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停下了》木更更

58、切身痛

　　“你想让郑玺和孟允取而代之？”江淮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但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要让郑玺他们出来？如果说是为了什么父子情深或者君臣情深，那还是别开玩笑了。
　　“其实刚开始我知道郑玺两人也跟着来到这里时并不关心，毕竟那孽子守不住郑国的江山，根本没有资格获得新生。可我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懦弱到连争上一争的想法都没有，既然他不争气，我自然要帮帮他了。”一番话让江淮彻底认清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老怪物到底怀着怎样扭曲而恶毒的心思。
　　他的掌控欲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即便是在现代生活十数年也改变不了他沉浸在骨子里的傲慢与偏执。在他还是一个帝王的时候，就算计自己的儿子，如今郑玺已经逝去，他还是没有放过他，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怎么重新掌控他。
　　江淮在这一刻倒是有些敬佩郑玺，在这样的父皇身边长大，深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竟也不偏不倚长成了一个谦谦君子。
　　不过现在不论什么样的恶毒心思都已经无济于事，就像江淮所说，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寄生于与世无争、温文尔雅的刘医生身上，没有权利，没有运势，有的只不过刘医生一辈子积善行德存下来的金钱而已。而不论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国家，金钱永远处于最末等的地位。
　　“还有什么想交代的？不过你说了也没人愿意听。”江淮对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盘问完他是怎么把刘医生取而代之的经过，江淮就已经不耐烦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已经知道自己无异于困兽之斗，颓败的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江淮没有收集别人临终遗言的癖好，摆摆手让跟在身边的保镖把人捆了，起身拉着谢行之回去。
　　可就在江淮踏出门槛的那一步，子弹清晰的上膛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把谢行之推出门去，然后迅速趴下。可在矫健的身姿也敌不过子弹飞来的速度，更何况是那么短的距离，又是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江淮只觉得后心一阵疼痛，四肢无力只能趴在地上，耳边是行之哥哥惊慌失措地在喊他的名字，身后是快意又疯狂的笑声，再之后就觉得眼皮是在太重，他还没来的及安抚谢行之，让他不要慌，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他还能再抢救一下，就陷入了浓重的黑暗。
　　而抱着浑身是血的江淮同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谢行之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他有条不紊的让等在 外面的士兵进来把陷入癫狂的刘医生给制服，然后看着医护人员把江淮抬走，然后扭头走向了那位‘刘医生’，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无比狼狈的人，眼里是让人胆寒的漠然与冷酷。
　　“原本是想让你一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就让法律来做个公正的了断，可你干了一件蠢事。你应该知道，永远不要试图去触碰一个人的逆鳞，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最温和无害的人。”谢行之一点一点擦干净手中的鲜血，看了眼匆匆赶上来的谢毅，说了一句：“大哥，这位刘医生畏罪潜逃，打伤了江淮，现在人可能已经潜逃出国，不过他很不小心，可能会死在国外。”
　　谢行之从来没有展现出自己近乎残忍的那一面，或者说他天生善良，就算知道这世界多么混乱罪恶不堪，也不管内心对自己的生命有多漠视，他都怀着一颗所有人都闭不上的赤子之心，他不敬畏自己，但他敬畏他人。
　　但现在的他不想体谅，不想原谅，也不想善良。
　　“放心，我会安排好。你快去医院，别忘了好好安抚他的爸妈。”谢毅今天带的兵都是自己的亲兵，全都是信得过的人，就算他弟弟现在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谢毅也能给他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行之，淮淮要是脱离危险，你去孟医生那里报道。”谢毅最后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孟医生是军部有名的心理医生，他怕今天的事情会对谢行之造成什么影响，为了一个疯子，不值得。
　　谢行之点头，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就算他大哥不说，谢行之也感受到自己心态的变化。他现在的确是又想杀人的欲望，但全靠理智支撑着，谢行之心里明白，他的心理本就是脆弱不堪的，也是极易走向犯罪的。
　　楼下的救护车早就开走了，谢行之直接开车去了军区医院。离开那里，看不见满地的血色，听不到凶手刺耳癫狂的笑声，谢行之那根绷紧的理智的弦终于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一般的无措和心痛，那种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失去江淮的恐慌彻底淹没了他。
　　万幸他把车顺利开进了医院，不然可能还得麻烦救护车再把他抬走。
　　脑袋完全空白的站在急诊室门口，谢行之彻底体会了一把他家淮淮在得知他一次又一次遇险时的崩溃。他一边希望有个人过来告诉他江淮已经脱离危险，一边又不想看见任何穿白大褂的医生。
　　谢行之就这样站着，直到腿已经开始没有知觉，脚后跟又麻又痛，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他需要给江淮爸妈打电话，他得安抚他们，他不能先倒下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可谢行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又痛又涨，就像他此时的五脏六腑。深吸了好几口气，谢行之才一字一句的把江淮出事的事情说了清楚。
　　“吴姨，您别担心，这边有全国最权威的医生，淮淮肯定会没事。您来的时候别开车，让司机送您来，路上小心，别着急。”谢行之把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叮嘱好，他没把淮淮照顾好，难道连他的爸爸妈妈也照顾不好？
　　吴女士到的时候就看见谢行之一人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目光定在急诊室的大门上，一错不错，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淡然和稳重。
　　吴女士走过去，轻轻地坐在谢行之身边，把这个乱了方寸的大小伙子搂进怀里，看着急诊室门口，用笃定的语气说：“别着急，淮淮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谢行之把额头抵在吴姨肩膀上，发出了一声压抑而悲痛的呜咽，他终究是没有坚强的认清事实，然后把这个快要塌了的天给撑起来，他还是像小孩子一样本能的寻找依靠，然后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可明明他才是应该被依靠的人才对。
　　谢行之整理好情绪从吴姨怀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虽然脾气火爆但有着温柔而又强大的内心的长辈，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淮淮会没事的。”这句话无用的废话支撑起谢行之崩溃的内心，他坚信着，他的淮淮一定会逢凶化吉，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等得起！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两人不知道在门口做了多久，只知道偶尔会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病人、医生、护士渐渐的少了，耳边没了繁闹的嘈杂声，四周凝滞的安静向他们挤压过来，就在这绝望的安静之中，谢行之快要崩溃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医生那句病人已无大碍的声音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响，急诊室里冰冷的灯光泻在门口的地板上，可看上去多么温暖而充满希望。
　　谢行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夺出眼眶的泪水，他不顾形象的用袖角擦去泪水，对着医生说了无数遍谢谢，在这一刻，谢行之与那些得知自己亲人脱离危险喜极而泣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在生死面前，所有华丽的外衣都会被剥去，只留下人最为本质的性情。
　　江淮此时安然无恙证明他之前奋力往前扑的动作还是有些效果的，如果不是他本能地躲避，这颗子弹可能就会刚刚好卡进他的心脏，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谢行之红着眼眶是什么样子了。
　　短暂的清醒之后江淮又陷入了沉睡，他需要休养来把身上多处的一个洞给填满。而此时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的吴女士才想起来他没有通知江先生，现在的江家，江先生看着只有佣人的房子，这才从管家嘴里打听出自己儿子受伤住院了。
　　急哄哄的来到医院，江淮已经在病房里陷入了昏睡。看着还来不及把悲伤的表情收回去的老婆和儿婿，江先生也不舍得责备他们没有告诉自己的事情了。
　　夜已经深了，谢行之理所当然的把照顾江淮的事情揽了下来，把吴姨和江叔送到电梯口谢行之嘱咐他们路上开车小心，然后就回了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江淮醒来的时候就与谢行之来了一个深情对视，眼里的行之哥哥已经可以用憔悴来形容了。不知道几天没刮的胡子已经长了一下巴，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还有些油腻，衣服还是那天他们去刘医生家的那身，衬衫已经皱了，看起来有些磕碜。
　　不过那张脸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帅气夺目，多了几分大叔的颓废气息，有点像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
　　江淮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