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久山》风薰

7、第七章

　　这件事过后的一周左右，一个叫做周晓雯的女生突然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林素衾道了歉，并且承认一直是自己给张老师打的小报告，却连累了林素衾替她背黑锅。

　　全班顿时一片哗然，陆陆续续有同学来向林素衾“忏悔”，包括全琳。

　　从此以后，班里很多既定的坏习惯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比如说，大家没有再抱成团去孤立某一个人，对于周晓雯，他们选择了原谅，毕竟坦白从宽。

　　也没有人再去说老师的坏话，张老师似乎也改变了以往的教学态度与模式，并且不再玩这种幼稚无聊的“无间道”游戏了。

　　虽然对林素衾还是莫名其妙地好，可是隐蔽收敛了不少。很多时候只有林素衾一个人能感觉得出张老师对她的关照。

　　时间就这么不快不慢地过去了，转眼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林素衾的数理化烂得一塌糊涂，只得选文，分班的前一天，林素衾被全琳叫到了顶楼。

　　犹豫了很久，全琳低着头对林素衾说：

　　“对不起，我.....”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就不用一再道歉了，我原谅你了。”林素衾笑着说。

　　“真，真的？”全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嗯。”林素衾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上要分班了，我选理，你选文，以后不同班，见面机会就少了，那.....那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做好朋友么？”全琳有些紧张地望着林素衾。

　　林素衾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淡淡地说：

　　“我们还是同学。”说完便径直走了。

　　林素衾心想，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干嘛偏偏要和一个曾经怀疑和伤害过自己的人做好友呢，难道不担心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么。

　　倒也不是执着于旧伤，只不过信任一旦坍塌，再度建立实在困难。况且她一向被忽略惯了，实在也不怎么需要朋友。

　　对于林素衾来说，伤害与原谅，就等于是把镜子摔碎了再粘好，虽然还能用，但永远无法恢复成原状般完好无损，与其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倒不如实话实说来得自在。

　　这条理论适用于各种感情，包括.....爱情。

　　高二下学期，尚睿合他们家搬走了，应了林妈妈的话，真搬去了井上花园。

　　那个年代，“发了”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心思活络点，胆子大一点，勤快一点，再钻钻法律的空子，像尚家这样两三年买栋房子的，不要太多哦。

　　尚家搬家的前一天，一家人去林家吃晚饭，依依话别。

　　饭桌上，尚妈妈喜形于色，喝了点小酒，一个劲地撺掇尚睿合和林素衾未来的婚事。她一点也不知道尚睿合这个时候已经和一个名叫乔彩辞的女孩子爱得难分难舍了。

　　林素衾偶尔会从季敏之那里得知尚睿合和乔彩辞的甜蜜进展，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略知一二，此刻只觉得尴尬无比，她看了一眼尚睿合，发现他也是眉头紧锁。

　　“素衾啊，女大十八变，你是越变越好看了，以前还不起眼，现在真灵啊，个性又乖巧，以后谁娶你谁享福，不过，这个福是要给我们尚家享的......”

　　“妈，多吃菜。”尚睿合皱了皱眉，赶紧给尚妈妈碗里夹菜，企图让她闭嘴。

　　“我儿子害羞了，素衾啊，快说，你乐意不乐意啊？”尚妈妈不依不饶。

　　“呵呵.....”林素衾干笑了几声，赶忙看向尚睿合，无声地向他求救。

　　可尚睿合此刻却放下碗筷，眼神专注地看着林素衾，似乎也在期待她的答案。

　　“还矜持什么啊，尚家看得上你，是我们的福气，还不快说话？”林妈妈按捺不住了，巴不得替林素衾答应。

　　林素衾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委屈极了，摊上了这么个‘卖女求荣'的妈，殊不知只是她一厢情愿。

　　林素衾又转念一想，只当尚妈妈的醉话是一番玩笑罢了，横竖他们家是要搬走了，离得这么远，以后必然是会越来越疏远的，几年后的事谁还说得清。

　　家长们还在外面喝酒聊天，尚睿合被赶进林素衾的房间，与她“话衷肠，诉离情”。

　　“刚才只是应景，我现在已经没这个心思了，别误会。”林素衾有些此地无银。

　　“你不想嫁给我？”尚睿合本来还笑容满面的脸迅速阴沉下来。

　　林素衾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了，明明有个很相爱的女朋友，何必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算了，世界上就算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娶你的。”尚睿合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接着又问：

　　“那天给你擦鼻涕的手绢呢？还给我。”

　　“哦，我懒得洗就扔了。”林素衾当时回家仔细看这条手绢，哭笑不得。

　　首先，一个男人用手绢已经很奇怪了，更诡异的是上面还印着一个小小的字母“q”，不就是qiao（乔)吗。

　　林素衾觉得很气，打算扔掉，一想是他用过的，又舍不得。

　　洗干净了每天带在身上，心想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这种信物，承载着心爱的人对别人的思念，又不是给自己的，还当宝一样，更可笑的是，现在都舍不得还给他......

　　“你！！那对我很重要。”尚睿合用手指敲了敲林素衾的额头。

　　“不就是乔彩辞送你的有她名字的定情物么？再找她要一个不就得了。”林素衾满不在乎地拆开了一包洋芋片，边吃边说。

　　“素衾，你这张嘴变得越来越刻薄了。”尚睿合无奈地笑了笑。

　　“不变的那是死人。”

　　“你这样以后没人敢娶你了，长相平平，成绩很差，智商偏低，说话刻薄，睡觉打呼外加流口水......”

　　“不要你管！最好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林素衾一个枕头扔过去。

　　“忠告你，嫉妒使人丑陋，你本来就不漂亮，要多注意修身养性。”尚睿合说完嘻嘻一笑，又到厨房道貌岸然地帮林妈妈洗碗去了。

　　尚睿合搬走后的那一个月，林素衾有些恍惚，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有一天上政治课，老师向同学们精神喊话：

　　“大家不要灰心，只要现在开始努力，高考一定能进入理想的大学，而且老师相信，一个人如果对某个心愿有很强的执念和很深的欲望，这心愿到最后就一定能实现......”

　　林素衾本来在走神，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

　　“林素衾，你笑什么？难道老师讲得不对？”政治老师是个很严肃的大叔，听到这声嗤笑觉得分外刺耳。

　　林素衾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心里却在想，这个世界真是矛盾，这么唯心的话偏偏出自一个政治老师之口。

　　然而更矛盾的是，这番令林素衾颇不以为然的话，竟促使她最终考上了著名的立弦外国语大学。

　　当时林素衾心想，人生本来就很荒谬，不如赌一赌好了，明知这番话是狗屁，却偏偏要去印证一下。

　　用一年多的时间狂追猛赶，日夜K书，如果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外国语大学，那就证明这个观点是成立的，同理可得，她也总有一天会追到尚睿合，如果考不上，她也就彻底放弃他。

　　林素衾每每回忆起高三那一年，都觉得很疯狂。

　　那种不眠不休用心读书的痛苦与快乐，依然历历在目，忙碌使得她忘记去伤春悲秋，无暇理会尚睿合，乔彩辞，以及所有令她烦心的事，反倒变成了一种救赎。

　　同学们只当林素衾是疯了，林妈妈成天在家边煲补汤给林素衾喝，边慈爱地望着女儿憔悴的脸说：“总算开窍了。”

　　在这段亦苦亦乐的时期，林素衾竟意外接到了一通来自乔彩辞的电话。

　　虽然以往在绵遥四中时，因为尚睿合的关系和她也说过几次话，但实在算不上熟，可撇开这些原因，林素衾对乔彩辞还是颇为赏识的。

　　“林素衾，你还记得我吗？”林素衾一接到电话时，耳屎都快喷出来，情敌声音的辨识度自然相当高。

　　“记得，乔彩辞，请问找我有什么事？”脑中的潜台词却是，记得，怎么不记得，化成灰都忘不了。

　　“四中火箭班搞了个同学聚会，大家都挺想你的，你有时间来参加么？很久没见，睿合也很挂念你。”乔彩辞声音温柔甜美。

　　林素衾心里不禁冷笑，想说这话未免太假。

　　那帮同学除了知道她叫林素衾，对她不可能有更多的印象了，连提起都不太可能，更别说想念了，而且“睿合，睿合”的，叫得真亲热！他挂不挂念我，用得着你来转达？

　　林素衾强压住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不好意思，最近很忙，没空去参加什么聚会，多谢邀请，再见。”正准备挂上电话：

　　“等，等等，你真的不能来一下么？”令林素衾吃惊的是，乔彩辞此刻的语气近乎于哀求了。

　　林素衾没空再拐弯抹角地扮大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就那么想看我难堪？”

　　对方沉默了片刻，接着冷哼了一声说：

　　“你多虑了，睿合喜欢的一直是我，这点我很确定，绝不需要从你的失败中寻找自信，请放心。”

　　林素衾气得握电话的手都在发抖，没想到乔彩辞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不来？睿合很想念你。”与刚才截然相反，语气柔和诚挚。

　　“不去。”林素衾赌气般地挤出这两个字。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乔彩辞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真自私。”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素衾呆呆地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心想，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尚睿合不但自己的脑袋构造奇特，找的女朋友也是异于常人......