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天涯》冉秋

11、（十）

　　月亮刚刚升上来的时候，我赶到了医院。

　　307病房，六床是你。

　　你父亲陪在床边，一脸的憔悴。见我来了，这个男人勉强扯了扯嘴角，往旁边让了一点。他的头发已经不再像以前的记忆一样是黑色的，而是显了稍稍的斑白。我想，他也老了。

　　没醒？我问。

　　我知道问得很蠢，但是在这样沉默下去最先哭出来的一定会是我。我不要从从看见我哭的样子，丑丑的。

　　他点点头。

　　从从。我轻轻握你的手，在你的床边上坐下来。从从我是小茶。

　　妈妈张了张嘴。看得出来她想阻止我“危险”的动作，可是最终她看了看睡着的你，把话忍下去了。

　　是啊，睡着，我总觉得，你不是昏迷。你只是睡着，还没有被叫醒。

　　即使是自欺欺人也好，我认了。

　　出于照顾妈妈的感情，我只是握着你的手一直说从从我是小茶，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是你的小茶啊。

　　妈妈出去了。我不知道他是放心了还是去了洗手间。

　　于是我吸吸鼻子笑了笑：从从，你看，妈妈出去了，你快些醒来啊。

　　你的睫毛动了一下，两粒原本悬浮的尘埃被轻轻的扬了开去。流转，即止。

　　从从我知道你听得到。

　　于是我继续讲。

　　我数到十，你再不醒来，我会抱抱你哦，再数十下，还不醒，我就亲你一下。

　　然后呢，我得病了，就是你害的哦，从从。

　　从小到大你都最怕这个了，如果这样你还不会醒的话……我不再想了。收拾起笑容来，开始数，1。

　　没有反应，好吧，2。
　　3．
　　4．
　　5．
　　10．你没有醒来。那么好啦，按我刚才所说的，抱你一下。

　　我把脸贴在你胸口上，就像十岁那一年一样。

　　心跳得很规律。

　　你爸爸在旁边表情怪异扭曲的看着我，我说了阿茶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第二个十秒哦。我笑咪咪，心里却在一点点发冷，1。
　　2．
　　3．
　　4．
　　5．
　　第五秒上，你的睫毛抖了抖，像风吹着似的颤，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第八秒，你的手指勾了勾。

　　第九秒，你睁开眼睛。

　　第十秒，你看见我哭了，一滴水掉在我们交握的指缝里。它渗了进去，很快不见了。

　　然后你说：去洗手，秋。

　　扑哧！我还在哭，却又忍不住笑了。从从，这么不容易醒了过来，讲些浪漫点的话不好么！

　　虽说如此，我还是乖乖去洗手，因为你会不安。

　　真奇怪，从小到大，好像只有你说什么我才会听。

　　洗完手回来，你又睡着了，床边围了一大堆惊讶的医生。他们曾经诊断你不会醒了。

　　当然，这也是后来，我从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妈妈口里听来的。

　　我只知道，你醒了，就说明你没有危险了，就不会像那些植物人，一直睡一直睡不会醒。

　　你爸爸似乎很感谢我，说了许多话。

　　说似乎是因为我一直没在听，他说的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只是很高兴你醒了。

　　从从，你是关心我的。如果一直睡一直睡下去不醒，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关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