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远方 ...


  •   “你没有逃跑过吗?”

      “我……跑过,我跑过!”她猛地站起来,带动椅子呼啦在地上刺耳地一划,她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不要激动。”老王打了一个手势,站在门旁边的小警员点点头,把灯打开了。晃在她头顶上方的罩灯刹那释放光芒。她条件反射、动作剧烈地用手挡住眼睛,像只兔子。而王警官一直在观察她——是一个容易受惊的姑娘。

      “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啊。”老王叹了一口气。女人颤抖地坐下去,似乎今天发生了很多让她过分激动的事。她看面容似乎还很年轻,但是衣服却很过时。她的手指既粗糙又难看,纤细的手腕处还有伤痕,但从形状好看的手腕往上便被一种丑陋而又廉价的布料遮挡住了。她的眼睛里满是激动和恐慌,这两种矛盾的情绪不断地从她眼中交织放大,让她整个人显得弱不禁风。

      她的手指轻轻穿过廉价的衣料,指尖夹住一张边缘发黄的相片。她把相片颤颤巍巍地放在桌上。老王凑近看,发现是两个小男孩,和她一样,穿着廉价冒着土味的衣料。惨白的光就这样罩着她,她不断地冒着冷汗。她说:“他不会发现我吧?你们不会把我交出去吧?”

      “放屁!”

      她用手捋捋耳边的碎发。相片中的两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还很懵懂的样子。他们盯着照相机,眼神好奇又有点呆愣。女人愣愣地看着相片,眼神空洞,像是要把相片看出一个洞来。惨白的灯悬在她的上方,就像一把剑悬在她的头顶一样。她的声音像退潮的水一样带着寒意,她说: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和同学约好了来一场远行,征求了父母的同意,我们就订了去云南的车票。

      云南可真是漂亮。环境也好,我们几个人玩得也尽兴。第二天说好了要去原始林里看一看野生动物,大家都非常高兴。当天晚上,我们就约好了去酒吧里玩一趟。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我一直紧紧跟着我朋友。玩嗨了,他们就去舞池跳舞去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

      酒吧里的光真闪,我当时也被闪昏了头。好像有一双手推了一杯酒给我,我早没安全意识了,抓起来就喝。喝完还给我朋友鼓掌。……后来的事我就记得不很清楚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绑在一架板车上。对,就是那种平板、木头做的,需要人拉的那种车。我浑身都被绳子栓着。我醒来的时候,车是停着的,四周都是田野,一个老头正在路边小便。

      他提了裤子骂了一句娘就往我这边来。我又害怕又生气,对他大喊“你是谁啊!我要报警了!”老头笑笑,皱纹爬了一脸。

      他布满老茧的手拍拍我的脸,说话带了点方言,但我们家离云南那边不远,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说“当时晓得你这个丫头这么水嫩,我还能多卖点钱。”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肯定是遇到人贩子了。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就猛然挣扎。绳子捆得紧,我一时拉不开。老头看着又要笑,就要把手放我肚子上。我大口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大声骂他。他非常生气,从车后面就抽出一根木棒,剁了一下脚,骂道“娘的,给脸不要脸!”没说完,木棒就往我身上劈下来了……

      我连牙齿都被打疼了,他发狠的样子就像鬼。想必是怕把我打破相了卖不到好价钱,又抽了我几下就骂骂咧咧地收手了。我的小腿骨疼得厉害,一路上不敢再说话。

      就这样他拉着我又走了估计几个小时,中途歇了几次,就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那个村子还在高坡上,墙大多是土拟的,家对家、户对户,彼此都靠的很近。另一个中年男子赤着胳膊帮老头把我抬到了一个房间。那房间里有着浓厚的湿气,散发着霉味,光线不好,又堆满了肮脏的杂物,水泥地还回潮。我几乎大哭。

      门口男子给老头数钱,老头狎呢地笑“你这回赚到了,这丫头够味!”男人也笑,说“好看不好看不打紧,关键是他妈地肚子得争气!你们之前给我那个赔钱货,两年狗都过了几胎了,我*她妈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老头就客客气气走了。我突然无比害怕,一个非常大的木头家具横在屋里面,我连滚带爬钻到里面。我家不说条件有多好,最起码我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苦。那时候不懂规矩。我实话说了吧,你这赔钱货就是我花了五千块买来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出门干活的时候,你就给我把家收拾好,给我家生个大胖小子……操!不然老子钱就白花了!”

      我害怕极了,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的手机、钱包、证件全没了。我当时真是怕打了——我腿还疼着呢。我就哆哆嗦嗦爬出来了……

      晚饭是男人妈妈准备的。我叫她阿婆。阿婆年纪比我妈大了十几岁,又不懂得保养,显得衰老又粗糙。她的头发用一个大发夹盘住了,不太美观但却很方便。她腿脚不太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很勤劳,见人就笑。包括我。

      矮矮的屋檐,到处都是灰霭和绝望。在我看来那个地方一片房屋连在一起,中间只有些许间隔。黑砖干草屋顶,灰灰的水泥墙中间还有稻草。人也冷冰冰的。感觉有无尽的风吹在这个地方,带来无数呼啸。

      我不想回忆那个晚上。他重重压在我身上,呼出来的气息甚至带着酒气。我不敢反抗——我的肋骨青污一片,我的腿上都是棍痕。阿婆告诉我,姑娘们刚来的时候都是这样,带着傲气。小女娃经不住打,几顿下来,都是死心了。

      我想到我来之前,我妈妈笑着说:玩得开心点。

      我怎么回答的呢?我有点不耐烦地点点头。男人费力地扯着我的裤子,我闭上眼睛,或许有泪水滑落。那样黑暗的屋子,连一点光隙都露不进来,我的头枕在冷硬的铁床上,我感觉自己在浪水中打漂。我找不到妈妈了。

      我来云南之前,我爸还说: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爸爸是那种传统的家长,他知道他女儿被□□了,他也许会亲手把我掐死。我不敢再往下想。我感觉世界成了一个空白的牢笼,我成了拖在地上的一团灰影,随着命运一格一格地走。我再也不敢逾矩。但隐约中还是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从我的喉咙中飞出,带着血脉的热气蒸腾而上!

      喂!听一下我的声音!

      听得见吗?

      没有任何东西回应我。只剩男人剧烈的喘息,时时刻刻提醒我,提醒我死了。

      我无声地大哭起来。男人粗暴地动起来,他是彻底尽了兴的。他还抓起我的头发问我:舒服吗?

      我就这样看着他。有一种东西就在心脏里破开,流出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我感觉我的眼睛睁得很大,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变成了脆弱的光影。一踩就破碎了,发出清脆的声音。热气熄灭了。

      我一个人活在另外一个平安喜乐的世界里二十年,现在命运果然是公平的。我也需要经历苦难的一生……

      男人心情很好。第二天是一个阳光高照的晴天。我把被子床单都拿出来晾晒,在空旷的土地上竖起枝头,把衣服横跨在上面。我把刚来时穿的衣服放火烧了。我渐渐变得出乎意料的沉默和安静。

      我得知阿婆也是拐来的。男人对阿婆也不尊重,不把她当母亲看,只把她当作干活的机器。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在烧饭的时候,阿婆像虾米一样瘦弱的身子弯在大锅后,费力地把成捆的木柴放在锅洞中燃烧。火光把她的眉毛映得火红,她轻轻唱着云南民歌。

      我觉得我将会和她一样。

      故事说到这里 ,女人用纸巾紧紧捂住嘴巴,以防露出无尽心酸。王警官沉默起来,他停下笔录的笔,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中停了一会,还是败于职业操守。他问:“之后呢?这照片怎么回事?”

      女人目光涣散,她凌乱的头发披散着,她丧失了任何感情。她说:“照片……是我儿子。”

      就这样过了一年,我怀孕了。一个村子的人都非常高兴。我也例外地被允许可以不做劈柴、下地之类的重活。生产很顺利,我生下了一个男孩。男人非常高兴,在我月子做完之后,办了一场酒席。

      全村的女人都过去帮忙。她们兴高采烈地烧柴打水,炒菜聊天。阿婆年纪大了,在家里休息没有出来。几个同我年纪不相上下的姑娘手里都抱着一个娃娃。她们不避嫌地把衣服敞开,露出白花花的**给她们的孩子们喂奶。我手里也抱着一个。一个男孩。

      我又看见当初贩卖我的老头子了。岁月仿佛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皱纹,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脸庞红红的,像是酒喝多了。他对男人说:“你瞧怎么样?这才一年,就怀上啦!” 男人大笑,又给老头倒了一杯酒。

      那老头吃过饭就朝我们这走来,晃晃悠悠,目光淫*。我正在给男孩喂奶,不料他突然走近,来不及掩住衣衫,他张口就道:“给我看看这小子。这也算我半个儿子呦!”他粗糙的手指穿过我的怀抱抱走男孩,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我酥软的**。

      与我一起的女人看不下去,张口骂:你一个老东西还占人小媳妇便宜!

      老头偏头看看她,目光像是无比生冷的箭,他把男孩换了一只手抱,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三旺是管不住你咯!

      一听三旺,女人头上的烈焰熄了一大半,只是嘴里还嘟嘟囔囔。

      我不愿再在这里停留,我找到男人,我说我不舒服。自我生了男孩之后,男人对我的态度陡然转变,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我回到家里,阿婆还在睡觉。我说阿婆你不要紧吧?阿婆不回答我,睡得很沉。我也不再说话。我支起火炉,把破棉鞋脱下来,双脚靠在一起取暖。快过年了呢。对于男人来说,今年是他过得最快活的一年。他有儿子了,他的未来有保障了。

      外面酒席未散,余音热闹。我听周围的女人说,今年村子里靠南的一个单身汉又买到了一个小媳妇。听说也是大学生,比我当年还不听话,是个狠角。热闹的声音不断从四处传来,我把头埋进膝盖里,耳边清净不少,只剩下火光霹雳延绵之声。

      我也想像火焰一样,疯狂肆意扭曲地燃烧。但是不行,他们会把我杀了。

      我无处可去。我父亲会杀了我,男人会杀了我,我生下的男孩会杀了我,阿婆瘦弱的身体会杀了我,四处不断涌起的流言会杀了我。他们会把我杀了。

      好在现在,此时此刻,我是安全的。我被火苗簇拥着,跻身温暖之所。

      火光燃了一会,熄灭了。

      很快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以有限的物资尽心尽力地过年。阿婆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她卧倒在床上起不来。我和男人说:找医生给阿婆看看吧。男人彼时在喝酒,他有些醉醺醺地说:“这老太婆就是事多。哪家不是高兴高兴过年,就她生病!”

      我说:“送阿婆去医院吧。”他却狠狠摔了筷子对我说:“去医院?我看你就是想跑!”我不再言语,喂了男孩奶之后,就到阿婆屋子里喂她喝药。这个村子位置偏僻,只有赤脚医生。抓了一些中草药就算治病了。我说:“阿婆,吃药了。”

      她睁开有些混浊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时日不多了。阿婆银白的发丝藏在绣着牡丹花的旧被褥里,眼角污浊。牡丹花还是盛开着,只是人老了。我同阿婆一样,将人生葬送在这里。外面劈哩叭啦的鞭炮声响起,都是人们的哄闹声,阿婆艰难地把头转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很惶恐。

      我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污渍,唱起她曾无数次坐在锅洞边哼唱的云南民歌。

      这个年还是过去了。今年不是很太平。村子南边的那个单身汉买来的丫头比我还倔强,竟然不怕毒打,只身跑走了。这让村子里的人十分气愤惊怒。男人们害怕以后买来的丫头们效仿不听话,女人们嫉妒她可以离开牢笼。我曾问过同我年纪相当的女人,问她们为什么不趁机离开。她们为难地低下头,有的说,有了孩子,走不掉了。有的说,本身家庭情况就不好,在哪都是一样。有的说,她就是这个村子里的长大的,被家里人交换媳妇去了。有的说,打怕了。

      我也是被打怕了。掐、打、摔,刚来的时候,被打得遍体鳞伤,哪里还有逃跑的心呢?但我仍然为那个姑娘祝福着,我希望她可以带来救兵。

      几天后,救兵没有带来,带来的是女孩被抓回来的消息。本来都已经跑到公路上了,乘上了出租车。结果一问,得知出租车司机也是村子里的人,连捆带绑地又给送回来了。年还没过完,姑娘的希望却碎的彻底。

      听到姑娘惨叫的时候,我正在把玉米投进沸腾的大锅中。玉米很快就软了。阿婆越来越严重,赤脚大夫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我得准备丧宴。据说那单身汉听村长的话把姑娘吊在门口打,说是杀鸡儆猴。的确,把我内心残存的救兵希望彻底毁灭了。我安安心心做着饭,男人把阿婆的草席横竖在门口,提示着村里人,过年几天不要再来拜年了。

      姑娘叫不动了。一开始还是谩骂,最后就只剩微弱的求饶。

      阿婆污浊的眼角盯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点,死死地苦撑着,不肯断气。我守在她床头,为她洗脸。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她看着我,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嘴里喉咙仿佛破开直连着心肺,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来回锯着空气。口水不断流下来,顺着缩水的皮肤,直流进她儿子昨天就给她穿好的寿衣里。在很多年的将来,或许我喂奶的那个男孩,也会亲手给我穿上寿衣。而后若无其事、仁至义尽地跑到村子里看别人的热闹。

      我把阿婆的口水仔细擦干净。我跟她说:阿婆,你不厚道,你自己去享福,把我丢在这人间受苦。阿婆听不见了,只把瘦弱的手指狠狠攥紧着,我实在不明白这人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阿婆死了。死在正月十四的那个晚上,而后第二天,那个女孩也死了。

      与我何干呢。我依旧行尸走肉地活着,我早早起床,顶替了阿婆的活。我学会如何用锋利的斧头劈柴,学会了如何在月经来时用麻布垫在内裤里,学会了在阴雨天气和女人们去田里盖大棚。在呼出热气瞬间变成白雾的早晨里,我拢起头发,认真地拧干衣服,而后认真地把衣服晒在绳子上。我的皮肤不知不觉间变得又黑又红,手指越来越粗糙,我的身材似乎都在走样。唯一的镜子在被男孩不小心摔碎之后,我再没看过我自己。我忘了我自己。

      然后,我又生了一个儿子。

      审讯室中依旧闪着惨白的光。王警官压了压他的帽檐,十分沉重地把笔压在纸上。他问:“你没有任何证件,要我怎么帮你?”女人苦笑,声音有些涩然:“我不要你如何帮我,我只要确保那个男人再也找不到我。” 王警官说:“你之后怎么跑出来的?”

      生下来的两个儿子让我在家里地位提高了很多。我平时也非常沉默安静,村子里的男人们都说羡慕男人,媳妇不吵不闹。都过了七八年了,他也对我彻底放下心来。就这样,日子又磨着过了很久。

      有一天,老头又来村子了。他其实经常来,但是这一次却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他带来了一份报纸。村子里的报纸以前都是他负责的,但是因为村民们不识字,他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渐渐地就不怎么送了。但这一次,他特意来到我家,把报纸横在桌子上,偷偷摸摸地对男人说:

      “你看,这是什么?”

      男人不识几个字,结结巴巴说:“拆……拆什么?” 老头几乎兴奋地跳起来:“拆迁!”男人有些疑惑,老头说:“你老婆,你老婆是A市的呀!我看过她身份证,她娘家就住在这批拆迁的人家里呀!”

      男人问:“拆迁有什么好处?”老头有些着急道:“钱、钱呗!还能有什么好处!”

      “这一套房在城市能赚多少钱?几百万!你老婆要是有兄弟姐妹,分肯定少些,要是她老子不管用,就她一个丫头,你就发啦!”

      听到几百万,男人显然动容了。但他隐约还是有所顾忌:“这……毕竟她是我买来的。”老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着挥斥方遒的气势:“你不懂。像我们老人家,女儿一旦出嫁就是别人的人了,再说她都生两娃了,她父母再生气有什么用?还能把她这个败坏妇德的丫头要回去?再不济,你就说她当时来云南是心甘情愿和你好的。我就不相信她舍得过穷日子!”

      男人仿佛下定了决心,对老头点点头:叔您说得对,钱要到手了,我一定好好孝顺您!

      老头摆摆手,心满意足出门去了。

      对男人的询问,我一再点头与保证。为了让他彻底同意,我说:把两个娃丢在村子里吧。

      他想也是,娘是最舍不得自己的娃的。隔天就带上我出发了。我坐在颠簸的车里,看着起伏的山脉与不断浮动的雾气,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村子离我远去了。连绵封锁的村子不断在我眼中缩小,浓缩成雾气中鲜明的印章。

      刚到城里,我就借口要上厕所去了人流量巨大的超市里。我离开这几年,家乡发表变化得很快。因为在村子里待了那么多年,我甚至不太适应高楼大厦,就别提男人了。

      然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跑到这里来了。女人哽咽了一下,而后归于沉静。

      王警官停止笔录,他的身子坐得很直,他说:你放心,那男人绝对找不到你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父母的姓名吗?

      女人猛地抬起头,她的眼中重新蓄满泪水,她缓缓摇着头:“不行,不能找我爸妈。我这样,还不如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呢。”

      “后来,王警官给我安排了一个在饭馆里打零工的工作。因为我勤快,所以老板也算和气。”女人对同租的我这么说道。我说:“你这么走了,你两个儿子怎么办呢?”女人不回答了,她把目光投到远方,仿佛远处有着什么希望。

      夜深人静之时,她轻轻夹出边缘发黄的相片,细细抚摸着两个男孩的轮廓,仿佛在抚摸他们柔软的头发。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到两个男孩的房间,紧紧搂着他们瘦小的身子,泪珠洒落在床单上。对不起,原谅我。原谅……妈妈。

      今天是周末,从昨晚开始起就纷纷下起雪,累积到现在,雪把地平面都提升了几厘米。那样浓厚的雪层覆盖在枝头上,把枝头都压弯了。女人关上窗户,呼啸肆虐的风声顿时轻了不少。她裹上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把头发都拢在围巾里,又仔细看了看煤气和电闸,才安心出门。

      风不住刮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迅速变得惨白起来。她直直走向远方。脚印留在雪里,深深浅浅,空空荡荡。她大红色的围巾随着寒风摆舞起来,盖住她瘦削的下颌。她直直走向远方。

      她的背不自觉挺得很直,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消失在苍茫大雪深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