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128、第 128 章

　　说起来好笑，那年白华年跟闻锦重逢，闻锦对白华年穷追不舍，白华年实在难以拒绝的时候，就想过类似的场景。
　　白华年天真地假设他有个家财万贯的妈妈，妈妈知道了闻锦的纠缠，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塞给闻锦五百万让他离开自己儿子，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过那样，充满喜剧化，听起来又有点道理。
　　现实是，有没有钱先另说，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很关心他的妈妈。
　　可是闻锦有。
　　所以这个场景现在反过来了，作用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白华年莫名想大笑，放肆地发出很大的声音，可他的身体先一步有了剧烈反应，不由自主地抖得跟卡在跑步机上似的，坐都坐不住了。
　　他只好紧紧握着拳，指甲都扎进掌心肉里，拼尽全力想要压制这种不正常的颤抖，小口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
　　余光瞥到对面的韦思莲惊惧地站了起来，他马上不再想笑了，难以言喻的凄凉之感瞬间弥漫全身。
　　我真丑！真难看！怎么就忍不住呢！
　　他意识到不能任由自己再哆嗦下去了，不能继续露出这样的丑态吓坏闻锦的母亲，造成更坏的后果。
　　白华年狠了狠心，隔着毛巾把拳头压在了伤口上！
　　疼痛有时会让人平静，就和他选择躺进冰水是一个道理。
　　当□□的伤痛达到一定程度，脑子就会忘记思考，改为调动全身的力量抵挡外界对身体的伤害。
　　韦思莲靠近也不是，离开更不是，她甚至分不清白华年在打颤还是抽搐，犹豫着问：“你身体是有什么毛病吗？”
　　白华年使劲摇摇头，韦思莲稍稍松了口气想说话，白华年突然头一歪，面朝沙发另一侧，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一股难闻的酸涩气味立刻弥漫开来，韦思莲掩住口鼻，皱起眉头，绕到沙发后面，离他远了点。
　　韦思莲愈发不理解闻锦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的儿子，即使喜欢男人，也该喜欢那种朝气蓬勃事业有成的吧？或许是同校同学？同事介绍的朋友？总归不会是白华年！
　　这个白华年不仅不务正业，身体也不好，脸色那么差，还特别瘦，他趴在沙发扶手上，后背上凸起的骨头竟能把卫衣顶出一个尖尖的角！
　　吐了几口酸水后，白华年好受很多，颤抖停止了，心口不那么沉了，脑子也清醒了很多，好像他刚刚吐出一座大山似的。
　　只是呕吐物里有一丝丝的红色，这是个让人不安的细节。
　　白华年有意忽视了这个不重要的细节，用手背抹抹嘴，抽了一沓纸盖在呕吐物上。
　　而后他把头抬起来，尽量让后背挺直，看着韦思莲，一字一字地，用力地说：“阿姨，我爱闻锦。”
　　韦思莲一听顿时心里一惊，她完全没想到白华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印象中，白华年是个胆子小的孩子，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很腼腆，给他小零食他会很认真地道谢。
　　可是他现在竟然敢当面跟她叫板了？
　　白华年眼睁睁地看着韦思莲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那双跟闻锦很像的眼睛稍稍眯起，流露出了针尖般锐利的厌恶，甚至憎恨。
　　韦思莲抬起一只手，食指一点一点地指着白华年，怒斥道：“你还好意思说爱不爱的，恶心不恶心？你好意思说，我都没脸听。你没家没业的能随意折腾，小锦可跟你不一样！”
　　“他也爱我，比我还要爱。”白华年固执地说着自己的爱情。
　　“我不管这些，也不想听你说这些恶心的事！我一想到你们在一张床上......反正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最好马上从小锦家里搬走。真是的，像什么样子！”
　　“我走了，闻锦会很伤心的。阿姨，我拒绝过他，说过狠心的话，可是闻锦还是没有放弃。”
　　白华年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事实，根本没什么，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慢慢红了，闻锦，他的闻锦，那么好的闻锦。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不能再辜负的人了，我只有他了，请您原谅我。”
　　说完这句话，白华年眼中迅速积满了泪水，又被他迅速擦掉，他目光坚定地看向韦思莲，或许她永远不会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会有不输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他还是不想放弃，不想辜负。
　　当初他在孔叔面前挨打挨骂也没妥协的事，现在也不会因为韦思莲的不同意就退缩。
　　韦思莲不想听他再说出些更不堪入耳的话，径直地问道：“你们在一块是能生孩子，还是怎么着？能领结婚证？能见人吗？闻锦参加活动得带着媳妇，你能跟他一块出门吗？”
　　“都不能。阿姨，这些我以前就考虑到了，我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闻锦就会失去一些东西，所以我会加倍......”
　　白华年话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本来想说，我会加倍对他好，补偿他不能有的一切，尽可能地给予闻锦能给予的一切，让闻锦感到快乐，幸福，拥有想要的家庭生活。
　　可是他突然说不出口了，他意识到事情现在有了变化，他不仅不能再给予，反而会吸食闻锦的精力，注意力，时间，钱财，乃至健康。
　　要是他们继续在一起，闻锦会失去更多，甚至都不能像个平常的同性恋一样享受生活，而是要背负着沉重的感情债，或是心怀怨愤地照顾他，或是最终舍弃他，但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吧？
　　他一下子没有了底气，“我”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感到天旋地转，好像当初得知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那样，他害怕极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又开始发起抖来，身体本身的结构难以支撑他好好地坐着或站着，他的姿势很不礼貌，像坐又像是趴。
　　韦思莲听了他的话，却有点不耐烦了：“你都想得明明白白了，怎么还执迷不悟？你知道自己不能好了，就拉着闻锦下水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
　　没良心！
　　这三个字重锤一般狠狠砸在白华年心口，砸碎了骨头，挤爆了血管，把那个跳动的小玩意儿砸成了一滩烂肉。
　　白华年突然开始怀疑，跟良心比起来，爱情真那么重要吗？
　　我想给闻锦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能接受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吗？
　　他会怎么选择？
　　我为什么要让他选择？！
　　不行，闻锦不能知道这一切，不能知道。
　　这一刻白华年突然发现，比起他糟糕的精神状况，闻锦得知内情后的反应才是他更加不能接受的，因为无论闻锦的选择是什么，这对他们俩都是一种灾难。
　　我要在闻锦面前发疯吗？我的表情会很难看吧，一定会的，失去理智的怪兽有什么可看的呢？我为什么要让闻锦看到那样的我？
　　闻锦不该遇到这些事，都是我把这些麻烦带给他的。
　　白华年下唇一抖，两行热泪流淌下来，在尖尖的下巴处汇聚成一条源源不断的水流。
　　“对不起，我，我再想想。”白华年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捂着流泪不止的眼睛，满脸都是懊悔和悲痛。
　　“你最好‘好好’想想！”韦思莲抓起自己的小包，一眼也不想再看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扭头就朝着门口走去。
　　开门之前，她稍稍侧身，对白华年大声说道：“你要是懂事，就该知道不能告诉闻锦我来过。”
　　白华年没有回答她的话。
　　韦思莲虽然有点担心，但仔细一想，就算闻锦知道了也没什么，她正好可以再好好说说闻锦，于是放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