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穷词

3、故人

　　第三章故人

　　小仙茶馆的老板名叫时青，最爱做的便是品茶种茶，一心扑在茶道上，对其他事情都无甚兴趣，没事儿就一副看透红尘的高深样子，可偏偏还是个碎嘴子，自称上辈子是天上的茶仙，所以这茶馆便落了个这样的名字。
　　时青虽为男子，可那模样却称得上是雌雄难辨，再加上他深谙茶道，气质极佳，一身青裳倒真是似仙人一般。平日里时青也不像别的老板一样待在二楼的雅间，倒尽是留在一楼和伙计们拌嘴，一刻也闲不得。被人说这哪像个仙人，他倒是理直气壮地回人家，那些高高在上不易近人的都不过是假模假式，佛家不是还讲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叶迟和他认识到交好也算戏剧性。叶迟第一次去小仙茶馆便遇见时青遭人调戏，不过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是有个泼皮想调戏时青，反倒被时青收拾个好歹。那泼皮满口不入流的话，没说几句又开始上手调戏，直接被时青折断了十根指骨，场面好不凶残。
　　那泼皮估计是有几分势力，恼羞成怒，当即便叫来人要抓了时青，叶迟也是难得和人看对眼了，便想着帮他一把送个人情，不过就算自己不出手时青估计也不会被怎么样。

　　“是谁要抓我云清山庄的人啊？”
　　云清山庄在沧州也算是极有名望的存在，下到邻里百姓也都敬重着其名号，更别说少庄主叶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手调戏时青那人看着穿着华丽，配剑上乘，估计是哪个富家公子，不过这些都入不了叶迟的眼，那人听见云清山庄的名号也不敢再下手，憋着气不敢放肆，只得溜走。
　　“喂！你还没结账！”时青在后面把人叫住，一点亏都不肯吃，不过话说回来时青折了人指骨自己可是一点事儿没有，哪里像吃亏的样子。

　　“在下谢过叶公子搭救。”时青理了理衣袍，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和叶迟打官腔。
　　“我瞧着老板的样子，可不像是任人欺负的啊。”叶迟着实觉得这人有意思，从他刚刚动手的状态一眼便看出此人武功不凡，周身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直接就动了和人结交的心思，能交这么个朋友叶迟倒是很有兴趣。
　　“那叶公子刚才为何出手？”
　　“我瞧上了你这儿的茶，也瞧上了你这个人。”叶迟这句话属实暧昧，可偏偏一脸正派，让人无法往龌龊之处想。
　　时青也是聪明人，看得出来叶迟这句不过是想与他结交罢了。正好叶迟也对他的胃口，虽是云清山庄的少主，可身上却丝毫没有倨傲，甚至其中还有种捉摸不透的压迫感和神秘，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时青对他的兴趣。
　　“那我时青今儿就请你尝尝我压箱底的好东西。”

　　叶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他刚认识时青的事儿，灯心阁的人竟然会把地点约在这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连他和时青交好这种事都了解的这么清楚，那突然单单把自己约出去，估计也是准备已久，甚至说廖弈星被云清山庄抓获，都可能是故意为之。
　　叶迟这儿还在思考着，眼下就走到茶馆下了，还没进去就听时青一张破嘴又开始唠叨。
　　“呦，傻小子又来了！”
　　这傻小子说的是朱雀，因为自己的关系，月栖二人和时青也算熟识，尤其朱雀孩子心性还没完全褪去，时青平日最好逗他玩，朱雀又说不过他，次次都要吃亏，可等下次还是要去跟人吵的。
　　“你说谁是傻小子？啊！你个老东西！”
　　“嘿，没大没小，哥哥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里老？啊？哪里老？！”朱雀说不过他也就只能骂句老东西，不过时青倒确实是他们几个中年岁最长的，不过也才落冠五年罢了，朱雀和他差了六年，似乎……确实有点多。
　　“好了，时青你就别逗他了，你大他多少呢和他见识？”叶迟似乎已有好几月不曾这样真心的笑过了，也只有在他们几个面前才能短暂的放下负累吧。
　　“我才不稀罕和他计较呢！”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小厮去知会雅间的客人“这几月你不正是忙着的时候，怎么想着来我这儿讨茶喝了？”
　　叶迟自然看见时青刚刚的小动作，估计灯心阁的人已经来了，而且看这样子，时青是也知道几分的？
　　叶迟刚要质问，便见阁楼上走来两人，为首的开口便道——
　　“叶少庄主姗姗来迟，可叫无衣好等！”
　　声音清亮悦耳，明明是责怪的话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是话中隐约透着的埋怨还叫人无端起了几分歉意。
　　昆山玉碎。
　　这是叶迟听见这声音的第一印象。

　　而当叶迟看见面前人的容貌，才真的体会到了何为惊艳。一身红衣似火，出尘绝艳，宛若谪仙，眉目凌厉却多情，瓷白的脖颈竟是勾的叶迟想朝更隐蔽之处探索。
　　最让叶迟触动的是，从那人身上感受到的毫无缘由的熟悉感和亲近感，明知对方是灯心阁的人，可却偏偏一丝一毫的厌恶或抵触都没有，反而是有一种同类人的归属感。
　　这是叶迟从未在谁身上体会到的感觉。
　　叶迟远远的做了个拱手礼，轻笑开口，“叶某有事耽搁了，还望阁下海涵才是。不过不知，阁下是哪位呢？”，
　　“在下灯心阁少主，尹漓，尹无衣。”

　　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压迫感，更让叶迟确定了此人绝非善类，不过叶迟倒未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敌意，灯心阁的少主，有意思。
　　“不知少阁主约叶某前来，所为何事？”
　　时青实在觉得这场面尴尬，他这和事佬再不开口估计都要打起来了，也顾不得在叶迟面前暴露，赶紧插话才是。
　　“诶呀，堵我这楼梯这儿是干嘛呢？房间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们进去再慢慢叙，慢慢叙啊！
　　尹漓挑了下眉，平日净见着时青和叶迟插科打诨，不介意再坑他一下解解气。
　　“正好，时青，把你私藏那金瓜贡茶拿出来给叶公子尝尝，”转头对叶迟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必叶公子还没尝过时青那些宝贝，他那人小肚鸡肠的很，下次叶公子想喝什么直接同我说，我一定，双手奉上。”
　　最后一句故意拖着长音，实在暧昧。

　　说罢立刻转身瞧着叶迟，两人本是前后走着楼梯，尹漓这么一停正好和叶迟撞上。不过虽然叶迟站的低了一格，可还是高出尹漓半头，这么一撞，尹漓的脸颊正好擦过叶迟的唇角，脸上的笑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尹漓故意压低声音在叶迟耳旁说道，“就算叶公子要感谢我，也不用投怀送抱吧……嗯？”
　　叶迟也不是什么清冷自律之人，骨子里满满的都是逆反心理和征服欲，尹漓这一番轻佻作为甚至可以说是叶迟心中一直向往的状态，肆意张狂，不用在乎什么规矩，什么身份。
　　尹漓这个人，着实让叶迟喜欢。叶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碰见这样一个人，让他欣喜，让他向往，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呵，茶我若是喝的顺口了，自然是要好好感谢无衣的。”好好两字咬的极重，还故意用手摸了下刚刚嘴唇擦过的脸颊，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尹漓先行上楼了。
　　尹漓完全没想到叶迟会是这样一个反应。本来都做好了被叶迟骂放肆的准备，可竟然反被叶迟撩了个狠。

　　叶迟看着尹漓泡茶的手法丝毫不输时青，行云流水可谓极美，从中透出的高雅风范更是让人入迷。
　　“尝尝看。”尹漓推了一杯过去，湖蓝色的花纹勾在玄色茶杯上，衬得那只手更为白皙透亮。
　　“尹少主可不单单是请我来喝茶吧？”叶迟觉得这话题要是再落在茶上，估计时青会死的更惨。
　　“叶公子何必这么客气，叫我无衣就好。”
　　此话一出，廖弈星直接惊掉了下巴。他这主子平日张狂惯了，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的主儿，竟然让人直呼字号，再看今天尹漓一系列举动，廖弈星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被灭口。
　　尹漓在叶迟质疑的眼神下继续开口，“哎……叶公子何必这么谨慎。云清山庄的红楼绘春宴久富盛名，我此次不过是随家父前来赴宴。而且我早就对叶公子欣赏有加，所以这才刚到沧州就赶来拜会。”
　　“这么说，尹公子是想和我交朋友？”
　　叶迟也不是傻子，尹漓说的客套话随便听听不必当真，不过这台阶还是要下去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叶迟和自己面对面坐着，一起喝茶聊天，尹漓突然觉得他对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饶了这么一大圈，运筹帷幄的谋算着设计着，旁人以为他牵扯云清山庄内里谋求大计，这一切看似他谋略深沉，可其实叶迟这一环最是可有可无。不过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这个叫叶迟的人，让他甘愿精心筹划，牵一发而动全身般，亲自请他来到自己的世界而已。

　　尹漓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云清山庄少庄主尹西楼，风华举世无双，武艺冠绝天下，别说是沧州，就算放眼在京城天子脚下，也是数一数二惹人追求的。我正是众多倾慕者之一罢了。
　　“关于月栖的事，我很抱歉。我实在没想到会牵扯到月栖致使他……在下的绝无一句假话，在此，我不是灯心阁少主，我只是尹无衣。”
　　这样把自己放低姿态的话着实让叶迟吃惊，毕竟面前的人实在不像身居下位者，叶迟本就对尹漓颇有好感，这一番话更是让他触动。
　　“尹公子何必客气，能与尹公子结交也是我的荣幸。”
　　“你这尹公子尹公子的，叫的好不生疏。”
　　尹漓也没打算初次见面就能有多大的进展，不过叶迟这样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无力。
　　“这是云水遥研制出抑制千丝绕的解药，我和林老头磨了好久他才舍得拿出来，我想月栖正用得上，当我借花献佛，表一表我的诚意。”
　　浑玉的葫芦瓶反射着淡淡的光晕，今日尹漓做的每一步都让叶迟惊讶，堂堂灯心阁的少主做到如此地步，任谁都不敢信，更何况江湖上疯传的桀骜不驯的尹无衣。
　　“那我就替月栖先谢过尹公子，这样，无衣可满意了？”
　　叶迟竟会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谨慎了，面对这个人，底线和防备都一低再低。
　　而尹漓直到现在才真的感到愉悦，一切都不枉叶迟唤他的那声‘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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