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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谓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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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礼献完,大殿内又一次轻歌曼舞起来。太后由宫女搀扶着去往后面换衣服,刚走了没一会儿,宋沐婉那儿就去了个宫婢,说是太后有请,周围人一众望过来的眼神里全是了然。
宋沐婉在宫婢来请的时候,面上便挂起了端庄的笑意,裙摆轻摇间脚尖不露分毫。这是一个贵女该有的仪态风度,但是谁也不会知道她私底下在自己的闺房里练了有多久。她面上虽然淡定,实则掌心早已被汗浸湿。这是自她懂事以来,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的目光包裹着。
自然是紧张的,但还有些窃喜——这次,也算是自己赢了妹妹一次吧。
走到大殿门口,立刻就有婢子将宋沐婉的披风拿过来给她披上。婢女们撩开厚重的门帘,寒风便立刻从空子里争前恐后地钻进来,吹散了门口略显浓厚的暖意。宋沐婉随着领路的宫婢走出大殿,风比刚刚的烈多了,只觉脸上似是刀割。方才在殿内沾上的暖意,也霎时给吹了个干净。
知道主子们都身子金贵,受不得太过的风,所以路也很近,只消拐个弯就到了。朝殿宇的方向望去,只瞧见门口垂着厚重的棉布帘子,将寒风都严实地遮挡在外头,一看便能想到里头适宜的温度。领路的宫婢在这儿停了,朝里头通报了声,而后又领着宋沐婉到一旁的暖房里去候着。
没一会儿,就有姑姑过来通传,宋沐婉便又随着她们一起进殿。一进去,殿内的暖意立刻将宋沐婉完全包裹起来,让她不禁舒了口气。
姑姑告诉宋沐婉,太后还在内殿里头更衣,让她稍等片刻。说罢,就退至一旁。
宋沐婉除了刚进来的时候,略带好奇地看了几眼,之后就都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
周太后从内殿出来的时候,看见宋沐婉坐在位置上面色平和、目不斜视,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她故意在内殿中多待了会儿,就是为了要看看她的反应,如今看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看她在寿宴上献的那手礼,周宁岚便明白这丫头是有意要引自己注意。不得不说她确实做到了,至少自己在一众人等中,记住的几张脸里就有她的。
自己那侄女前几日来她宫里磨了好久,说是要给泽儿挑个正妃,好让他能沉下心来,却也不知要选哪家的姑娘好,一定要她帮着掌掌眼。想到三皇子已快成年,却还毛毛躁躁的没个定性,性子也从一开始就被他母妃给宠坏了,又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谁家姑娘配他都是“高配”了。不过好歹是自己的侄孙,还是要管一管的。
太后抬眼瞧了宋沐婉一眼,这孩子面相不错,讨喜,心思也算活络。而且最主要的是有点野心,若野心不是太大,倒还能帮着三皇子定定心。
宋沐婉见着太后出来,便立即起身行礼。太后也没为难她,过了一会儿就让免礼,还赐了座。
“宋家姑娘,你那寿礼倒是着实有趣啊。”
“就是一些投机取巧的东西,让太后见笑了~”
周太后抬起茶盏抿了口香茗,而后才看向宋沐婉:“怎会,哀家瞧着不错。”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虽然宋沐婉言语间还是带着拘谨,但总的来说气氛还算融洽。
瞧二人聊得差不多了,旁边候着的姑姑便走了过来:“太后,该回宴上了。”
“瞧哀家这记性。看看时间也确实该回去了,宋家丫头,你和哀家一起回去吧。”
宋沐婉笑着应了。先行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扶着她一起往宫外走去。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宫人们打着伞,掩着太后和宋沐婉往举办寿宴的宫殿走去。走近宫殿,太后由着贴身姑姑搀扶着,从另一处进去,宋沐婉则是从侧边殿门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众人见虽然二人不是一同进来的,但是却时间相差不大,便也都能猜到些,大约之前二人是一同来的。知道太后此举是为了不过于引人注意,殿内的人也就不多加议论。
宋沐婉回到位置上,见到妹妹已经放下了筷子,看起了殿中的歌舞。见着自己回来,也是只点了点头,并无多言。宋沐婉看到她这个态度,便也没多话——她态度不冷不热的,自己又何必热脸去迎?岂不是生生掉了份。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寿宴便到了尾声。定安帝朝周太后说了结束祝词后,便宣布寿宴结束。等太后皇上皇后先行离去,殿内的众位大臣女眷们才慢慢往殿门走去。
宫婢们将披风一一给主子们披好,这才撩开棉布帘送主子出去。
宋沐婉不小心被冷风吹着了眼,不禁侧过了点头,却是瞧见宋沐卿的手动了下,似是往披风内袋里伸了伸。见到这动作,宋沐婉不免感到有些疑惑,但是转而想,可能是因为天太过冷,所以才会将手塞到内袋里取暖罢。毕竟她从小身子骨就弱,也正因如此,不能多在外走动,才向父亲求了个特权,可以每天去他的书房里窝个一两个时辰,也算是解解乏。不像自己,从小就静不下心来念书,后面是被教书先生严厉说过了,又举了妹妹为例,才激得她狠下心来背书识字,但也仅限于先生布置的内容,多余的却也不乐意碰。
这也导致她本和妹妹差的不远,后面却是差距越发的大。
到了后来更是一直被她压着,不得喘息。
想到这儿,原先心中对于宋沐卿的那一丝复杂瞬间消散。
不过今天,自己却是难得被别人给注意到,且是靠着自己。而不是像往日一样,别人先注意到妹妹,后把自己拉出来当成是绿叶,更加衬托她的美好。
回到了右相府,宋沐卿刚到自己院子里,就有小厮过来说是相爷请小姐过去。
菡云已经替宋沐卿解了披风正准备去放好,却就听到外头的小厮让泽芝通传的话,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小姐。
相爷……可从没在冬日小姐回了院子后,再喊她过去过。小姐是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相爷也因此总会格外疼小姐些。怎得今天……
宋沐卿感受到菡云的担忧,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的。我去去就来。”
“小姐,奴婢去取个手炉,和您一块儿去。”
宋沐卿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娇气,便也没拒绝菡云的请求。
*
去宋清林院子的路上,雪比之前回来时下得大了许多,纷纷扬扬的,倒把偌大的一个相府带出了些清冷的意味来。
宋清林年少便官拜丞相,之后更是辅佐了两位帝皇,因着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站对了队伍,且一直忠心耿耿,所以很得定安帝信任。虽其疑心较重,但对于宋相,最狠的一次,也就只是借着前左相的事情,私下敲打了一番。如此足以看出,宋相所得圣心之重。不过这里头,当然也有宋清林自己做事小心谨慎,轻易不动定安帝的底线的原因在内。
不过这无论表面多无欲无求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只要心中是有野心的,那么私下里总会有些动作。宋清林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往往是自己出手,而他,则是让别人出手,自己躲在后头不沾一点腥。至于那些站队的事情,暂时还用不着他。他有两个聪明的女儿,她们就可以帮自己先行铺好路。
可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看好的二女儿在寿宴上一点动作没有,反倒是一直上不得台面的大女儿这次好好地出了一次彩。
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宋清林都不需要回头便知道是宋沐卿。她走路一贯都是步子大小频率一致,稳稳当当,不出一丝错,就和她的行事一般。
“你来啦。”宋清林垂眼望着地上,“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刚刚一路走过来,虽然菡云已经尽力护着自己,但到底今天吹的风多了些,身体还是有些不适。进了父亲院子里又被里头的暖风吹了吹,嗓子不由得有些发痒。
宋沐卿咳嗽了几声,缓了缓气息,听到父亲的问话,还是将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女儿猜测,父亲是觉得这次寿宴上,女儿什么都没做?”
宋清林转过了身,垂下的视线正对着宋沐卿的眼睛:“难道不是。”
宋清林身居高位许久,看人时自有一股威压在眼神里头。之前父亲看自己的时候还算收着,只会让她感受到温和,但是现在却是有一点心悸的感觉。
宋沐卿向来尊重自己的父亲,且因为她年纪尚小,对于父亲仍旧还有着一股天然的惧怕。如今对上他的眼神仅是一瞬,便不由得垂下了眼。
她抿了抿唇,再开口却没有接着宋清林的话:“女儿觉得,如今几个皇子,三皇子太过急躁,六皇子存在感较低,八皇子性子软糯,其他的几个皇子不是母家势力不及周家就是年纪过小,都没有一争之力。这里头最有可能的就是四皇子,但其已初具态势,现在插手未免太晚。所以,女儿自觉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仍旧选择四皇子,先砍掉他部分羽翼,再帮其装上。要么,选择六皇子或是八皇子,将四皇子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在寿宴上什么都不做的原因?”
“女儿以为,重要的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圣上,想要我们做什么。”
“……”
“无为,有时也是一种进。”
宋清林思索了会儿……再抬眼望向宋沐卿的眼神已经变得和往日一般。
他似是才发现宋沐卿身体的不适,温和地说道:“外头雪下的大,你今天也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为父等会儿叫厨房煮点冰糖雪梨给你送过去,让你润润嗓子。”
“劳烦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