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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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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骄傲,我祁远峰的儿子为了自己的队友,勇于牺牲,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我为他感到自豪。”中年男人紧紧握住了身旁妻子的手,双目赤红,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掷地有声。
“为了这次的抓捕行动,我们正京重缉队牺牲了太多的缉警和线人,祁飞在那样的情况下解救了自己的队友并且活了下来,就已经是他的幸运。与那些已经牺牲了的同志相比他已经足够幸运,我们身为家属不能再怨天尤人,反而应该继承牺牲同志们的遗志,把精力投入到以后的战斗中去。”
重缉局局长吴源是个身量粗犷的汉子,年轻时常年作战在战斗一线,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然而到了此刻,看着似乎在一瞬间便佝偻了身形的夫妻俩,心中也骤然间泛起难捱的痛楚。
岁月如何,锥心之痛,从来无关年岁。
“祁厅长,这次抓捕行动,祁飞他居功至伟,若是他的眼睛真的无法复明的话,那也将是我们正京重缉局的重大损失。祁飞他真的是,太年轻了啊….”
祁远峰抬手捂住了双眼,片刻之后,他握住了身旁妻子杜兰的手,“走吧,别哭了,我们去…看看儿子。”
病床上的年轻人面容之上毫无血色,身体各处都缠着厚厚的绷带,然而其中最侧目的便是那张俊秀的面庞之上蒙着双眼的白纱。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时刻明白,白色,其实是最无助悲哀的颜色。不同的只是这个时刻或早或晚的来临。
杜兰坐在床边附下身握住儿子青白色的打着点滴的手,只觉得这是她这一生中最无助的时刻。身后的祁远峰扶住她的肩膀,强忍悲哀道:“别哭了,待会儿子醒了,先别告诉他这个消息,大夫说他现在情况还不稳定,尤其是眼睛的情况,他的情绪不宜有太大的起伏。”
说话间,青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似有醒转的迹象,杜兰连忙收拾起泪水,迅速将情绪平静下来。
“小飞,醒了。”
祁飞的大脑昏昏沉沉,脑海中依旧不断回放着手榴弹爆开的那一幕,他记得手榴弹就扔在林千身前,他想都没想就飞身将他扑倒,身体各处被炸裂传来的巨大痛楚好似烙印在灵魂深处,混乱之际记忆模糊,也不知自己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
他不后悔那一刻的飞身扑救,却不知道他这样大的牺牲到底救下人没有。
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让他的感官迅速回流,身体各处无一不痛,却因为有亲人在侧,心间骤然涌上无可言说的温暖。
“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干涸的厉害,祁远峰连忙拿起小桌上的棉签沾湿了水细致的润湿他的嘴唇,缓缓地补充水分。
片刻之后,喉间湿润了不少,于是轻声道:“爸,妈,你们都来了。”
这一声爸妈恍如隔世,杜兰险些又落下泪来,便是坚毅如祁远峰也撑不住通红了眼眶。
祁飞其实最关心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状,他感觉到左手被握着的温暖,心里保了个底,知道自己四肢至少还剩了个左手,于是斟酌几番,选了个听起来还算温和的语句问道,“对了爸妈,林千他怎么样了,还有,我以后是不是就是残疾人了。”
他问的是四肢,祁远峰与杜兰却自然而然便想到他再也无法复明的双眼上面。霎时的怔忪过后,反而是杜兰先反应过来,“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没缺胳膊没断腿,大夫都说了,你离爆炸点那么近,没伤到四肢真是你幸运。至于林千你也放心,他伤的没你重,养好伤就没事了。”
巨大的狂喜涌了上来,似乎连身上的力气都多了几分,他回握住杜兰的手,惊喜道:“真的吗,我没伤残,那我把伤养好就能回重缉局了是不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这会伤的不轻,都养好可得有些时日,回局里的事先不急。”
“那敢情好,我就当放长假了嘿嘿。我是不睡了很久了,天怎么这么黑了,还有我脸上缠的什么啊。”
他右手打着点滴,原本被杜兰握着的手想抬起触摸面上的纱布,却被一直严阵以待的杜兰连忙拦了下来。
“别乱动,你这身上到处都是伤,尤其脸上不能碰,这几天安分点。”
祁飞没看见杜兰是用怎样的表情说出这样寻常的话语,只没心没肺地答道:“那行吧。”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再睡一会。”
杜兰想说要留下来,却被丈夫摇头拦住,她看了眼笑得轻松的儿子,强笑道:“好,那你好好休息,爸妈过会儿再来看你。”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期间有人进来为他拔针换药,他身有所感却又醒不过来。倏忽梦间,一会见到边境爆炸时漫天的火光,一会又见到许多人围着自己一张张焦急的脸,一会似乎又见到父母红着双眼,满面泪痕的望着自己。看的他的心揪揪的疼,他想走上前去告诉他们,不用为自己担心,他会好起来的,却又惊异的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动分毫,恐慌之际,脚下却是骤然一空,霎时间醒了过来。
少许的汗水沁进了眼角,些微的疼痛加速使他清醒了过来。不远处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他下意识的转头望过去。
“祁队,你醒了吗。”
是林千,祁飞听出了他的声音,声音沙哑却仍然不免欣喜道:“林千,你的伤好了吗,已经可以下床了。”
林千看着祁飞面上的白纱终是不忍,别过眼去,“对不起祁队,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大家都是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们的队长,不管是谁,那个时候我都会去救的,反正我现在也没事,等伤好了我就能归队了,你不用自责。”
林千看着他脸上泛着希望的笑,原本痛苦自责的话语却再也说不出口。
祁队,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见,若你知道你再也无法重新归队,我该怎样把这一双眼睛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