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穷词

10、乱生

　　第十章乱生

　　画中确实是苏忆帆。
　　不过……
　　画中之人仅着一层薄纱，侧卧于软榻之上，眉目含情，欲拒还迎极尽缠绵。媚态横生，赤足的模样饶是廖奕星也不免心生动容，肩颈处还有一处暧昧的纹身，乃是一个风帆张扬的船舶。
　　画末更是明晃晃的署名——叶岚舟。
　　画中的苏忆帆温柔如水，望着作画之人似是倾注了万般痴缠。
　　那封信却是叶岚舟的笔迹，廖奕星猜测是叶岚舟写了却未寄出。
　　“他叫叶迟，叶西楼。”
　　信上不只是这几个字而已，不过纸张上却有好几处或大或小的墨迹，应该是迟迟不敢落笔而滴下的墨点，又一部分字迹被污染丝毫看不出原样，但这封信被主人保存的很好，又可以看出经常被翻看抚摸。
　　廖奕星借着拓板将一幅画一封信复制出来，虽说不能以假乱真，但好歹基本细节都可保留，做完之后将东西归为原位，才匆匆赶回尹漓身边。

　　宴会正进行到高潮，无人注意到从侧面进来的人，即使注意到了，也并未看出这是易容过的廖奕星。
　　廖奕星的易容手法只能说是一般，距离远了倒是注意不到，若是距离近些是必定被发现的。
　　“成了。”
　　廖奕星悄声对尹漓耳语，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

　　尹漓感觉他自从遇见叶迟每件事都在矛盾中度过，既希望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般，叶迟的身世如此复杂又充满着诡计，又希望如他想的一般，这样才能真正将叶迟和叶岚舟决裂，拉入他的阵营。
　　尹漓举起酒杯迟迟未饮，“可是我猜的那般？”
　　“正是。”廖奕星不知如何说才能显得委婉些，只得直白说出，毕竟，说的再委婉也不能抹杀事实。
　　尹漓：“！”
　　尹漓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即便心里早已预料到，可真正确认的时候仍是震惊。
　　抬头看向叶迟方向，他正和叶岚舟聊天，脸上带着一贯体面的微笑。发现尹漓看过来之后，才真正让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尹漓的心突然莫名的疼起来。

　　自己都干了什么啊？欺骗他，利用他，扒开他的伤疤，破坏他现在安定的生活，将他卷入利益纷争的漩涡……
　　他该如何解释……就一句爱他吗？
　　明明是那么心疼叶迟，即使看起来现在叶迟和叶岚舟的关系不算亲密，可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早早离世，而父亲却从头到尾都在设计欺骗他……
　　尹漓突然犹豫要不要继续他的计划，即使叶迟站了白汐的队伍，他也绝对不会和叶迟反目，等一切尘埃落地他再和叶迟摊牌……若是，若是用叶迟的痛苦换来和他的同行……
　　不值。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连气氛似乎都突然剑拔弩张了起来，随着为首的一人落下杯盏，清脆的撞击声磕在每个人的心底。
　　这位便是‘耀夜’的主尊，祁落尘。
　　“叶庄主每年都这么辛苦，我等也是受之有愧。”祁落尘阴阳怪气的开口，看似感念的叶岚舟的辛苦，可语气里却丝毫不见感激。
　　“不过，这江湖事事由叶庄主操劳……也该歇歇了吧。”
　　话音一落，座下却是一丝声音也无。

　　提及这‘耀夜’，倒是个不输云清山庄的存在。当年也是声名在外备受追捧，只提起就震慑四方，这些年被云清山庄压着一头表面和和睦睦，其实双方这明争暗斗从未断过。
　　祁落尘迟迟未出手不过就是等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灯心阁。
　　自从灯心阁势力起来，江湖中便热闹的不行，叶岚舟也早就料到这次绘春宴绝不是能平安下去的，不过，他以为祁落尘估计是要先动几个不重要的棋子，结果竟然直接撕破脸皮。

　　“祁落尘你什么意思！”最先出声的是严冥，作为叶岚舟最忠心的从属，这话也确实他先说最为恰当。
　　而严冥是直接拍案而起，对叶岚舟的拥护显而易见，脸上的怒气丝毫不遮掩，而祁落尘面色淡淡，还能从容的喝着酒，倒显得严冥小题大做了一般。
　　不过严冥那榆木脑袋可想不到那么复杂，况且他还不是那种为巴结叶岚舟的宵小之辈，而是真的为叶岚舟辩护，一心以他为尊。
　　“叶庄主为各个门派劳心劳力，你一句话就想……”
　　“严老弟，你别那么激动啊，祁尊不过是随便说几句，你这话说的仿佛是给自家老爹争面子？啊！哈哈哈……。”
　　开口截下严冥话的是早就追随了耀夜，认了祁落尘为主的凤翱。
　　凤翱手下的赤羽一派势力也不容小觑，不过他却早早就跟了祁落尘，江湖中抱团攀附的不在少数，甚至是极为常见，还没见哪个门派实打实的单打独斗。
　　凤翱这话一说完，哄笑声是一浪高过一浪。在场但凡对叶岚舟有意见的人都是瞧不上严冥那时时维护叶岚舟的样子，丝毫没有江湖人该有的骨气，倒像是叶岚舟养的一条狗。
　　此是就算是叶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虽然他同叶岚舟的关系不虞，也厌恶那严冥的嘴脸，但好歹他同叶岚舟也是摆在明面上的父子关系，这讽刺的话一出，饶是他也不好忍耐。
　　叶岚舟也没再端着平日那副伪善的笑脸，冷下脸皱着眉，多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不是说说而已，一瞬间压迫感骤然增加，剑拔弩张。
　　虽然面上还是古井无波，却思绪飞转，为何祁落尘竟然第一个开口挑开事端，句句咄咄逼人一丝后路不留，这番操作绝称不上沉稳明智。事情来的蹊跷很难不让叶岚舟多想，到底是有其他预谋，还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叶岚舟猛然看向尹慕。

　　只见尹慕也看向他的方向，见他看过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便又转头和身边的尹漓攀谈起来。
　　而尹漓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廖奕星！
　　廖奕星早在祁落尘开口时就已经将□□摘下，此时更是正大光明站在尹漓身侧受众人打量。

　　廖奕星是灯心阁的人？！那叶迟又知道几分？
　　叶岚舟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种内忧外患的头疼感让他感觉事态有些失控。

　　此时叶迟也看见廖奕星就堂而皇之的站在尹漓身侧，座上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此番状况，这廖奕星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气，不过倒是没料到竟是灯心阁的人。
　　又偏偏在祁落尘开口之时现身……不由得让人怀疑这灯心阁与耀夜之间是否早有牵扯。
　　叶迟望向叶岚舟的方向，料到他看到廖奕星之时定然会想到自己身上，果然叶岚舟转头瞪向他，说到底叶迟确实是骗了他，即使叶岚舟对廖奕星的追杀令再让叶迟不忿，叶迟也无法彻底和父亲闹掰。
　　说来今日离那一月之约已不剩几天，叶迟倒也从未操心过如何回复。之前定的约定叶迟是算好了一月之后的红楼绘春宴各种势力必定有所动作，叶岚舟断然不会在这般紧要关头将他派去北境，也知道这番操作不过是让叶岚舟将怒气发泄出去，所以真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如今件件事堆在一起发生……而且当时他确实不知廖奕星是灯心阁之人，只能说叶迟这番……
　　造化不行。

　　此时座下议论声讨之言此起彼伏，这祁落尘第一个开口着实杀了叶岚舟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今日不过些跳梁小丑，毕竟那祁落尘昨日还同他寒暄，热络的样子仿佛二人是多年密友，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直接反将他一军。
　　叶岚舟恶狠狠的咬牙，祁落尘这个狗东西。

　　正因为如此，叶岚舟今日根本没让白汐现身，本想过几日把这当朝太子搬出来，想着赶这机会清一清余孽，可为今虽不至于要白汐出面才能解决问题，不过靠太子之势警告各方势力，倒称得上是最有效快速的方法了。
　　叶岚舟悄声唤来身侧之人，
　　“通知白公子，计划有变。”
　　“属下明白。”

　　叶岚舟扶了扶额，站起身走下位阶，脑子里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倒是没看见他身侧那人离开后，尹慕身侧也有一人匆匆离开。
　　“各位稍安勿躁，”叶岚舟轻笑一声，举着酒杯走到祁落尘面前。
　　祁落尘小了他不过十余岁，可看着倒像和叶迟年纪相仿，其实这些江湖中人自小习武，不少功法都对驻颜有益，只看自身意愿罢了。这人最重尊卑，自是一副沉稳老道的模样，而祁落尘那人倒是恣意很多，本就容貌出挑，这些年倒有种越来越年轻之感。
　　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良久，叶岚舟才又缓缓开口。
　　“鄙人掌管江湖之事已有数年，依仗各位信任支持才有今日。我也深知其中不乏质疑……和反叛之言，尤其是像祁尊主这般风姿，同我相比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啊。”
　　众人也不知这叶岚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是一个劲的捧着祁落尘，这面上竟还是欣赏之意。
　　“听叶庄主的意思，是要退位让贤了？”
　　祁落尘截下话头，实在不想在听叶岚舟在这端着架子冠冕堂皇的说话。

　　“呵，祁尊主说笑了。虽说我也想早日卸了这众任，也要我能卸的下才是啊。”
　　叶岚舟抬高音量，“我叶岚舟操持至今，为这江湖之中做过什么大家自然一清二楚，我这位子多少人觊觎我也了解，不过，若是只见我这面上风光妄图自己过来试试，又或是攀上了什么人想分一杯羹，我叶岚舟劝你尽早收手才是，不然害人害己，不得善终，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可能是没想到叶岚舟竟然说的这般强势，不少人心里打鼓，虽说如今灯心阁风头正盛，耀夜也是树大招风，可也不能说云清山庄好惹，这队如何站还真不好决定。

　　叶岚舟看此情形，心下嘲讽，“所以啊，要好好思虑一番……再说话。”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殿前走来。
　　一身黑衣却丝毫不沉闷，反而衬得面容张扬，腰间玉佩一看便不是凡品，步履轻而不浮，面上带着轻笑，檀木发簪慵懒的插在发间，周身贵气让人望而却步。
　　正当众人疑惑此人为谁之际，叶岚舟上前几步，弯身行礼，姿态谦卑，语气恭敬却又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太子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