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伯瑟

1、序章

　　巫历八百一十四年，师走，文城。
　　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根枯草。浓重的云锁住了天地间最后的一缕清辉，只剩下黑色的眼睛，在暗处窥觑着不远处繁华之都的一切。
　　巫城，文城，两地不过百米之距，却犹如云泥之别。可谁又还记得，在八百年前，那文城才是这偌大的巫谷——不，那时还是文谷——最繁华的地方呢？更不用提那时，被整个文谷仰望的文氏一族了。
　　风更大了，恶作剧一般将枯叶吹上半空，又打落地面，转了几个旋才放过人家。
　　整个文城都是破败的，就算是城中央那座最高的宫殿也一样。倔强的殿门一直不肯放下楣上的木牌，木牌上的四个字却早已因为时光的磨砺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文”一字。
　　宫殿深处，只有一间房内点着灯。透过火光，一道人影被投在了地上。他随意坐在一尘不染的桌上，手中闲闲地剪着烛花。火光间或一跳，照亮了他玄色的衣摆，和同色的面具。
　　火并不是很亮，照不进他面具上眼部的幽暗，却足以让他身上的玄衣反射出丝丝金光。若是叫人看见，怕是少不得一番苦头：金线，唯有王族可用。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乱了烛花。他微顿了一下，轻叹道：“起风了。”他放下剪子，从桌上跳了下来。
　　“……离，该开始了。”房内暗处传来一道声音。那人随即从暗处走出，露出了他同样玄色的衣服与面具。若不是他面上一片苍白，隐于黑暗根本瞧不出半点。但他苍白的脸也无疑告知了一个事实：多年不见阳光。
　　不过也是，文城这几百年来，根本就没有一点阳光，终日困于阴霾。
　　“师傅，完成后我就可以拥有力量了，对吗？”然后我就可以知道当年的一切了？少年伸出玉白的双手，轻声问道。
　　“……”男人沉默不语，无声的催促。
　　“罢了，开始吧。”
　　“是。”
　　少年手持着灯笼，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路上，师徒二人都沉默不语。
　　最后，他们来到了宫殿中最中心的那座大殿。男人上前一步，拉开了大门，顺势退开，道：“就是这了。”
　　少年松开攥得发白的手，将灯笼递给男人，走了进去。若非少年此时紧张到无暇顾及其他，敏锐如他定能发现男人语气中的恭敬。少年刚进去，门便合上了。
　　殿内空无一物，少年直直的走到正中央，按照男人之前教导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顺着地面上的纹路流淌，逐渐蔓延。
　　血液大量流失，少年逐渐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下一瞬，血液填满了纹路，少年也晕倒在地。
　　虚空中隐约传来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注1）
　　门前的男人似有感应，单膝跪下：“王……欢迎归来！”
　　一只玉白的手推开了大门。出来的依旧是那个少年，气势却大为不同。若原先的少年还只是一个天资尚可的少年，此时的“他”更像是个少年君王。
　　他笑道：“荒？许久不见，起来吧。”
　　“是，王。”荒起身，站在少年的背后，恰恰护住了后心。
　　“多久了？这法阵都有些残破了。”少年含笑道，“好在觉醒前世记忆还是没问题的。”
　　“回王的话，已是八百一十四年了。” 荒恭敬道。
　　“真是应了一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注2）。”少年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残破，却依旧是带着笑意道：“‘雕栏玉砌’指不定还剩多少呢，‘朱颜’倒还有一位。”
　　“王……会回来的。”
　　“是啊，会回来的。我已经回来了，也不知巫族……呵。”少年拿回灯笼，“日后我便唤 ‘离’吧，这名字还不错。”
　　“是。”
　　“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可有大事呢……”离轻笑一下，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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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屈原的《楚辞·招魂》
注2：出自李煜的《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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