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41、第四十章 女帝

　　天帝……
　　她做了天帝……
　　她，做了天帝，啊。
　　那夜连杏倚在窗台坐了很久，很久很久，她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指节习惯性地敲击着膝盖，一直敲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是想了些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有想。
　　是谁看着谁的眼睛，里面星河灿烂，灼灼如华。
　　是谁唤着谁的名字，字字潺潺悦耳，似水如歌。
　　又是谁，倚着谁的肩膀，吴侬软语，耳鬓厮磨，笑靥如画。
　　巫马诺言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不由握紧了双拳。
　　“阿诺。”她突然出声。
　　巫马诺言抬头，看向她。
　　连杏却并没什么其他的动作，还是维持着斜坐在窗台的模样，眼神呆滞，只是口中却吐字清晰：“你说护我，是因，她要杀我？”
　　巫马诺言垂下双眸，没有说话。
　　作为不让姐姐透露太多的代价，他已经同意让天帝进入无忧宫。
　　连杏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依然继续发着呆，她在窗台呆了一夜，巫马诺言便也陪了她一夜，清晨的时候，在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去的时候，巫马诺言才飞身接过她，然后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连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很重，还很疼，她躺在床上，安静地望着床顶的纱帐，发呆。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如此反反复复。
　　“豆豆，你醒了！”元熙走进来，见她醒了，先是上前拿下她额上的湿布，然后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才重新拧了一块湿布放到了她的额上，嘴上忍不住道：“你呀，身子骨弱，怎还可吹夜风，这是着凉了，头免不了要疼上几日的！”
　　阳光透进来，连杏侧头看了看，轻声道：“甚好。”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元熙没有听清，却也不甚在意，他伸手招来几只灵鸟，道：“天帝到访，宫里正是忙的时候，你们不可冲撞了贵人，正好在此处照顾豆豆吧！不许偷懒，一个时辰需给她换一次湿巾，可记住了？”
　　“记住了！”灵鸟们齐齐站立。
　　“豆豆，我就先走了，有事你交代灵鸟即可，嗯？”交代完，也不等连杏回答，元熙便快步出了院子。
　　他一走，灵鸟们便忍不住争相八卦起来：
　　“喂喂，你听说了吗，这次来的可是天帝呀！天帝呀！”
　　“听说了听说了！不过天帝来头很大吗？”
　　“天下之主！你说大不大！”
　　“天下之主？那不是比我们宫主还大么？”
　　“那自然是了！天下之主，可是我们神族百族的主人！”
　　“但是我听说，我们君上很不待见她啊？”
　　“嗯是的，我也听说了，听说两百年前君上醒来的时候，还去大闹了一场天族，跟天帝打了一架呢！”
　　“真的？！那最后谁赢了啊？”
　　“自然是我们君上！有巫灵花在手，他岂会输！”
　　“如此说来，还是我们君上厉害了！”
　　“那是自然了！我跟你说啊……”
　　“好吵。”连杏突然出声。
　　众灵鸟一僵。
　　其中一只灵鸟颤抖着伸出手：“连豆豆，你，你……”
　　连杏侧过身去，背对着众灵鸟，淡淡道：“只有今天，不要吵行不行。你们很吵，我睡不着。”
　　“喂喂喂，她，她……”另一只灵鸟也不淡定了。
　　连杏再道：“你们再吵，我就要吃烤鸟肉了。”
　　“……”众灵鸟风中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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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第三天的时候，连杏终于好一些，可以下床随意走动了。
　　除却第一天灵鸟真的没有吵她之外，剩下的两天仍旧是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性，是以这三天她虽未出门，宫内发生的事情倒也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位女帝的事。
　　据说，那位女帝乃是当今天帝，天下百族之主，亦是，史无前例的一位女帝。
　　百族向来分管天下，各族各自称帝，这其中女帝虽少，但也不乏没有，本来她为帝，无甚可以惊奇。但是在天族的帝王史上，她却是第一位打破了和平的传统、并开辟了争战先河的女帝，行事果决，手段雷霆。而在神族的帝王史上，她亦是万万年来，唯一统掌了百族的帝王，能谋善断，铁血无情。
　　如此一位女帝，如此一位天下百族之主，怎能不是史无前例。
　　据说，三百年前，那位女帝在五族之战中夺得第一，后来便一一征服百族，最终以区区女子之身登上帝王宝座，从此一统天地。
　　据说，那位女帝不喜女装，多以男装示人，绝色容姿，不辨雌雄。
　　据说，女帝一脉本就是天族，拥有双向性别，直到遇见所爱之人才会固定性别。从出生到现在，这位女帝便一直是以女子身份示人，因此天下人都在猜，这位帝王，爱的该是个男子。
　　据说，两百年前，我们这位暴躁的无忧宫君上，还大闹过一次天族，跟这位新任不久的女帝斗法了足足七天七夜，最终两败俱伤。从那之后两族一直是不相往来。
　　据说，君上厌恶极了那位女帝，女帝亦对君上不喜，而明明三百多年前，他们还差一点点就成为夫妻。
　　总之，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位女帝此次竟是拜访了无忧宫，天下侧目。
　　巫马诺言毫无悬念地闭门不见。
　　那女帝倒也难得耐心得很，直接住了下来。
　　第一天，连杏在床上躺着，头疼，心口疼，不食不语。
　　听说天帝去了荷花池喂了一整天的鱼，傍晚时分又将鱼全部放生。
　　第二天，连杏在床上躺着，头疼，心口疼，吃了半碗粥，然后睡了一整天。
　　听说天帝在房内看了半天书，又去凉亭小憩了半日。
　　第三天，连杏下床走了一圈，然后坐在案前抄佛经，抄了一半继续睡觉。
　　听说天帝在无欢殿赏了一天花，末了问了一句可有杏花，宫人不敢答。
　　这三天，巫马诺言闭门，谁也不见。
　　第四天，连杏出了门，绕到厨房喝了碗鸡汤，然后给渝娘帮忙，成功的做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杏花粥。
　　听说天帝尝过那道粥，夸了句不错。后来便在房内下了一天棋。
　　第五天，连杏继续在房内睡觉，雷打不动。
　　听说天帝在窗前画画，画了一幅百鸟来贺图，栩栩如生。
　　第六天，连杏在院子里浇花，众灵鸟扰人，她于是做了一个鸟笼，将众灵鸟吓得不轻，满院子跑得鸟毛直掉。
　　听说天帝去了无心殿藏书阁，看了一天的神族异志。
　　这三天，巫马诺言摔了满室的瓶子罐子，却依旧是闭门，不见。
　　巫马芊芊进出一趟又一趟，却拿他没有法子，毕竟，他确实只答应了让天帝进入无忧宫，而天帝也进来了。
　　天帝不急，他们便也不急。
　　到了第七天，连杏忽然想起，杏林那些杏花落了可惜，不如捡一些，做杏花酒。也不知是否能结杏子，若能结就好了——如此想着，她便来了杏林。
　　杏林很安静，这可能是现下无忧宫内，最安静的一处地方了。
　　连杏仰头看了看飘落的杏花，倒也不急着现在采花了，只觉如此安静，正适合安眠。
　　于是她看了一圈，然后挑了一颗顺眼的杏树爬了上去，她躺在一处较粗壮的枝桠上，两手结印，布下一个隐身的结界后，便闭上了眼睛，安心睡了起来。
　　半睡半醒间，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连杏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