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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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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河里。
莫钧霆看到鲤鱼收了手机,立即上前问道:“她答应了么?”
鲤鱼看看他,犹豫地点点头,对他说:“你跟我来。”
听到南珍珠答应了,莫钧霆就大舒了一口气,心情轻松地跟了上去。
河神府的内院从来不许莫钧霆进入,他第一次进来,忍不住东张西望。
小院子是真的既狭小又寒酸,空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靠东首有一株树,其他什么装点都没有。
房子也朴素,青砖直接暴露在外墙上,门窗都是木头的,样式跟他十几年前在农村见过的一个样。
那院子中间唯一的一棵树,主干高大粗壮,长着火红的叶子。
莫钧霆自死后,灵魂随着骨灰在江河里游荡,见到的都是水草,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在河里的乔木,他忍不住对这棵树生了兴趣,问鲤鱼:“这是株什么树啊?叶子还是红的!”
鲤鱼回头看一眼,垂下眼对他说:“等一下我再给你讲。”
她说完就转身,一路往前走,推开了东边的书房门,示意莫钧霆跟她进去。
莫钧霆心思还在那棵树上,回头又看了几眼那红色的叶子,才跟上来。
书桌的抽屉没有上锁,鲤鱼取出装官印的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里面放的是白杨河河神的官印,除了河神……”
鲤鱼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忍,“任何私自动用这枚官印的……都会被惩处为白杨河的役鬼。”
认真聆听的莫钧霆神色一紧,脸上的表情由轻松转为凝重。
鲤鱼看着他,一声叹息,“役鬼的日子不好过,虽然能留在白杨河里,但是从此不自由不说,还要接受刑罚和日夜劳作……”
“请你三思。”
莫钧霆脸色难看,“她想出的就是这么个办法么?”
鲤鱼不得不为南珍珠说好话,“河神大人能(cai)力有限,她已经在尽力了。”
阴差还在外院等候,那股紧逼魂魄的阴冷穿过墙透过壁,又一阵一阵来袭……
莫钧霆走到了书桌跟前,缓慢地把手伸向了锦盒。
“我接受……”
他苦笑,“不接受还能怎样呢?”
盖子被他掀开了,河神印露了出来。
河神印还不到巴掌大,材质可能是某种玉石,印身是个正方体,上面雕着一个鱼跃状的印钮,颜色是幽暗的墨绿色,和深得照不进光的江水一个颜色。
莫钧霆缓慢地,颤抖着,把手伸了过去……
官印的触感光滑温润,莫钧霆拿着它,怔仲地轻轻托起……
好像跟他以前摸过的印石也没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鲤鱼神色凝重,莫钧霆感谢她对他的照顾,脸上做出“这也没什么”一般轻松的笑,转身问她:“现在,是把它再放……”
话没有说完,河神印忽然发出了一阵颤动,他的手心也感到了一股灼热感。
莫钧霆低头,手中的印石好像活了一样,纯一的墨绿色消失了,明亮的红与黄好像火焰一般从底部快速向上蔓延,灼热感越来越强,在莫钧霆忍不住烫手,将它扔出去时,火焰一般的颜色已经蔓延到了鱼跃状的印钮上。
鱼身、鱼尾都成了火红色,当它的眼珠也染上红色时,那条鱼居然一摆尾,脱离了下落的印身,往更高处跳了出去!
原本只有手指大小的鱼形雕刻,往高处一跃,忽然变幻出了几丈长的身影,它摇摇尾巴,鱼鳍一动,将硕大的头部居高临下地对准了莫钧霆。
头顶上,体型撑破房屋的大鱼,给莫钧霆带来了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他踉踉跄跄地,倒退到了墙边。
他抬头,身形颤抖地看向那条大鱼,那条大鱼也居高临下地正在看它。
它朝着他,张开了嘴……
鱼也会叫么?
应该是不会的吧。
但是,莫钧霆此时确实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难以形容的兽鸣。它直接穿透了他耳膜,在他的大脑中肆意地盘旋呼啸。
莫钧霆捂着脑袋,大叫一声,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还没有结束,那声鱼叫似乎是一个信号,随着它响起,莫钧霆周围的水流忽然开始急速转动。
一座水牢忽然凭空凝现,它像是冰凌做的,却比钢铁和岩石更坚硬。
莫钧霆来不及惊讶,一条水做的绳子像是灵蛇一样,快速地将他的身体从头到脚缠了个结实,绳子不仅捆敷得结实,内里还生出了尖锐的利刺,一寸寸不停生长,毫不留情地穿透莫钧霆的皮肤,直接刺穿了他的肉骨,深入到五脏六腑里。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极短,莫钧霆根本来不及发出痛呼声,已经瞬间疼到意识溃散。
眼皮挣扎着一张一阖时,脸色青白满身冷汗的莫钧霆,看到了滚落在地上的官印的印身部分。
它已经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幽碧色,跟照不进阳光的江水一样深不可测……
眼睛彻底合上前,莫钧霆心中浮上一个想法。
他后悔了……
南珍珠溜溜达达地回到白杨河时,鲤鱼正焦急地站在河神府外,朝外张望,看见她回来了,面上立马露出喜色。
“干嘛?”南珍珠捡起一块圆滑的鹅卵石,悠哉悠哉地在手里往上抛着玩。
鲤鱼心里着急,却不敢催她。小心翼翼地跟南珍珠汇报:“莫钧霆动了河神印,他现在被关在了水牢里,阴差也都走了。”
“哦——”
南珍珠把手里的鹅卵石扔出去又接住。
鹅卵石扔了两下,被江水裹着往东滚去,没落回到南珍珠手里。
南珍珠眼神遗憾,抬脚就想把它再找回来。
鲤鱼急得不行,但又熟知南珍珠的性子,她越催南珍珠只会越磨蹭。
她殷勤地往鹅卵石落下的方向追,“大人,我去帮你捡!”
南珍珠顿住脚,看她急慌慌的身影,背着手,不高兴地沉下了脸。
“哟,你倒是挺紧张那个水鬼的。”
鲤鱼捧着鹅卵石回来了,南珍珠却没有接。
她表情难看,话也说得阴阳怪气,鲤鱼无措地缩回了手,喏喏说:“他被捆了快一天了,再这样下去魂魄都会散的……”
南珍珠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往前走。
“魂飞魄散了,也跟你没关系。”
书房的门敞着,南珍珠不用靠前,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莫钧霆。
她走进去,两扇门自动在她身后合上,后面紧紧跟着的鲤鱼被“啪”一声挡在了门外。
鲤鱼不安地捏手,难堪地冲着书房门微微颔首,退出去了。
书房里,南珍珠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河神官印。
鱼形的印钮又好好地回去了,南珍珠戳了戳它胖嘟嘟的鱼肚子,结果换来它一甩鱼尾,把屁股扭过来对准了她。
“哟,脾气还挺大。”
她转身,伸手做了个手势,地上的水牢即刻消失,捆敷莫钧霆的水流也顿时溃散,积压内脏的压力消失,莫钧霆生理反应下,蜷缩着咳嗽了几声。
过了许久,他才醒过来。
时间已经到了午夜。
河底没有月光,河神府里漆黑一片。
莫钧霆伸了伸身子,转身,看到了书桌后面的南珍珠。
她面前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只有黄豆大,明明灭灭地,只照亮了她身前一块地方。
南珍珠手里拿了个小棍,正无聊地一下一下挑着灯火玩。
莫钧霆缓缓地拖着身子,痛苦又无力地靠在了背后的墙上。
“醒了?”
南珍珠手下挑灯火的动作不停,也不看他,随口问。
深入脏腑的疼痛还有残存,莫钧霆心里对她又惧又恨,闭上眼靠在墙上,没有回答她。
南珍珠笑笑不在意,直入主题问他:“说吧,你淮西的那处宅子在哪儿?”
莫钧霆一下睁开了眼,眼神幽深中藏着怒火,直直逼视南珍珠。
她怎么有脸问?
南珍珠停下手里的动作,与他对视一会儿,感兴趣地笑了。
她端着油灯站起了身,走到他跟前,弯下了腰。
“后悔了?”
油灯的光把两个人的脸都照亮了,莫钧霆垂下眼,不答话。
南珍珠蹲下了身体,眼睛平视他。
“后悔也来得及。”她慢慢说着,一点不漏地观察着莫钧霆的表情。
莫钧霆眼睛眨了眨,仍然不说话。
“这么疼,没想到吧?”南珍珠继续说。
“这样的疼,你以后每天都得再挨一遍——”南珍珠面目同情地叹息。
莫钧霆一下睁开了眼,眼神中的惊恐毫无躲避。
南珍珠满意地笑了出来。
“我说后悔来得及,就真的来得及。”
“你,不试试么?”
“…不试试么?”她声音里好像藏着无尽诱惑,莫钧霆声音颤抖,问她:“怎么试?”
南珍珠笑,声音轻快起来,“把你再扔给阴差啊。”
莫钧霆内心挣扎,脏腑遗留的痛苦无时不在,他一时间有些意动。
南珍珠看着他,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好奇地问:“你白天为什么想留下?”
莫钧霆表情凝固,内心动摇的想法止住了。
过来几分钟,他抬头看着南珍珠,抖着声音质问她:“是不是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南珍珠歪着头,不答。
“是不是?!”
莫钧霆激动地面目狰狞,“一定,一定有更好的能让我留下的方法,是不是?!”
他边说着,就要伸手要去拽南珍珠的衣领,“……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
南珍珠掀起眼皮,毫不客气地将扑过来的莫钧霆推到了一边。
莫钧霆倒在墙边,脑袋掩在黑暗里,粗喘着气,好一会儿,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
南珍珠站起身,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是不是做人时被人逢迎惯了,做了鬼还想人人都听你的?”
她冷笑,“就是有更好的方法,那有怎样?”
“凭什么我需要费力气对你用更好的方法?你以为你是谁?!”
莫钧霆难以接受,抬起头控诉她:“可你收了我的钱!”
南珍珠笑出了声,问他:“是么?哪儿呢?”
“你的钱不是还在你淮西的老宅子里么?”
莫钧霆顿时哑口无言。
他平复了下心情,辩解:“我既然承诺给你了,那些就一定会是你的。”
“你……太过分了。”
南珍珠端着油灯,又施施然坐回了书桌后面的椅子里。
她重新拿起了拨灯花的小棍,慢悠悠说:“我可不觉得我过分。”
“我白杨河的役鬼,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莫钧霆苦笑出声。
“这种受罪的活儿,难道还有人会上赶着当么?”
“当然。”南珍珠又拨了灯花一下。
“院子里那棵树看见了么?血色乌桕,叶子那么漂亮,都是想当役鬼当不成的魂魄浇灌出来的。”
“你要是熬不住了,就跟我说一声,不必请阴差,我直接把你拿去养树,痛苦也能一了百了。”
想到白天吸引他目光不断停驻的那棵树,莫钧霆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当时还欣赏那火红的叶子是多么的鲜艳,此时知道它树底下原来埋着魂魄,顿时感到恐惧无比。
南珍珠对拨灯花的动作厌倦了,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她漫不经心再次说:“多个会写歌能赚钱的下属,虽然听起来挺有意思,但我也不喜欢强迫人。”
“你要后悔了现在就可以说,我大小是个河神,白杨河的一把手,把阴差再叫回来还是可以的。”
莫钧霆被今天这番经历打击得精神恍惚,听到她这几句话,他也只是面上露了个苦笑。
当心里无意识地再去想这句话时,他忽然心思一动。
南珍珠提过,她是白杨河唯一的主子,白杨河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说了算。
那么,是不是说,他这个役鬼受什么刑,干什么活……也是她说了算?
莫钧霆眼睛亮起。
他看着书桌后面的南珍珠,摇了摇头,紧张地咽口唾沫,开口:“我不后悔。”
“我告诉你我们家老宅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