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之森》ListenGrelotter

2、潮雨

　　1.
　　很多年以后，每当赛琳娜仰望天空，望着郎尔夫留在原始森林上方的命盘时，都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群妖盛宴上见到郎尔夫的情景。

　　“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怪，怎么一直跟着我？”
　　她答不上来，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冲出眼眶。
　　明明他们不认识的。
　　“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
　　“……算了，”年轻的郎尔夫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那你……跟着我也行，别哭了，你想吃东西么？”

　　多么离奇并且尴尬。
　　郎尔夫后来专门问过她，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到底想了些什么？几百年过去了我都没见你这么哭过，亏得我一开始和你说句话都要想半天，生怕你再掉眼泪。
　　赛琳娜笑，说我也忘记了，要不你就当我是被你帅哭的吧。

　　她只是站在拥挤的人潮里，无意间看到了郎尔夫的背影。

　　·

　　【M国·原始森林】

　　赛琳娜是被雨声吵醒的，她睡前忘记了关窗，雨已经被风吹进来，把阳台和附近的地板都打湿了。她昏昏沉沉的看了一会，直到雨水打在脸上，才转身去拿拖布。
　　这样的天气只适合睡觉。
　　洗漱之后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赛琳娜和弗罗斯特约定的见面日期改在了今天，这样她可以顺便带走另一边传递过来的信物。
　　与世隔绝的生活容易令人忘记时间，平静并且略显无聊的生活如果加上安全的属性，就可以参与世外桃源的评选活动了。但是如果不再安全，你的居住环境就如同XP系统不安装防火墙，随时可能被病毒入侵。
　　所以防火墙很重要……不是，是安全很重要。

　　前天失踪的女孩还是没有找到。赛琳娜记得她的名字，艾丽娅，一只性格腼腆的猫妖，万年起床困难户，经常看见她在上午10点才在院子里吃早餐。
　　没有人知道她消失的具体时间。负责信息塔的洛芙迪没有在监控里看到，负责外围结界的杰夫也没有看到。
　　邪门。

　　·

　　【M国·NY市】

　　雨季是弗罗斯特最不喜欢的季节，永远是湿漉漉的，压抑得好像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
　　嗯……把锅推给气候确实有点不道德。
　　弗罗斯特现在在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工作，职位是董事长。如今通讯、网络越来越发达，让一些妖怪格外头痛，他们没有身份证，没有个人信息，很难来无影去无踪的享受烟火人间。
　　只能长期的蛰伏。三百多年前，弗罗斯特开南部，混入人群，那时还没有信息网，只要你的故事编的真诚，就可以成为人族中的一员。
　　曾经走投无路的避难所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家，一个人的。
　　弗罗斯特的办公室朝南，有落地窗，优点是可以随时欣赏风景，不足是如果有人在远处架一把狙|击|枪，加上红外线就可以——
　　杀掉他或者让他花钱再装一块玻璃，还得换成防弹的。

　　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上个月刚升的财务总监，永远西装革履妆容精致，弗罗斯特早就没了这种心气，“怎么了？”
　　“哦，您不是让我找下周召开发布会的场地吗？我找到了。他们的开价是租金三万，我谈到了一万五。”女孩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还是掩盖不掉炫耀的得意，对于生活在都市当中追求包包和化妆品的女孩子，她活的生龙活虎。
　　弗罗斯特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年轻人，竟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做到每天都生命力十足的。
　　“不错，”他还是开口夸了一句，“帮我叫一下司机，我出去一趟。”
　　“？外面在下雨。”Vera本能的看了眼窗外。
　　“嗯，约好了的。”

　　公车是一辆奔驰，弗罗斯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自己开车了，他新聘了一个年轻的司机，年轻人话很少，一般只是沉默坐在前面，太过清秀的样貌有时候难免让人怀疑他的取向。但弗罗斯特清楚，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外表似乎就是他天然的伪装，被放心派到他身边来的人，绝不会是庸庸碌碌之辈。年轻人沉默寡言，没有必要的情况几乎不开口，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透明人。
　　尽管如此，弗罗斯特还是心情不好，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留别人的眼线在自己身边。

　　暴雨接连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器用力挥开，留下水流的痕迹。弗罗斯特从模糊的玻璃往外看，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直到出城前往郊外。
　　“到了。”

　　弗罗斯特下了车，低声说：“别跟着我。”
　　他转身走进树林，往前几十米，就看见站在林间空地的赛琳娜，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岁月没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痕迹，赛琳娜的头发长了一些，可能烫过，垂下来有几个很大的波浪，她的眼睛还是深红色、圆圆的，在阳光下才会显得明显一些。赛琳娜笑起来会显得很甜，只是这几年她的笑容越来越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赛琳娜的年纪比弗罗斯特大很多，从西荒走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是老妖怪，弗罗斯特以前总是会忽略这个事实，因为和赛琳娜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还是特别不省心的那种。
　　没到老父亲的年龄已经开始操老父亲的心。
　　现在赛琳娜不任性不胡闹，成长仿佛只隔了一个日夜，古灵精怪的小兔精就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妖怪，圆滑得令人挑不出错。
　　好不容易轻松了，弗罗斯特竟然开始想念从前的赛琳娜。

　　赛琳娜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地看着弗罗斯特，“你长白头发了。”
　　“……”
　　她伸手，非常贴心的指出具体位置，“就在这，两根。”
　　弗罗斯特糟心的看着她，犹豫要直接怼回去还是维护绅士人设。
　　“情况怎么样？”赛琳娜压低声音，说正事的时候她的语气总是不经意的冷下来，让人莫名警觉。
　　“他们分成了几个专项组，但是没有什么进展，现在属于理论研究期，不会很快实地考察。政|府主导的项目难免瞻前顾后，总有人拿脚投票，但是，”弗罗斯特稍微停顿了一下，“非官方的组织就很不可控了。”
　　“别打官腔，”赛琳娜叫住他，“我们越来越被动了，前天又有一个女孩失踪，你觉得是谁做的？”
　　弗罗斯特低头，谁都有可能，线索总是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还是不知道。弗罗斯特，你抬头，看着我。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你相信我么？”到底不是从前了，弗罗斯特压不住脾气，“送我过来的司机是你的人吧？这么多年郎尔夫没帮你把被害妄想症治好么，你要是真好奇实验室里面的生活，也可以自己去体验一下。啊对，是我忘了，你不喜欢自己体验，你更喜欢把别人送进去，然后自己躲在外面看。”

　　他的“躲”字刚一出口，赛琳娜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送你回去多好啊。弗罗斯特，你别忘本！虽然我对付Alvis没有胜算，但是只要契约还在，我可以保证在我死之前，那些诅咒都可以应验。”
　　气氛在针锋相对时瞬间降到了冰点，赛琳娜的表情又忽然柔和下来，她松手轻轻抚了抚弗罗斯特的衣领，“别生气。我只是有点慌，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呢？契约还在我手里，我知道丹尼尔还活着，他是最早发现的那个。你们一定会见面的，只要你好好的。”
　　“……”

　　赛琳娜总是知道怎么让他疼，她最擅长扎自己的心。
　　丹尼尔。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丹尼尔了，最后那天的抵死纠缠现在还历历在目。他被迫低头，苟延残喘。
　　如今悬在头上的利刃摇摇欲坠了，弗罗斯特想，我还能等到你么？

　　他只能妥协，“我帮你继续盯着国家安全局，他们动作没那么快……北边的实验室，最近特别活跃，你要是担心可以去安蒂格洛斯山脉附近看看，我的术法追踪不到，那边肯定有大人物。”
　　“北边离禁地很近。”
　　“所以才安全。”
　　“嗯，我抽时间去看看。”赛琳娜点头，“你回吧，自己小心。”
　　弗罗斯特沉默转身，他不擅长道别。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弗罗斯特，”赛琳娜一个人的身影格外单薄，“熬不住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不想认输，原始森林是家，我不想再放弃了。留在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少，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想依靠你的时候，就好像你是她的全世界。
　　弗罗斯特逼着自己不要心软，她是装出来的，别又被骗了。
　　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老妖怪，为什么总是热衷于扮小白兔装可怜？？？
　　是本能么？

　　赛琳娜看着弗罗斯特走远，她最近很经常的感到疲惫。说来不过三五年光景，就快要改天换地了。
　　快乐来自于无知，所以渺小又无知的人族往往没心没肺。可她不行。自从……知道了Alvis的存在以后。
　　郎尔夫将Alvis视为劲敌，她别的心思只能小心藏好。

　　《神异经·西荒经》中有云：“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名梼杌。”
　　传说，梼杌桀骜难驯，为上古凶兽。
　　听上去就好像是吓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神兽凶兽，都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当这些传说中的神真正出现在面前时，就没有想象中的淡定从容了。
　　他们这些普通的精怪，每一次提起年龄都是几千年前，可是追根究底，还是可以记得清楚自己的年纪。他们怎么可以与神抗衡？外有强敌，内有隐患，真的还能保住原始森林吗？

　　如果开战……郎尔夫，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