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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二月 2 ...

  •   方隶是第三天上午回来的。袁宝儿昨晚跟犬教授连麦聊天,听说她决定离婚了,犬教授为袁宝儿举杯祝贺大肆夸奖了一番,然后又扯了两个小时别的,凌晨才挂断电话。但即使这样缺少睡眠,袁宝儿也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了,东想西想,干脆打扫卫生。等到方隶回来,她已经洗漱完毕,房间里也收拾的妥妥贴贴,体面地等着他。
      方隶用钥匙开门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袁宝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紧盯着门。方隶低头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回头一看到她的迎接颇为郑重,两人都停顿住,一时间相对无言。袁宝儿欲言又止,又想着,反正已经说好了,再互相为难也是没有意义,不如轻松些,便朝他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
      方隶也勉强笑笑,换了鞋走进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视线相接,袁宝儿就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思凝视方隶,他却有意躲闪,又怕露出心虚,眼神里飘忽不定地回应着她。对视了一会儿,说不好到底是谁先张开的手,两人就又自然地拥抱在一起了。
      袁宝儿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想:也许我不看,这一切就都不存在,只是个梦境。只要一心闻着他熟悉的味道,等她再睁开眼,梦就醒来了,这时她就可以长长地松口气,砸醒睡在一边的方隶,笑骂你竟然敢在梦里出轨,然后生活就都回归原样。
      所以,唯心主义哲学真是不堪实践的缥缈啊。等袁宝儿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绝望地发现任何状况都并不因她的自欺改变一丝一毫的时候,在内心狠狠唾弃着陆九渊、贝克莱等唯心哲人:呸,一帮废物老帮菜(cei)。
      方隶被袁宝儿的态度感染,也有点激动起来,他本身就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这时不由地紧紧搂着袁宝儿,即便是自己亲手放弃的人,也是真实的不舍。
      袁宝儿慢慢推开方隶,两人才终于分开,冷静下来分别坐到沙发两边。
      “那……我们就……”袁宝儿说了一半,方隶马上点点头。提到分财产的问题,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像是初次合作扭扭捏捏的生意人,像是做不正经交易彼此猜忌的□□谈判,又像是被家人催促来应付相亲的两个陌生人,心里明明有着清晰的想法和底线,就是不敢先说出来。
      尴尬了半天,袁宝儿挠挠头发,问:“你是怎么想的?”
      方隶叹口气,出乎意料地坦白:“房子……都给你。你手里还有多少钱,也都留着吧。我赚得多一些,好歹是个男人……反正,以后你不容易。”
      话虽说的语无伦次,但是意思很明白,除了婚前一辆车外他什么都不要,这就算是净身出户了。袁宝儿意外地愣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又试探着问:“那……房子要过户的话,贷款还没还完……”
      方隶点点头,直白地说:“我给你二十五万吧……还完贷款,你还能剩下点儿,对付几个月生活……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袁宝儿愣了一会儿,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上来。她赶紧低头擦擦,流露不出任何情绪。他这钱给的算什么呢?补偿?道歉?还是怜悯?可她心里的波动的情绪算什么呢?感动?感谢?还是悲哀?
      话说开了,袁宝儿没讹方隶,方隶也不算亏待袁宝儿。两人平静下情绪,开始写离婚协议,却大眼瞪小眼呆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于是上网百度了个离婚协议的范本,对着往里填写。因为很久没有一起同心协力做点什么了,两人竟然合作得挺开心,还有说有笑起来。等填到金额的时候,方隶犹豫片刻,删掉了二十五万,说,要不我给你二十八万吧。然后又删掉,填了三十万。袁宝儿愣着看他修改,觉得有点好笑,可自己并不愿占他便宜,又不指望靠这个发家。等方隶要删掉三十万打了三十五万的时候,袁宝儿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说,就这样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不容易,我不图什么。方隶感动地回头看她,紧紧攥着袁宝儿的手,说什么也不往下再减少,就填好了三十万的金额。
      两人草拟好了离婚协议,又在一些意义不甚清晰的词语上斟酌了片刻,敲定了最终稿,下楼打印,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两人到常去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几口,然后回家,煞有其事地面对面坐下,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然后,就只剩去民政局办手续一项了。
      袁宝儿盯着协议看了几分钟,先站起来,说:“那,现在去办吧?”
      方隶没站起来,却用手抓住了袁宝儿的手腕,然后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又含着某种异样复杂的情绪。袁宝儿挣了挣,没挣开,心里一软,便挨着他坐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情不自禁,抱着这是最后一次的心思,相拥着滚到了床上。
      下午三点半,两人到达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马上要过年了,婚姻登记处很闲,工作人员们聊着天喝着茶坐等下班。袁宝儿跟方隶平平静静走进去,臊眉搭眼地说要离婚。办事员看看他们,又扫了一眼带来的文件,连看都没怎么看就说手续不全。方隶问什么手续,办事员搪塞着说方隶属于集体户口,得要单位的公章等等,又说你们这离婚协议写得有不合规范的地方,得找个律师咨询,好好改。最后,没办法的两人刚要走出门,后边工作人员又慢悠悠地补上几句:好好考虑,别那么着急。明天我们就放假了,要不过完年再说吧。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天天见惯了悲欢离合,仍坚持着促成好事,劝和不劝离。大概尽管人世间有太多失败痛苦的婚姻、太多悲伤凄婉的爱情,但总有那么一些美好的爱和亲情,让他们始终相信,婚姻始终是某种得到幸福的方式,帮人挽回婚姻,是种积德的善行。
      回家路上,方隶有点闷闷不乐,拉下脸来不说话。
      袁宝儿看着他,忽然觉得心慌,毫无来由地慌乱。他好像很着急马上离婚。为什么?他这么急着跟她在一起吗?是他们准备结婚?还是……有什么别的计划?或者说,他们是不是有预谋,要算计她什么?袁宝儿越想越心慌,觉得口干舌燥,偷眼看看方隶,竟生出些恐惧来。方隶犹豫着,突然张口说:“其实……公章就在单位,现在回去一趟还来得及。”
      袁宝儿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民政局五点下班。她更加紧张起来,他这么着急离婚,到底想干嘛?于是,她故作镇静地婉拒了:“算了,没必要这么赶,就再等几天吧。”
      方隶明显不愿意,但也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天擦黑,他把袁宝儿送回家,急急忙忙走了。
      袁宝儿赶紧给闺蜜打电话,说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闺蜜听到他们百度搜离婚协议就忍不住嘎嘎笑:“你一个正经重点大学社会学研究生,连个离婚协议都写不出来,你说说你毕业这些年都干啥了?”
      袁宝儿听着这又像夸奖又像贬损的话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她苦笑:“可不是,术业都还给老师了。”
      “他说怎么分?”
      袁宝儿讲了他们写协议时方隶一再加补偿的情景,闺蜜大呼小叫:“卧槽?这么痛快?”
      “嗯……我也没想到。”
      “呦呵,他这是净身出户?”
      “是了,”袁宝儿叹气,又有点欣慰,至少,方隶的态度让她觉得,他还是爱过她的:“还完贷款,我还能剩下十万左右。”
      “卧槽,牛逼啊!”闺蜜立马精神起来:“快快快,想想去哪里玩儿,旅游,趁着这段时间换个心情,重新振作!去放浪形骸吧,去寻找自由吧……过几个月,再找个新对象……”
      袁宝儿叹口气,哪有这么轻松,毕竟手续还没办完。
      闺蜜骂:“你为啥不办?我跟你说,他这次虽然算是够意思,说给你三十万,但是这恐怕只是一时冲动,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
      袁宝儿心里开始忐忑,说真的,很有可能。方隶可能只是片刻良心发现,他一直好说大话,而且,如果他真的跟那个女的急着结婚,她一定不会同意他给自己这么多钱的。不过说实在的,袁宝儿也没想要他什么,能把房子留住她就知足了。这么看来,方隶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良心的多。
      不过袁宝儿觉得很纳闷,之前闺蜜老是劝她说方隶不是渣男来的,也批评过她很多行为,怎么现在立场完全转变了呢?就只是因为她决定离婚了吗?
      闺蜜听了她的疑问嗤笑道:“说真的,你们俩这么长时间来做的所有事情,件件都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你俩都擅长把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办成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刚开始你花样作,无性婚姻,他明明有理由离婚,谁都说不出他的不是来,结果他放飞自我出轨了。这是你该追究的时候吧,你又原谅了求他回来,他该感恩涕零吧,结果又跟人家同居了,这他妈都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神操作!你所做的一切决定,除了买烤冷面那次之外,几乎没有一件我认同的。
      我支持你翻来覆去等又不等的,仅仅是因为你是我朋友而已,现在你们准备离婚了,我就只为你的利益着想。而方隶呢,不管出轨这件事是不是有情可原,可他后续处理确实很渣。但是他的朋友也一定看着他的可怜之处支持他,不管是出轨,还是离婚,说不定听说他主动净身出户还视他为大男人真英雄呢。我们这些旁观者的态度和判断,很大程度上跟公平或者正义都无关,只跟和你们当事人的私人关系有关。人就是这么狭隘。”
      袁宝儿本来还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太无情,听到三十万居然生出了些感激和释然,没那么痛苦了。可听到闺蜜坦诚,每个人都只能从自己的立场来考虑问题,当即又对自己释怀了一些。既然她注定要失去自己的婚姻了,只能成全别人,那么,手上有点钱总不是坏事。人狭隘一点,会少一些对自己的苛求。谁能完美呢?谁又没受过苦呢?如果让她放低要求,失去了爱情,拥有面包总能让她活下去。
      袁宝儿父母是在过年前一天来的。在来之前,袁宝儿把她跟方隶的决定好好跟母亲说了一遍。袁宝儿妈听完,没给出任何意见,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也好,早拉倒比一直拖着强,之后又是一顿唠叨,安慰袁宝儿也是安慰自己。
      挂断电话后,目前又发来一条信息告诉女儿:你爸哭了。
      袁宝儿看到这几个字顿时觉得胸闷,比听到方隶坦白出轨时还难受得多。在袁宝儿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内敛刚强的人,她记忆中从来没看过父亲流泪。就连当年祖父去世的时候,父亲作为次子,跟着大伯一起料理后事,人前人后地忙碌,直到最后跪在祖父灵前磕头时,也硬咬着牙没掉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竟然为女儿这段纠结的婚姻流下泪来。袁宝儿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不孝了,光考虑着自己的不幸,光想着怎么跟方隶斗智斗勇跟小三拔河,却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痛苦在父母那里扩大了十倍。只要了三十万太便宜这个渣男了!钱能弥补她的婚姻吗?钱能不让她父母伤心吗?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如当时就一拍两散算了。袁宝儿缓缓情绪,又冷静下来,现状是她造成的,不能全怪到方隶身上。想想当时婆婆跟自己妈妈哭诉道歉的时候,她觉得他们也一定是真心难过的。将心比心,他们不能在一起了,谁都不好过。
      那就……算了吧。
      父母来了之后并没过多提方隶。父亲一如既往沉默地做好吃的饭菜,母亲也是边唠叨边打扫卫生,袁宝儿乐得一个人清净。不过过年这段时间,她不好再跟闺蜜或者犬教授那样频繁地通话,就没事儿看看小说、玩玩抖音,放松心情。
      大年三十,闺蜜在南方婆家过年,大白天的,一家人蹲在院里晒太阳取暖。
      袁宝儿跟她聊了几句,随便讲了讲自己现在突然轻松下来的心态,故作开朗。闺蜜听着,一直沉默,等到她的话告一段落,突然说:“给你推荐个网文吧,简暗的《痞子传说》,比你看的那前半生后半生都强一百倍。”
      于是,袁宝儿这个除夕陪着父母坐在电视机前,听着春晚稀稀拉拉的相声小品,真正地看了一个现实的短篇爱情故事。
      一个有着美好结尾、大团圆的故事,却令她在深夜中辗转反侧,甚至默默地流泪反悔。
      原来这世上的爱情是这样的。不是王子与公主,只是两个现实中的社会底层、各方面都不出色、距离完美差距万里的人,就这么对付着、这么相处着,深深相爱上了。袁宝儿脑子里不停地过书中她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话:“……一个人总是有两种选择:选择知足,和选择不知足。选择知足的人,也许有一半的可能性会失去更加美好的未来;选择不知足的人,百分之百会失去美好的现在。”
      一直以来,袁宝儿以为自己是知足的人,但现在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知足。她希望方隶能够更贴近她理想中那个完美的爱人,不断地要求他改变。他差一点,她便闹,便吵,便折腾。方隶情愿不情愿地,都在一点点修正自己的形象,改变原来的自己,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但是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是傻子,因为完美根本就不存在。
      这段婚姻已经走向必定的结局,可袁宝儿再一次在深夜中悔恨,因为这突然袭来的悔恨,她对方隶又生出了些同情,进而又对他带来的伤害开始……主动地原谅。
      不过这原谅并没持续很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二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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