馆来来往往不少人，门帘掀起来又落下。
　　孔叔的妻子出来进去几次，有时拿着垃圾，扔到下水口旁边的绿色垃圾桶，有时送客人出来，有说有笑的，看来是老主顾。
　　她还出来接过一次货，是用两个白色塑料桶装的液体，看起来就很沉。
　　送货的放下东西就走了，她一手抓一个桶，肩膀被这沉重的桶拉低了半米，弯着腰，低着头，好像一头耕种的老黄牛，哼哧哼哧一头撞开门帘，往里面去了。
　　孔叔的儿子来过一次，拿走一个保温桶，闻锦猜他可能是给孔叔送饭。孔叔腿脚不方便，自己做饭很有难度。
　　晚上八点多，路上没多少人了，小店铺们依次关了门，只剩下零星几家。
　　米线店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还需要什么，边说边解下围裙，就差没把“没事赶紧滚蛋”几个字写在身上了。
　　闻锦他们只好穿上衣服准备走人，曾衍跟服务员说：“美女，你们这么早就打烊吗？”
　　闻锦马上接了一句：“我看对面的饭馆还开着呢，万一有人想吃夜宵，你们不是把生意关在外面了。”
　　服务员着急下班，根本不想搭理这两个讨人嫌的客人，长得帅也不行，阴阳怪气地回道：“他们家九点也就关门了，你们要是想去人家那儿吃夜宵啊，得快点。”
　　闻锦他们和服务员几乎是前后脚离开了米线馆，服务员骑上一辆电瓶车，在寒风中疾驰，很快就不见了。闻锦和曾衍却无处可去，双双拉高拉链，手也插进兜里，在路上踱步。
　　曾衍上半身穿羽绒服，下面却只穿了条牛仔裤，大腿上还有一道破洞，没走几步就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里……比北京……还冷……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有病……这么冷……还散步。”
　　闻锦没有像曾衍那样把帽子戴上，他的头一直朝面馆的方向微微侧着，用目光用耳朵去捕捉那边的动静。
　　见他不说话，曾衍又说：“你……好像……一只……黑熊……你真是……太壮了！”
　　闻锦突然觉得带曾衍过来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就像服务员说的那样，差不多九点的时候，面馆的灯灭了，孔叔的妻子从里面推出一辆电瓶车，自己又进去一趟，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根钩子。
　　她踮着脚，用钩子勾住卷帘门上面，把门拉下来，上锁，骑车离开。
　　“不对，白华年呢？她怎么把门锁了？”
　　闻锦看看左右没车，穿过马路，走到面馆前面，仰起头看着二楼的窗户。
　　他说：“白华年要是留在寿安，一定会住在这里。”
　　“为什么？”曾衍把帽子摘下来，说，“我看他家两层小楼呢，绝对住得下。”
　　“他家里人那么恨他，怎么容得下他住家里。这个二楼才是他的归宿。”
　　“原来如此。”曾衍恍然大悟，又蹙起眉头，“可是门都关了，我们也进不去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闻锦弯下腰，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瞄准二楼的窗户砸了过去。
　　他的准头不太好，只砸到窗户旁边的墙，他又捡起几块石头继续砸。这次有两块石头砸中了玻璃，咚咚两声，在寂静空旷的马路上显得十分响亮。
　　闻锦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看着那扇玻璃窗。
　　曾衍也跟着他一起看，盼着有人能推开窗户看看下面。
　　看着看着，曾衍想到潘金莲推窗看西门庆的情节，噗嗤一声乐了，扭头想跟闻锦开句玩笑，却见闻锦面色凝重，眉头都皱得横看成岭侧成峰了。
　　“白华年！”闻锦突然喊了一句。
　　曾衍让他吓了一跳，赶紧看看左右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天气太冷了，路上车都没有，路人就更没有了。
　　可是这一看，让曾衍有了个更重大的发现。隔壁店铺门口装了个摄像头，点点红光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哇你镇定点，那边有摄像头！我们刚才往人家玻璃上扔石头的事是不是被拍下来了！”
　　“白华年，黄哥在找你。你要是听到就说一句话，我马上就走。”闻锦又喊道。
　　曾衍见劝不动，最后破罐子破摔，也跟着喊了几句。
　　“白华年，我是小曾啊，我们来看你了。你要是在就说句话啊！”
　　他们喊了快十分钟，脸都冻得快没知觉了，白金莲还是没推开窗户看看他们。
　　“他到底在不在这里，你不是想错了？”曾衍又戴上帽子。
　　闻锦长出一口气，一股白雾在他面前浮起。
　　他说：“我还是觉得他应该在这里，可能不想见我们吧。”
　　“那怎么办？”
　　闻锦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窗户，说：“我们去后面看看。”
　　“后面？”
　　闻锦这次戴上了帽子，两手插进兜里，往前走了七个店铺的距离，朝左拐进一条小胡同。
　　胡同左边是一片平房区，房子都破破烂烂的，没有灯光，看不出有人住的迹象，右边则是一栋老商业楼，楼后的房子应该是另一条街的商铺，和面馆的房子一样，是一排整齐的二层楼。
　　闻锦在平房区临街的一面找到一条小路，这里没有路灯，黑糊糊的看不清里面，只知道很狭窄。
　　用手机的手电筒一照，边上一户人家的老旧木头门映入眼帘，多年风吹雨打已经让木头变得灰白，好像一脚就能把它踹断。门边各贴着一张喜字，纸已经发白了，字也模糊不清，本来代表喜庆的东西变得诡异起来。
　　“我们……要干嘛啊？”曾衍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闻锦给了他一个心碎的回答：“进去找路。”
　　闻锦用手机照亮，率先走进去。
　　这条路被前面的楼房挡着，常年不见光，左侧一半还有没融化的积雪，右边则散落着被风刮进来的垃圾，瓶子，包装盒，很多脏纸，等等。眼尖的曾衍还看到被雪压了一边的套套，差点呕出来。
　　幸亏现在是冬天，再脏的东西被雪一冻，杀伤力都减半。可以想象要是夏天，还下雨，这条路还能走吗？！
　　闻锦在第八个小楼后面停了下来。
　　那是面馆的背面，没有后门，却有一扇窗户。窗户上安装了防盗网，生锈的铁丝在手机的光线下透出血一样的颜色。
　　“你，上去！”闻锦对曾衍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曾衍一愣，然后指责道：“你要干什么？不经允许进入别人家是违法的知道吗？我不去！”
　　“想什么呢？”闻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有点默契，我让你隔着玻璃看看，又没让你进去。”
　　曾衍讪讪地挠挠头，说：“你让我进我也进不去啊。”
　　闻锦用脚把墙根下的垃圾扫开，又试了试积雪会不会打滑，然后面对墙蹲下来，说：“你踩着我肩膀上去。”
　　曾衍无助极了，跟他商量道：“这样不好吧，小胖，你知道我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万一我上去看到俩大眼珠子怎么办？”
　　“我倒是不怕看到大眼珠子，问题是你扛得住我吗？”
　　曾衍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快点，你不冷吗？”闻锦催促道。
　　曾衍咬咬牙，扶着墙，踩上闻锦的肩膀。闻锦慢慢站起来，把曾衍抬高，让曾衍的脸刚刚好出现在窗户那里。
　　曾衍又冷又怕，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在上面小声说：“白华年你在不在啊，我来找你了。”
　　闻锦听他说了几分钟，催促道：“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好可怕啊！妈妈呀！”
　　闻锦：“！”
　　“我不敢看啊，太吓人了，你知不知道恐怖电影里就有这样的情节！呜呜呜，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老师……”
　　闻锦咬牙切齿地说：“你趴在玻璃上，里面的人更害怕好吗？你再不看，我就撑不住了。”
　　最终曾衍哭丧着脸，把手机手电筒对准了玻璃。
　　店铺里面的温度似乎并不高，玻璃上没有雾气，但是有点脏，要仔细看才能看清楚。
　　这扇窗户是装在楼梯旁边的，和二楼的门对着。
　　现在门是打开的，里面似乎有一张床，看不清。
　　这时临街那面的马路上有一辆车开过去，车灯帮了个大忙，光从那边窗户透进来，让曾衍在一瞬间看清大半个房间。
　　里面果然有一张单人床，靠右放着，床上铺着褪了色的牡丹花纹的床单，是很老的款式，床头放着叠好的被子。
　　床上没有人。
　　床左堆了几袋面粉，白天见到的塑料桶，蔬菜，还有些小袋装的东西等等，应该都是面馆能用到的材料，放得并不整齐，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没处下脚了。
　　曾衍移动着手电筒的位置，艰难地看了半天，得出结论：“里面没人，都是存货，白华年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