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遇初晓》宁萌不萌

1、大家的夙愿

　　天色渐晚，最后的夕阳也即将被珒沂山遮挡，半山腰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在茂密的树林间穿梭，落后的身影突然站住，顿了顿身子，快快的跟上去：“师父。”

　　杨温季停下上山的步伐，转身看着平静的小徒弟：“小昔又去哪贪玩的？”

　　乔昔昔没承认自己又想要跑下山，拙劣地转移话题：“师父，明天可以考验弟子【通鸣术】了。”

　　杨温季有些恍神，已经练成【通鸣术】了？随即看向徒弟：“既然练会了，那师父在想什么？”

　　乔昔昔立刻退开几步，乌黑的水眸瞅着耐心等自己的师父，半晌，有些意外的开口：“师父......你，心里在想我的母妃？”

　　杨温季叹了口气，向山上走去，一边回忆乔御枫的交代，一边告诉她：“小昔，你是南郢国七公主......”他想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小徒弟，又隐忍下去“你二哥将你交给我，是希望你哪天能去找他”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你二哥将你交给我，一定有他的道理。”

　　乔昔昔没出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温季想拍拍她的头，又没动作：“【通鸣术】是最后了。”

　　“小昔，等八月初，你就该下山回宫了。”杨温季看了看山顶，天快黑了，两人离山顶的叶倾阁还有一段距离。

　　“师父，那离我下山的日子岂不是只有......”乔昔昔顿了顿，“只有十一天了。”杨温季再没说话，默默地往前走去。

　　日子仿佛一天比一天更快，珒沂山上还是一年四季不变的绿，山顶的叶倾阁里依旧只有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度日，转眼已是乔昔昔下山的日子。

　　杨温季看着坐在石阶上反复琢磨异术的徒弟，眉头紧皱。这一下山，便不知能否再相见，正陷入愁绪，乔昔昔便向他走过来。

　　“师父。”乔昔昔问道：“师父，是不是该考验徒弟的【通鸣术】？”

　　杨温季看着比五年前刚来叶倾阁出落得更加精致的乔昔昔，轻轻出声：“小昔，今天，所有异术一起考。”说罢，向中院的小亭走去。

　　乔昔昔点点头，无声地跟上。

　　两人在石桌上对立而坐，乔昔昔不由得的深呼吸，看着师父手上的【南郢志】，问出声：“师父，是先考【铭记】吗？”

　　“嗯，一盏茶的时间，从十八页的南郢地理，到一百四十页的人文。可以记住吗？”杨温季目光落在对面的小徒弟上。

　　“可以。”乔昔昔接过【南郢志】，飞速地翻阅。

　　杨温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乔昔昔，面前的小徒弟比刚来叶倾阁高出许多，已是亭亭玉立，继承了她母亲湘妃的容貌，光洁的额头衬得细长的柳叶更加好看，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雾蒙蒙，鼻尖一颗小红点，听御枫说是小昔七岁时贪玩偷偷跑去禁园被怪榆戳到，反应及时毒素没有扩散，留在了鼻尖。吓得她哭了一下午，还是御枫从城外赶回，连哄带骗才让她接受了这个小红点。想来当时御枫也只是十一岁的小少年，即使顶着朝廷和乔渊的打压，也将他的七妹照顾的很好。目光往下，是她粉嫩的唇，即使不施粉黛，也是精致的美。杨温季不自觉地又想起乔昔昔的母妃：湘儿，小昔长大了。等她去找御枫，我就去找你，好吗？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乔昔昔放下书：“师父，我看完了。”

　　杨温季笑了笑：“那师父问你。”

　　“【南郢志】中记载最高的山。”

　　“珒沂山。”

　　“哪一页有关南郢国异术的记载？”

　　“第一百一十三页。”

　　“一百四十页都讲了什么？”

　　“一百四十页......自元历四年，南郢国每年有人消失在北边珒沂山山脚，奇怪之处不仅是因为尸体第二年才出现，更是因为尸体数目跟消失的人数不相符，南郢国国主乔渊多次派人调查，无功而返，只能派人封锁消息。直到......直到元历六年......南郢国二皇子乔御枫也无故消失，第二年尸体出现在断海，乔渊大怒，悬赏万两黄金彻查断海......”

　　杨温季目光落在乔昔昔颤抖的肩上：“小昔。”

　　“师父，二哥失踪，是父皇……安排的吗？”乔昔昔闭着眼睛，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杨温季不忍告诉她真相，她自己想通总会好过他的坦白。几分沉默后开口：“小昔，有些真相，在等你自己去寻找。现在，该考你【复原】。”

　　语毕，杨温季端起茶杯，运功，“啪！”一声，手中的茶杯成了碎片。

　　乔昔昔紧跟其后，将手盖在碎片上，轻轻一按，手上便裂出一条血口，随着血滴在碎片上，撤开手，碎片已然恢复成碎裂前的样子。

　　“很好。”杨温季端起茶杯，没有一丝裂痕，“小昔，看看师父在想什么。”

　　乔昔昔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理解:“师父，你在想我母妃。”她没有过多地追问其中的缘由，五年的时间师父没有提过这件事，说明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因此还不如自己去寻找真相。二哥告诉过她，每一代有每一代的恩恩怨怨，后辈是最不能参与这些纠葛之中的。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二哥已深陷其中，乔渊的不放过，让年少的他们成为最大的牺牲品，乔御枫的所有努力就是要在这杂乱的牵连中护她周全。

　　他拉过乔昔昔的手，从怀中掏出方巾，擦去血迹，对她说：“小昔，收拾一下，明天下山吧。你的厢房有你二哥走之前留下的东西。”

　　乔昔昔眼中闪过惊疑，转身快速向厢房跑去。

　　乔昔昔回到房间，环顾四周，看到床边是一条华丽的红裙，裙身上点缀着用金丝勾勒出的梅花花瓣，远远望去，像细细碎碎地撒在上面，这样极端的搭配定然出自二哥之手，火红却不俗，金色梅花花瓣铺撒其中将群纱衬得更加空灵立体。她闭着眼轻轻将手探到红裙的心口，缓缓感受，唇边展开一抹淡淡的笑，果不其然那里有二哥留下的“枫”字，她睁开眼看去，暗红的“枫”停在心口，事实也是这样，这么多年，她从未忘记二哥，突如其来的悲伤让她颤抖，一个身形不稳跌到床边。

　　她紧了紧心神，努力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小时候母妃是告诉过她，现在的父皇，并不是母妃所爱之人，当时母妃也像现在的师父一样，出神的看着自己，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她对自己的父皇没什么印象，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整天又被二哥宠着，脑袋也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只觉得这件事只有母妃和自己知道没什么危险。所有的事情，乔昔昔毫无头绪，却总感觉每件事都有联系，她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庭院的杨温季垂下目光，敛了敛心神，御枫，小昔明天就去找你了，在那边，一定要找到她。千万别再回来。这是施湘的夙愿，也是我们大家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