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114、第 114 章

　　白华年被孔叔的儿子赶走，却也不敢走得太远，怕手术室出了情况他听不到。

　　手术室前面是一条短短的走廊，两侧放着椅子，外面连接着大走廊，走廊两侧还有别的手术室，不时有人经过。

　　白华年扶着墙刚走到这条走廊上，就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过来了，病床上的人口鼻上扣着呼吸面罩，胸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他经过的地方空气里留下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到被尾随而来的家属急匆匆的脚步冲撞了一通，气味才慢慢散开。

　　白华年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个人被推进了另外一个手术室，停顿了几秒后，他突然面朝着墙蹲了下去，捂着嘴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昨天晚上听到出事的消息，直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过，也没吃过饭，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吐了，绞着肠胃硬挤出几口酸水，就只剩下干呕了。

　　吐完了白华年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头，呆呆地看着前方。

　　过了没多久，又是一阵喧哗声朝他的耳朵涌过来，他依稀听出了“哪个手术室”“是这里吗”这样的字眼，但是他的脑子并没有处理这些信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出来了。

　　直到他又听到一声惊呼：“这不是那谁吗？”

　　白华年放下手，缓缓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烫着山羊卷的女人站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

　　白华年迟钝的大脑艰难地拼凑出来这两个人的信息，一个是婶子的妹妹，另一个则是婶子的妹夫。他们两人都是一脑袋热汗，应该是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姐姐唉！”婶子的妹妹一看到姐姐，就情不自禁地哀叫一声，快走了几步，赶到婶子面前，姐妹两个抱在了一起，婶子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再一次决了堤，哭哭啼啼地指责孔叔不负责任，哀叹自己的命苦。

　　当然，婶子也没有忘记白华年，她指着白华年又骂了很多脏话，骂到兴起，小健又跃跃欲试想过去打白华年，被婶子妹夫拦住了。

　　妹夫把小健推到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说道：“你现在光打他有什么用，又不是他开车撞的，你爸还躺在里面等着人负责呢！”

　　小健怒气上头，不为所动，气冲冲地说道：“我就要打他，都是他把我们家搅和成这样！”

　　妹夫一只手叉着腰，表情有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交警来了吗？他们怎么说？”

　　小健被问得一愣，眼睛眨了几下，看向了他妈，吞吞吐吐地说：“我说不清楚，我妈也听见了，你问她。”

　　妹夫于是直接问婶子，然而婶子已经哭得快昏厥过去了，根本无暇理会妹夫的话。

　　最后妹夫只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远处不敢过来的白华年，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这总归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不好多掺和，说多了没准以后还要落埋怨，于是终究没有过去问。

　　二十分钟后，手术终于完成了。

　　医生先走了出来，跟家属说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接下来病人要在监护室里待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婶子被妹妹扶着，听到手术成功这样的话，大脑短路似的，明知故问了一句：“他的腿真的没了吗，两条腿都没有了吗？”

　　医生很理解家属此刻的心情，明白他们难以接受家人截肢的事实，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为什么要进行这个手术，几乎相当于把知情书又背了一遍。

　　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孔叔被人推出来了。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色灰白，因为失血过多，两片嘴唇已经干裂了。

　　白华年从来没见过孔叔这样憔悴灰败！而这一切都是他白华年害的！

　　这个念头一出，白华年脑袋上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头更晕眼更花，耳朵里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嗡嗡作响。

　　他捂着后脑勺，强忍不适，鼓足勇气往孔叔的腿看了一眼。

　　护士没有给孔叔盖被子，白华年清清楚楚地看到孔叔的两条腿从膝盖以下都不见了，这给白华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孔叔一下子变矮了，好像变成了孩子。

　　孔叔明明很高的，比白华年还要高！

　　断肢上密密匝匝地缠着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螺旋，像是某种无足的白色肉虫，它胖乎乎的身躯正朝着孔叔蠕动，吞噬掉孔叔的腿，还会吃掉孔叔整个身体。

　　不，不，不。白华年深呼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白华年耳朵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了，混着周围的噪音，交织成了一道严密的声波屏障，阻挡了外界的喧嚣，留给白华年另类的诡异的死寂。

　　白华年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捂着耳朵，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大走廊上。

　　他挡了别人的路，那人推了他一把，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那个载着残破的孔叔的病床，朝着他直直地冲了过来，四个轮子咕噜噜地转着，把地板碾压出了轰隆的巨响。肥硕的白色肉虫从孔叔的身上抬起了头，露出了两只纯白色的眼睛。

　　白华年跟它的眼睛对视了两秒，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先是一僵，而后就软了，整个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倒了下去，砸在了孔叔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