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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谢莺歌认识夏绵在她十岁后,而十岁前夏绵则由她母妃照料。自她母妃薨了以后,便由管家代为照料。这日,管家忙着与内务府派来的差使交涉,谢莺歌则在夏绵府上作闲踱,一路畅行无阻,没任何卡拦。她收拾了一些夏绵的小玩意,也不做旁的,就摆在春乾厅里,叫了一众小厮一起来关瞧。

      “我瞧着,像是少了几件。”谢莺歌长指翻着物什,眉眼低垂,面上教人看不出她丝毫的心思。

      侧旁站着的几位小厮,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互通了眉眼,却还有一两个不争气的,因为惊怖,身体出现了无法自控的抖动。他们以为,谢家小姐该是从此不管事了才对。毕竟她以前常来这府中管事,还是默许的女主人的缘故。现今都要嫁作他人妇了,怎地还返身杀一个回马枪呢。小厮们不解缘由却畏惧于谢莺歌昔日治下的手腕,他们可是偷了六殿下的木雕啊……

      那便不是小小的违纪。小小的违纪,都要处以鞭刑或仗刑,被打得伏地不起的代价,他们这次可是偷了六殿下的金丝楠木的木雕啊……

      没有登记在内务府账簿上的,本以为不妨事的,但是防住了内务府,却没防住谢莺歌。

      实在是猪油蒙了心,一时大意了!

      怎地都要等到人家谢家小姐嫁到杨府去才是啊。

      但是谁又能料到,她会为一个已故的皇子再杀一轮回马枪,而且最要命地,她还记住了那些个微小的物什……

      瑟瑟发抖的小厮们,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吓尿了……

      谢莺歌捂了一下口鼻,便说,“拖到院中,施以鞭刑三十,撒盐,再行杖毙,以儆效尤。”

      小厮们听了全都跪下了,个个哀嚎着张脸,“谢小姐有所不知,我家中老母亲……”

      “谢小姐有所不知,我家中老父亲……”

      “老母亲”和“老父亲”对视了一眼,一时竟都停住了嘴,而后顾着唾骂对方。谢莺歌带来的侍从们,便露出了讥诮地笑意,他家小姐岂是这等拙劣言语可以糊弄的,侍从将一众人从春乾厅强行拖出,一路沿着青石板与台阶拖到院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之后,春乾厅又复归漫长的平静。

      谢莺歌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瓷杯,拿着夏绵的木雕看。人死灯灭,人走茶凉,府中小厮都开始扒窃物件了。也怪绵绵治下一贯松散,养了这么一班根骨不正的浑人。但是没关系,绵绵管不住的,有她谢莺歌在都会管住的。

      “谢小姐这是作甚?”惊闻府中几名小厮被杖毙,老管家匆匆赶回,狂咳嗽一阵后凶巴巴地问谢莺歌。

      谢莺歌眼里也没看人,就盯着夏绵的那些小物件,答,“睹物思人。”

      四个字说得老管家转瞬没了火气,热泪盈满了两眼。

      “谢小姐,还是惦记我们殿下啊。”老管家捂住眼睛,“老奴以为谢小姐嫁定了那杨逍榆,便不会再理我们殿下了。”

      夏绵出事后的一段时间,谢莺歌偶来府上,也说睹物思人。以至于闻听谢莺歌要和他人另结婚契的时候,老管家还有点悲来填膺。青梅竹马什么的,怎么就也不可靠?女子早晚要嫁人,是不是改嫁得太早?既定的夫家尸骸未寒,就要跟他人另结婚契?什么样的女子能做到如此冷酷无情……

      本是十分生气的,况且那都城陋巷里的流言还那么难听。

      但是,今日谢莺歌又来了。

      她说,她还在睹物思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新的婚期就要到了,该去避嫌之时了,她还在已故的亡夫府中睹物思人。

      老管家看出来了,从谢莺歌对着那一堆小木雕,温柔地漾着爱意的眼神中看出来了,这是对自家小殿下还未断情啊。就冲着这一点,也得谅解她啊。

      谢莺歌微微一笑,“我有些事要问你。”

      老管家把心里头某些翻江倒海的情绪给收拾了,躬身见礼,“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所以穿衣和洗沐,都是她自己来?”谢莺歌微有诧异。皇族贵胄生来便高人一等,夏绵竟要学会自己动手穿衣,和沐浴。这得是……多么迫不得已,才要做到这一步。虽然来之前,谢莺歌早就有预见,夏绵为了掩人耳目,大抵都要做到如斯地步,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唏嘘感受了。

      “为何要别人动手呢?”老管家欣慰的说道,“这话是我们殿下常挂在嘴边说的。我们殿下自幼喜好自己动手,自身琐事从不让旁人参与,是个很自立的小殿下呢。”

      谢莺歌回以微笑,对这番王婆卖瓜的评价不予苟同。

      指尖挑过几样微小物什,谢莺歌‘不经意’地继续往下闲谈,“那,绵绵可收过通房?”

      通房这事,不是本家人谁也不知道。即便亲密如谢莺歌与夏绵,谢莺歌还是不知道夏绵的穿衣和沐浴,竟是自己来的。通房也是,不到夜深人静,谁又知道她枕边睡了谁。

      “通房……”这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在老管家的耳边,老管家一脸的‘相当为难’“这……”

      “那便是收过了。”谢莺歌脸黑了下来,那表情是绝对不好招惹的主。

      “不是不是,我们小殿下还是童男子!”管家脸色涨红,‘被迫’说出了这个秘密,总觉得这事有点难以启齿,“都城中别家的公子哥奴是知道的,都收着通房,但是我们殿下确实不收。”

      “不过,这绝对不是我们殿下有什么隐疾,他只是……只是……比较自好。”说到比较自好,老管家都没底气了。再正常不过的事,到了他们殿下这里都要好生解释一番。这事就是这样,若他家殿下非常穷且无势,那这话就十分有信服力。可是他家殿下是一等一的贵胄人家,这话说了便容易使人产生怀疑。好似那娼妓立贞节牌坊,愈加解释,愈像假话。

      “我知道。”谢家姑娘那表情,也不知道是信了没信。老管家十分没底。毕竟事关自家皇子的清白,老管家觉得还是多唠两句,唠到谢姑娘相信为止。俩人一直说到天际擦黑,谢莺歌才又收拾了一些夏绵的物件,准备乘车回去。

      老管家站在马车前,叹息,“您以后还是别来了。”

      谢莺歌歪着头看老人家。

      老管家支支吾吾,最后下定决心般,轻声说道,“杨逍榆的心眼可不大,您为自各儿好,还是别来了吧。”

      谢莺歌笑了,心情好了一些,“你倒是敢呼他名讳。”

      “那专抢朋侪嫡妻的狗蛋东西,奴有何不敢称说的。”老管家吹胡子瞪眼睛的,“奴都老骨头一把了,只要不怕死,那还怕啥。”

      谢莺歌拍拍老人家的肩膀,有些微微的笑意。

      老管家的表情黯淡了不少,“内务府今儿个也来人了,盘点了一下咱府里的物什。皇帝爱惜幼子,才保有这府邸四个多月,如今要使人收拾出来了,奴们也要重新归入编制了。”

      “不会的。”谢莺歌突然说了一句。

      夏绵在书房待了整半日,不见她吃吃喝喝,不见她玩小木雕,卢萍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这六殿下的案头放的可不是闲散读物,逗趣话本,而是放了夏国的礼法,当今陛下主政后的一些重要事务,还有就是历朝历代以来最重要的文献。都是小姐给殿下筹备的读物,也都是索然无味的一堆厚本。可就是这么索然无味的一堆厚本,六殿下竟然看得津津有味,就跟她吃花生米时一颗颗抛进嘴里,然后睨着眼笑的满足感一样,翻书也是一页一页,眉眼松愉,竟然就这么……看完了。

      看完了。

      完了。

      不是!从一开始就歪头睡过去,才是她认识的六殿下啊!

      六殿下看书就困盹的毛病,已是根深本固。朝中太傅最被气的不轻,撸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传闻太傅现下已是个秃顶老汉。虽然小姐从来不让自己说,但以前看书的六殿下确实很像一头翻书就会困觉的猪猡猡。

      这只猪猡猡,转性了?

      是转性了,转了个女儿身。

      但是性格也跟着转了?

      居然坚持了整半日,两个时辰。

      怪哉怪哉。

      卢萍又仔细想了想,这状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从喝完燕窝开始。

      小姐给的一碗燕窝竟有如此的功效?还是,这皇帝老儿今年御赐的贡品是添加了什么令人亢奋的剂味?比如猛磕书不困觉的。

      卢萍狐疑地打量着夏绵,从她松愉的面部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在装样子的端倪。

      那要说是装的,那能装这么久也不失为一种能耐。卢萍觉得换做自己,光盯着那密密层层又小又憋人的文字看,都得在中途愁昏过去两回。六殿下则看了整半日,而且一页一页没有错漏的翻法,仍保持着两个时辰前的那个坐姿,眼眸晶亮,神情专注。甭管她是不是摆样子吧,六殿下突然不吃吃喝喝,不玩她那堆破烂小木头了,专心眼前读物了,卢萍就觉得六殿下变得正经得有些端庄,迷人。你说早这么干的话,自己不就对她印象发生了改观不是……

      “呼。”夏绵头一歪,鼻端发出轻细的呼吸声,直接睡死了过去。

      “……”得,白夸了,人还是那个人。

      不过还是进步了,先前翻第一册就睡,今日都翻完了全部才睡。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层层叠加那么厚的读本,翻起来就够累手腕的了,记住怕是很难很难……

      如萍给夏绵找了张薄毯,刚准备轻轻地给她盖上。

      “卢萍姐!咳咳咳,杨将军……”

      卢萍嗖地一下,整张毯子兜住夏绵的脸,使劲地从后拦腰抱起她,一个箭步上去把夏绵推进了书柜后的暗阁。

      刚睡熟,却被卢萍这番大动作弄醒的夏绵,“……”

      “杨将军来了!莫要说话。”卢萍丢下最后一句嘱咐,夏绵便陷进了黑暗里。

      “……”夏绵大脑懵懵的,还有点刚睡醒的浑噩。

      暗道里有些风声,不知道通向何方的。夏绵的手微压在自己胸脯上,自劝地说了句“你别怕。”然后就真的好似把自己抚慰好了,耳朵慢慢地挨到隔档的门上,静屏呼吸,留神听着外边的动静。

      “都快成婚了,还去死人的地方……”杨逍榆闯了进来,他心里头闷得厉害。今日又听了探子报回的情报,谢莺歌在夏绵府中杖毙了几名盗物的小厮。重点是,她去夏绵府中做什么?她晓不晓得自己将是杨夫人?

      杨逍榆看着站在书柜前,一动不动的卢萍,“问你话。”

      卢萍的魂险些吓没了,刚才的动作要是再慢点……她还有点惊甫未定,看着杨逍榆,“杨将军请问。”

      看见卢萍脸上隐约的一丝惧意,杨逍榆在心烦意躁后,有些清醒了过来。越是临近婚期,他也自觉内心越是焦躁,持续这样的状态,对眼下的事情并无不利好。片刻吐纳之后,杨逍榆坐在桌前,又恢复了他翩翩公子哥的模样,神色友善地问卢萍。“你家小姐几时回来?”

      卢萍:“我也不知小姐几时回来。”

      杨逍榆依旧笑得春风和睦,“你家小姐没交代?”

      “您要是着急,可以去六殿下府中找她。”

      杨逍榆眨了一下眼睛,“我在这里等她吧,也合该回了。”

      “这不是六殿下的的木雕吗?”杨逍榆看到了夏绵放在桌上的木雕,脸上微弱笑意也越来越绷不住。也不能确定就是夏绵的,但是只有夏绵有这种爱好。他与夏绵相识已久,对他那些破烂的爱好很是熟悉。何况谢莺歌的书房,又能放下谁的木雕,总不见得是谢莺歌她自己想学了吧。

      “是……六殿下之前送给小姐的。”卢萍编着瞎话,心里还是忿闷自己过于疏忽了,记得把人藏好,却忘掉藏这个人的小物什。卢萍也觉得杨逍榆面色不善,便准备伸手拿回木雕。

      “我帮她处理吧。”杨逍榆一下子掰断两截,随即站起身,一脚一个将木雕踢飞。

      这时候,谢莺歌刚回来,便看到地上了断成两截的木雕。

      “杨将军好本事。”谢莺歌矮身,将地上的木雕拾起,话语轻微,却有一种无形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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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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