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天生腐骨

2、第2章 旧情

　　说陈情是“寿终正寝”其实是高抬了他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占了原主身体的陈清却很清楚，这人分明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跑黑市去换了一堆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丹药，打算用来辅助冲击金丹期时，被自己给作死的……陈情到死都还做着白日梦。
　　陈清却觉得好笑，他虽然没有原主活得长，但光是听名字也知道黑市里的东西来历不明。
　　也只有陈情那个一心只想着突破筑基期的傻子，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练功法、乱吃丹药，最终落得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不过，死了也好，反正也不可能和姓晏的在一起，就算陈情真的突破了筑基期修出了金丹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平白惹笑话，再度陷入新一轮的绝望追赶而已。
　　陈清看得很明白，原主一辈子都不可能赶上他那心心念念的弟弟。
　　好在，陈清虽然抢夺了对方的躯体，对那姓晏的小子倒是毫无念想的，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云虚山脚的必要了。
　　他和原主终归不是同一类型的人，除开晏飞羡外，对这整个云虚山都没什么好感。
　　陈情自从进入筑基中期之后便学会了辟谷，为了专心冲击金丹期，那片被他种了四五十年的果园菜地就没管了，会到他这个破草屋来的人很少，除了晏飞羡外，就是些平日里专门来取笑他的云虚派外门弟子。
　　不过就算再怎么是个笑话，这样一个笑话被人议论了个好几十年后，也足够让人渐渐失去了兴致。这最后的几十年里，就连当年那些会来看笑话的云虚派弟子也很少来了。
　　很多人渐渐的遗忘了陈情这个人的存在，云虚派的弟子每年都在换，当初会嘲笑他的外门弟子也早就熬出了头，哪里会像他这样一直停留在原地，乃至于被遗忘在角落的？
　　陈情一闭关，他那破草屋来的人就更少了，除了偶尔又几个下山历练的弟子瞧见了会讨论个几句外，基本人没人管他。
　　就连约定每隔个年都会见上一面的晏飞羡，也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来过了。
　　倒也不是晏飞羡真的就这么狠心撇下了他，那小子虽然心性高，时常看不起陈情，但也不算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自从知道陈情追来了云虚山脚后，他都会来时常看他，没事带点吃食或者指点他修炼。
　　不过，最开始那人倒是会“阿青哥哥”的叫人，后来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加之陈情对其还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那人就基本上很少来了，也不怎么叫人，开口张口都是一个“你”字便代替了所有。
　　陈情后来听到诋毁自己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对方，也不敢多奢求什么。
　　从最开始约定的每月见一次到每年见一次，再到最后隔个几年才能相见，他像个老好人一样全盘接受的同时，也越发的开始自卑起来。
　　晏飞羡每次来都会给他讲解修炼的心得，指导他那半吊子的剑法，可惜陈情的底子摆在那里，他这样的凡人终究不可能追赶得上天之骄子。
　　相处越多，失望越多。
　　许是察觉到了陈情无法理解他所教的奥义，晏飞羡最后几次来的时候，都是只坐在他的破草棚里喝茶，再没有指点过他修炼之事。
　　陈情因为自卑的缘故，也基本上每次都说话小心翼翼，颇带着讨好的意味。
　　就算他真的在修炼上面遇到了什么掺不破的瓶颈，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拿出来请教对方的。
　　陈情和晏飞羡最后一次见面是二十年前。
　　两人枯坐着喝了一下午的茶，难得相聚一次，总共交谈的话却不超过十句。
　　最后直到天黑，晏飞羡才理了理他那身衣服，冷着脸给他告别。
　　“这次回去我要冲击出窍期，兴许会闭关几年。”
　　“也好，也好，以阿羡的资质一定会成功的。”
　　已经开始显老态的陈情，立在他旁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呐呐地接过了话。
　　晏飞羡不愧是晏飞羡，不到百岁就已经开始冲击出窍领域，想必这次闭关成功过后，这云虚山的掌门人也要改朝换代了吧？哪里像他，这么多年了还停留在筑基期……
　　陈情的手心握得死紧，站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晏飞羡面前时，他连脑袋都不敢抬。
　　晏飞羡盯了他一会儿，恐怕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也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之前说好的的三年之约，恐怕……”
　　这个时期的陈情可不是一般的敏感，怎么会猜不到对方的意思？
　　不待对方说完，他便急忙接过了话——
　　“阿羡不必介意，还是冲阶要紧，那可是马虎不得的事情！再说，我这些年修炼也偶有小得，恐怕，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闭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我欺骗，说到最后，陈情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带上了颤音。
　　“反正我们修炼之人有的是时间，等我……冲上了金丹期再见也不迟。”
　　站在他面前的晏飞羡似乎也松了口气，这次倒是难得的说了句鼓励他的话，还丢给了他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石。
　　“这样也好，你且好生修行吧，有什么难处拿着此玉佩来山上找我。”
　　话毕，那人踱步出门，化作一道流星飞出。
　　陈情捏着那玉佩没有追出去，他不知道这次分别之后会是几年，但有了手中的玉佩总归就有了想念，竟还真生出了自己也能冲击成功金丹期的信心来。
　　当然，事后他也真的进行了一番十分“刻苦”的修炼。
　　只可惜，事与愿违，资质跟不上，他修行的速度越发的追不上身体老化的速度。
　　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日渐衰败，在后面几年里，他哪怕明知道晏飞羡已经冲阶成功出了关，他也没有再去纠缠过对方。
　　他固执的还记着自己的约定，没有上金丹期这人就是不能见的，见了也不过是徒增他的卑微罢了。有段时间里，陈情甚至还很害怕晏飞羡来找他。
　　他怕被那人瞧见了自己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这会让他在晏飞羡面前越发的抬不起头来。
　　好在，晏飞羡进入出窍期后立马就正式册封为云虚派的继承人，成为了掌门候选人后繁忙的事务颇多，对方也真没有再来看过他，只是谁也没料到当年的那次喝茶，居然会变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而已。
　　陈清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在太虚山上，或许没人会去关注修士冲击金丹期这种事情，但却不会落下“有人因冲击金丹期失败而亡”这样的笑料。
　　之前陈情冲击金丹失败的动静不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跑来看热闹。
　　陈清可没有当别人笑柄的兴趣，当即打算收拾东西走人。
　　属于原主的东西并不多，有价值的更是屈指可数，他草草地收拾好后便来到破草棚外，直接点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冲天的火光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果然，他前脚刚没走多远，就先后有好几个云虚派的弟子，御剑落到了山脚的破屋子边上。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冲阶失败爆体而亡了？”
　　“我看多半是，之前隔得老远就感觉到了，本还想着同门一场，特意跑来看个热闹随便帮忙护法来着，不想这人还没等到我来，就这么给没了。”
　　“话说这人究竟是谁啊？放着山上那么好的环境不用，跑山脚来独自冲阶？”
　　“李师兄倒也用不着惋惜，我瞧着这人不是个傻子就是个资质普通的小角色，咱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云虚山遇到冲击金丹爆体的人，也不知是山上的哪个弟子，真不怕丢了咱们第一修真大派的脸。”
　　……
　　这么多年过去了，山上的人果然忘了陈情这个人。
　　这些年轻的外门弟子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却连他姓甚名谁，来自谁人门下都不清楚。
　　李清原本是想弓着腰直接走人的，若不是这几个小年轻给他在耳边唠叨了这么几句，他估计会走得十分爽快……
　　仔细想来，陈情这辈子活得确实挺憋屈的。
　　他虽然性情冷漠，但好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不想看对方落得这个凄惨的地步。
　　于是，等那几个小年轻又风风火火的御剑走后，他又颠回去给原主立了个衣冠冢。
　　拖着一具年迈的身体挖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这一挖直接从白天挖到了晚上，甚至连身后那破草棚的火光什么时候熄灭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堆好了坟墓，又给人在坟前立了根木桩，他这才跌跌撞撞地拖着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这回总算可以两清了，陈清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不想这一转身，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却撞入了他那双浑浊的眼帘……
　　白玉衣冠，身姿缥缈，衣角的流金丝线无风自动，陈清自然是认得此人的。
　　哪怕晏飞羡已经进入了出窍期，如今贵为云虚派掌门首先候选人了，他那张脸还是年轻俊朗得让人震愣。
　　一月之后是一年，一年之后是三年，三年之后却成了……二十年。
　　呵，这下可好，这分别许久的两人可算是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